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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下午有大提琴课,课程设定是三个小时,在游跃的请求下,许琳宜又往后延了一个小时。

晚上上完课后,游跃又抱着笔记本钻进家里的大书房继续看书了。他是无意中发现这个可以用来看书学习的地方的。李家大书房的规模快逼近一个小型图书馆,光是副宅的书房就分上下两层打通,一头钻进去都能迷失在书海里。

游跃一直在大书房里待到十二点,李叔进去请他回房休息,游跃看书看得眼睛都红了,明明脑子和身体都很疲惫,洗完澡躺在床上,游跃却怎么都无法入睡。

他能够像李梦真那样开怀大笑吗?游跃望着昏暗的墙顶,脑海里反复播放看过的视频中李梦真的一举一动,李梦真的脸上出现过各种各样的笑,大笑,坏笑,温柔的微笑,逗人的弯眼笑。这种对大多数人来说简单的表情,于游跃而言几乎陌生。

他都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没笑过了。

仅有形似而全无神似,这样的自己出现在那位老人家面前,一定一眼就会被看出破绽吧?游跃呆呆地想。如果是那样的话,李家人一定就会把自己赶出去了。他不能达成协议,医院就会停止维持哥哥生命的仪器和药物。他根本无法支付医药费。

游跃抬起手,大拇指和中指抵住自己嘴角的两边,往上推挤。他保持着这个动作闭上眼睛,心里开始默背今天专业课上学到的所有知识点。

凌晨一点,游跃疲倦地睁开眼睛,眼中红丝更甚。他默然坐起身,深夜失眠令他开始头痛。

[过了这半个月,你还是一副扶不上墙的烂泥模样。]

游跃喉咙干涩,整个人像一片萎靡的干瘪纸条。床头柜的水杯空了,他拿起杯子下床,小心地离开卧室。

他又忘了卧室的洗手台旁就有烧水壶。这栋房子太大了,他仍不清楚每个房间的用处。他怕自己走错房间吵醒睡觉的人,光着脚无声地下楼,摸进了厨房。

游跃绕过中台,正要去摸热水壶,冷不丁见中台底下躲着一团黑影。

“啊!”那团黑影发出女孩的小声尖叫。

游跃吓得杯子差点掉地上,惊魂未定:“谁?!”

“少少少爷,是我,阿梅。”女孩连忙从地上滚起来:“您别害怕!”

阿梅穿着身睡衣,双手背在身后,游跃却仍闻到一股辣片的味道。

“非常抱歉吓到您!我没有偷吃家里的东西。”阿梅的声音听起来快哭了:“是我自己周末休息的时候在外面买的,真的。”

游跃也慌:“我没有说你偷吃,你别紧张。”

他话说出口,自己愣了一下:什么时候轮到他告诉别人别紧张了?

阿梅看起来年纪也不过十六七,与游跃差不多大的模样。女孩偷偷松了口气,“谢谢少爷。”

游跃被空气里咸中带辣的香味勾得有点受不了,空空的腹部如感受到召唤,咕地叫了一声。

阿梅傻楞了一下,游跃羞得脸通红:“我可能是晚上没怎么吃”

阿梅把手从背后伸出来,小心地捧起一袋还剩一半的辣片:“少爷,一起吃吗?”

于是躲在中台下偷吃小零食的变成了两个人。

阿梅和其他女佣住一间房,晚上实在嘴馋得不行,又不敢在房里吃,怕味道太大,就偷偷躲到厨房来吃。

“少爷,这是盛隆家卖的辣海带片,漓城最好吃的海带片。”阿梅从袋子里挤出一条给游跃,一边真诚介绍。

游跃拈一条吃:“嗯,我知道,我也常吃。”

阿梅吃惊:“您也吃这种平民小吃吗?”

好久没尝到咸辣口,游跃简直如获新生。他却很不好意思朝女孩再要一口,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本来也不是少爷。”

阿梅很大方地把袋子塞进游跃手里:“少爷,您多吃点,我还藏了好多。我知道您不是小真少爷,但我也不知道您是谁,从哪里来。您长得这么好看,我还以为您也是好人家来的呢。”

游跃腼腆多吃了两口,再不肯吃了,还给阿梅:“不,我家里很穷。”

不如说,他没有家。

“我家也穷,我念完初中就出来打工了,安妮姐带我来做佣人,我去年才来这里的,这里真的好大啊。”

游跃问:“那你见过李梦真少爷吗?”

阿梅答:“见过一两次,您和梦真少爷长得真的很像。但我和您说话,又觉得你们不像了。”

游跃垂下眸:“因为我不会笑吗?”

阿梅愣了下,仔细想想:“的确没有看见您笑过。”

游跃扯起嘴角,问阿梅:“这样像吗?”

阿梅被他奇怪的表情逗笑:“不太像。”

游跃心中失望,他站起身:“我回房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阿梅跟着起身,把剩下的辣片放进游跃手里:“少爷,这些给您吃。”

“不用了”

“没关系,我看少爷您很喜欢吃!明天我再给少爷拿两包。”

阿梅到水池边洗过手,囫囵漱了漱口,有点冒失地小跑回去了。游跃只好揣着辣片上楼回房,把剩下的一点辣片吃完。

游跃感觉自己没睡一会儿就被闹铃闹醒,他强打精神爬起床到桌边念书,一整个早晨脑袋都昏昏沉沉的。

直到吃早餐的时候,一个消息把他给生生激灵醒了。

李梦真的奶奶要和“李梦真”视频通话。半个月没联系,用小真去国外交换学习的理由顶了这么些天,即使是到国外玩得乐不思蜀也该与家人联系了。老人家几次问起小真,李清平不敢再拖,联系了李云济。

李云济早在几天前就让李叔带人收拾出一间房间,布置成国外常见的学生公寓房间模样,一切细节具是按照李梦真生前的生活习惯摆设。再过十五分钟,游跃就要和他的“奶奶”在这个房间打视频电话。

一名女佣为游跃化一点妆,遮盖去他不像李梦真的部分,令他几乎变得十成十就是李梦真。游跃穿着一身松垮的衬衫,领口口子解开两个,他的腹部出现轻微的绞痛感,不知是早餐食不知味没吃几口的饥饿,还是巨大压力前的过度紧张。

“李,李叔,我”游跃不断深呼吸,手指都有些微微地发抖:“我想喝杯咖啡,可以吗?”

李叔答:“当然。”

冒着淡淡热气的咖啡送到面前,咖啡豆是早晨刚磨好的,游跃捧起杯子喝一口。这次李叔多加了一块糖,但还是苦,只是这一次他喝出了一点点厚重的黑醇余味。

“咖啡其实是一种水果,有不同的颜色,不同种类。”李叔在一旁道:“最初入口常觉苦或酸,但留在舌尖的后味会渐渐生出一点果甜,口腔里也是香气。”

原来是这样。游跃又喝下一大口咖啡,不知是心理暗示还是原本就心神不定,好像真的没有最初那一口那么的苦了。

李云济来的时候,游跃放下没喝完的咖啡站起身,他下意识拢了一下衣领,好在很快想起来这是李梦真的装扮,放下了手。

李云济一身黑色西装,打了领带,他上午有重要会议需要出席,留给这通意义不寻常的视频通话的时间并不多。他走过游跃身边,只留下一个背影:“进来。”

游跃忙跟着他进房,门关上。窗帘半掩,房间里的光线暗淡下去。

李云济与游跃没有一句多言,他转身站定在游跃面前,游跃愣一下,李云济已抬起手,将一枚玉佩轻轻挂上他的脖颈。

李云济沉默地坐到床边,示意游跃打电话。

游跃没见过那枚玉佩,不知是何意义,只不敢去触碰。他坐在床对面的桌边,拿起手机,手心不知何时出了汗。

李云济对他说:“奶奶脾气很温和,就把奶奶当作是你的家人来聊天。”

大概李云济看出了他太明显的不安,终于分出一点耐心来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但游跃心想,他没有家人,该如何当作?

视频电话拨出去了。一声,两声,游跃双手捧着手机,眼睛盯着屏幕。

视频接通。画面里出现一位银发的老人。老人面容瘦而不削,银发梳得整齐,穿一身居家的淡色毛衣,戴一副老花镜凑近镜头,待看清了,本就有笑意的眼角眉梢更加温和。

“小真——”老人在电话那头唤:“是不是睡觉刚起啊?窗帘都没拉开,小懒虫。”

游跃咽下唾液,转身去拉开一点窗帘。他不敢拉开太多,坐回来对手机露出一个他已经练习了很多次的笑容:“奶奶,现在亮了吗?”

吴商记想念幺孙,不住凑近手机视频想仔细看。一旁有人轻声劝她别太近看手机,对眼睛不好,老人只好扶着眼镜拉开距离。

“好,亮点了。”吴商记笑道:“你这小孩就知道玩,出个国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啰,连个电话都不知道给奶奶打回来。”

“奶奶,我来这边还得安顿呢,上课也很忙的。”

“再忙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一睡懒觉就忘记吃饭。家里有没有人陪你一起去美国念书呀?”

“没有奶奶,我都多大人了,自己一个人在美国念书也没问题的。”

吴商记在电话里笑呵呵地:“真真好像是长大了噢?以前回回都逮着机会说好辛苦、好累,要奶奶哄你,现在都不和奶奶撒娇耍赖了。”

游跃面色一怔,他看向李云济,李云济的目光始终放在他的身上,安静没有打扰。他用眼神示意游跃继续,不要停顿。

“离离得这么远,在电话里和您撒娇,也没有用么。”游跃简直要把这辈子的急中生智都用完了,他在桌子底下狠掐自己手心,不让自己僵掉的嘴角掉下来,强迫自己看着手机屏幕,“等我回家了,再和您耍赖。”

“好、好,等过年叫你妈妈把你接过来,到时阿岚和小拙也都在,你不就是喜欢大家热热闹闹地一起玩吗?再把你哥哥也叫着一起,让他别老忙着工作,要多陪陪若亭和桐桐”

游跃安静听着,吴商记忽而停下来,“小真,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游跃忙道:“没有,我好着呢奶奶。”

“那就是刚睡醒,还在发梦怔呢。”吴商记笑道:“好了,你要是困,就再去睡会儿。别睡太久,一定要按时吃饭,知道了吗?”

“知道了,奶奶。”游跃说:“那我先挂了,之后再打给您。”

“好,要记得多给奶奶打电话,让奶奶知道你过得好。”

视频通话挂断。

游跃如被抽空所有力气,他惴惴站起身看向李云济,法的短音。

“我让你在琴房禁闭思过,有说过不让你吃饭吗?”

“我练不好琴,吃不下饭。”

“跟我赌气?”

“不,不。”

游跃真的不是和任何人赌气,他就是在气自己的无能,焦虑得实在食不下咽。他马上站起来:“我现在就去吃。”

谁知他刚站起,眼前骤然昏黑,人软绵绵地往下倒。李云济很快抬起手把人托住,“怎么回事?”

游跃只觉四肢发软,天旋地转说不出话。李云济把他抱起来往外走,一直等候在外的李叔见状忙跟上来,李云济说:“叫何连复来看看。”

李云济把晕倒的游跃抱上二楼卧室,这小孩好轻,放进床里是清瘦的一团,脸色苍白,衣服也乱了。李云济抱起他的时候没留神手臂勾起他的衣角,此刻游跃晕躺在床上,衣摆下露出的一截腰上,赫然有一小片突兀的红。

李云济注意到那片红,他面露疑惑,伸手拂开游跃的衣角,只见游跃白皙单薄的侧腰上生着一片红色的斑痕。红痕从后背跨到腰上,不大不小,像一片形状散漫的红色肿块。

这小孩的腰上还长着一块有点丑的血管瘤胎记。李云济没有多看,把游跃的衣服拉下来盖好。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李云济看到季若亭的来电显示,这才想起与妻子的晚餐之约。

李云济接起电话:“若亭,抱歉,晚餐我或许要爽约了。”

季若亭在电话里担忧问:“发生什么事了?”

“这小孩突然晕倒,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请了何医生来家里。”

电话里沉默几秒,季若亭柔声开口:“又去夏园了?云济,你最近总去那边。”

李云济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游跃,坦然答:“小孩不让人省心。”

“嗯,我不是小孩,倒是让你省心。”

李云济失笑:“这是什么话。”

季若亭如在和他开玩笑,语气轻松道:“好,不逗你了。你忙完就早点回来吧,我让阿姨把你的那份晚餐留好。”

游跃陷在柔软的床被里,清淡舒适的香萦绕周身,游跃昏昏沉沉之间,一时不知自己身处哪里。福利院的床板又硬又薄,动一下就嘎吱响,夏天潮热,冬天湿冷,十几个小孩挤在一个房间里睡,空气中永远弥漫着沉闷的难闻气味。

从福利院到学校宿舍,他没有自己的家。睡的永远是坚硬的小床,面朝污渍长霉的墙壁,不朝阳的房间仿佛一年四季都没有光。

他不知是在梦里梦外,一下看到自己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教室很乱,打闹的同学撞掉了他桌上的书和文具;一下听到李云济说话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于他而言却尽是遥远与冰冷。

游跃慢慢睁开眼,他看到李云济坐在床边,一下子想起刚才发生什么,急忙想坐起来。

李云济按住他的手:“别乱动。”

游跃晕倒的时候,正巧他们的家庭医生何连复就在主宅例行检查白萱和李君桐的健康状况,顺便带来游跃的体检报告。他来得很快,游跃见竟然把医生都叫来了,心中羞耻:“我真的没事,不用这么麻烦。”

何连复也是那些为数不多知道游跃真实身份的人之一,此时淡定坐下:“别紧张,现在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吗?”

“不晕了。”

李云济在一旁道:“他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

何连复佯装质问:“云济,你们这么大的李家,竟然虐待小朋友吗?”

何连复与李云济既是从小认识,还是大学同学,关系匪浅。李云济听这话想笑,反而是游跃着急了:“您误会了!是我自己有些低血糖,没吃饭就,就”

李云济礼貌地替他说完:“饿晕了?”

游跃那表情好像快丢人哭了,他红着耳朵垂头丧气地坐在床上,何连复为缓和气氛,笑着说:“好了,你不要欺负小孩,快让人送吃的上来。”

佣人已端着晚餐在门口等候,闻言进来把晚餐放下。何连复给游跃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安慰游跃:“你好好吃饭,我去写个食谱,以后让他们厨师给你按食谱做餐。你太瘦了,要补充营养。”

游跃小声道:“谢谢医生。”

“不客气。”

两人看着游跃吃饭,游跃不敢吃快也不敢吃慢,一顿晚饭吃得消化不良。

等他吃完了,李云济问他:“以后还不吃饭吗?”

游跃诚恳答:“我以后再也不会不吃饭了。”

李云济与何连复这才起身离开,游跃坚持把他们送到门口,李云济站在门前套上外衣,随意地摸摸游跃后脑勺的头发:“回去休息吧,不要再熬夜念书了。”

游跃点点头,对二人挥手:“哥哥再见,何医生再见。”

回主宅的路上,何连复问起游跃为何一天不吃饭,李云济简单把缘由说了,何连复听完一笑:“看起来挺柔弱的孩子,脾气竟然这么犟。”

“钻牛角尖罢。”

“他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何连复说:“这种性格的人通常有自虐倾向,在没有达到目标的时候,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弥补情绪上的缺陷。”

李云济无动于衷:“看不出来他是个这么追求完美的人。”

何连复无言:“你表面上对他那么好,怎么实际一点都不关心他?”

“我还不够关心他?”老师请了,马术教了,饭也陪着吃了,晕倒了还亲自抱回房,还要怎么样?

“你倒是演得如鱼得水,也不想人家小孩才多大,被你一副好哥哥的模样骗得团团转,以后该多伤心。”

李云济提醒他:“我没有骗他,这是在双方都知情并自愿的前提下建立的协议。”

何连复无奈又好笑:“云济,我早就想说了,你真的是个表面温柔有礼貌、实际上非常冷酷无情的一个人呢。”

“身为你的朋友被你这样评价,我可就伤心了。”

何连复一笑:“好好。不过你这样也不错,把真心留给最重要的人,提高人际交往效率。世上千万浮华,都是过眼烟云,难怪若亭那么喜欢你。”

当年他们三人念一所大学,季若亭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冷美人,又是才华横溢的艺术生,不知多少公子小姐着迷于他。可季若亭偏偏钟情李云济,几年下来还颇有些倒追的意思。好在两人门当户对终成眷属,全了两家人和一众亲友的美好心愿。

李云济说:“可惜工作后陪他的时间越来越少。”

“你啊,结婚这几年都不知道多陪陪夫人,亏得若亭忍你。”何连复调侃:“喂,你那毛病到底能不能治好啊,要不我给你开点药吧?”

李云济和善答:“你管得太宽。”

“我这叫关心朋友的个人生活!”

“说起这个,他的体检结果如何?”

何连复已仔细看过游跃的体检报告,闻言答:“首先,他的确与李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世界上存在太多小概率事件,‘双生陌生人’就是其中一种。”

“双生陌生人?”

“两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在基因组合中多个方面出现巧合,最终呈现出不同程度相似的容貌。虽然概率非常小,但也不可否认这种情况的存在。”何连复拍拍李云济的肩膀:“放心,你家真没有遗弃和流落在外的小孩。”

李云济略一点头:“其他呢。”

“其他指标都不错,腰上的血管瘤胎记也没有任何影响。就是营养不良,贫血,另外就是脾脏上有点血肿,我问过他,他自己说应该是以前上体育课不小心被篮球砸到肚子。我看了下不严重,就给他开了药。”

李云济没放在心上,又问:“他的身体有孕育条件吗?”

何连复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微妙:“你问这做什么?”

“反正全面体检有这项检查,我问问怎么了?”李云济表情则依旧很礼貌。

“他还未成年,孕育条件看不出来!”

“别人看不出来,但你可以。”

何连复瞪着李云济,无可奈何。

每个男性在成年后不久都会做一项全面的身体检查,其中就包含检查是否拥有孕育条件。实际上拥有这项条件的男性少之又少,而在拥有孕育条件的情况下能够顺利诞下婴儿的男性更是稀少。

“好吧,他是具备一定的条件,但只是有孕育的可能性而已。我说,问这种问题显得你很可怕噢。”

李云济置之一笑:“抬举了,我能做什么可怕的事情呢。”

两人闲聊之际,只字不提那场车祸。何连复知道那是李云济的伤痛处,除非李云济主动提起,否则不可轻易掀开。

一场悲剧引发一场戏剧,何连复很难用荒谬去形容游跃的存在。他知道好友重视家庭,他小时候常去李家玩,李云济的奶奶将他也视作自己的孙子,对他疼爱有加。那样一位慈爱与严厉兼备的老人,谁又舍得让她伤心一分一毫。

只是独自撑起了这一切的李云济,又能这样好似若无其事地抗多久呢?何连复知道李梦真是个多讨喜的小孩,也清楚李云济疼爱自己这个亲弟弟。

在看着游跃那个孩子的脸时,李云济又是如何作想?

李叔对游跃的作息规划不再纵容,不许他再熬夜泡大书房。游跃只好在晚上十二点前入睡,第二天依旧清晨起床念书。

上午许琳宜过来,大提琴课排满一上午,游跃认真上课,没有出过琴房的门。

课结束后,游跃正在小心收琴,佣人从外面进来道:“李拙少爷今天来了,在等您下课一起吃午饭。”

李拙?李岚的哥哥也来了,难道也是李云济喊来陪他的吗?

游跃加快收拾的动作:“他等多久了?”

“来了有一会儿了,李拙少爷让我们别打扰你,然后就进去大书房了。”

大书房?游跃一惊:他放在大书房桌上的那些书还没收起来!游跃连茶也顾不得喝,连忙跑去大书房,书房的门半开着,游跃推门进去,一排排大书架挡了视线,游跃试探叫了声:“李拙哥?”

阳光从窗间投落,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书架另一头。李拙一身简单的衬衣长裤,黑发黑眸,皮肤白皙,姿态挺拔,手里正捧着一本书。

李拙冲他一颔首:“你好。”

游跃走过去,看到李拙手里的书正是他放在桌上的那本《基础医学概论》,书签还夹在书页中间。

“想学医?”李拙是笑着问的。他笑时眉眼如弯月,温柔而清雅。

游跃谨慎答:“就是看到书架上有,随便翻来看的。”

“那么你的读书习惯很好。随便翻来看的书,笔记都做得那么认真详细。”

游跃的目光落在桌上摊开的笔记本上。他有好几个笔记本,生物,化学,物理,医学的,每一本上都写得很多,还学着书上的样子画了各种各样的示意图。笔记本就和书一起放在桌上,方便直接和写。毕竟在今天之前,这偌大的书房都只有他进出。

他当然不敢质问对方为什么擅自翻看自己的东西,李拙拿起他的一本笔记,翻开其中一页:“这里的笔记有点小问题,三羧酸循环的酶位于线粒体基质,不在线粒体内膜。”

游跃愣一下,接过笔记本坐下涂正修改:“谢谢。”

他忍不住问:“李拙哥,你是医生吗?”

李拙笑道:“是,我从医很多年了。就叫我拙哥吧,随意点。”

“小时候我与我弟弟就住在这栋副宅里,我喜欢看书,阿岚喜欢看漫画,后来我从医,他从商,当年看过的书都留在了这里。”

难怪大书房的书新旧不一,许多都有翻阅过的痕迹。很多医科类书籍上漂亮俊秀的字迹,想必就是李拙的了。

李拙气质温和,谈吐亲切,游跃在他面前逐渐放松下来:“我看也有不少,都很有趣。”

“嗯,从前家里有人喜欢看。”

他直起身,目光在书架之前寻找:“其实我这次来就是找一本,但时间太久,我都记不清放在哪里了。”

“这里的书太多了,你要找的那本叫什么名字?我也一起找。”

“《银河铁道之夜》。”

两人分头在浩荡的书海里寻找一本书。李拙来到这里不是受谁之托,也不是特地来见他,反而让游跃松了一口气。

游跃最终在角落里一堆摞起来的书背后翻出了那本《银河铁道之夜》。蓝色的书封都起皱了,纸张也泛黄。游跃小心地抽出来,交给李拙。

“谢谢你。”李拙接过书放进包里,转头想了想,“作为交换,要看看你的哥哥吗?”

游跃猝不及防,连忙点头:“现在就可以吗?”

“很抱歉只能通过手机。”李拙拿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与对方交谈几句,过了一会儿,一个视频电话拨过来,李拙把手机的视频方向调转朝外,递给游跃。

手机屏幕里正是躺在病床上的谢浪。病房是单人间,窗明几净,床铺也都整洁,谢浪的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心电监护仪显示数据平稳,谢浪始终处于无意识状态,但看起来并未消瘦得厉害,身体干净,看起来被照顾得很好。

游跃捧着手机,眼圈微红:“谢浪?”

李拙:“现在恐怕很难叫醒他。”

李拙很委婉,游跃也明白怎么回事。电话那头医生道:“病人罹患先天心脏病,这让一开始的抢救难度很大,好在是挺过来了。”

“谢谢,谢谢你们。”

确认谢浪的情况后,李拙挂断视频电话:“要谢就谢谢你云哥吧。他让我们务必照顾好这位病人,多贵的仪器都照开。”

游跃当然明白。仅是这一点,他都不知该如何报答李云济。明明在一场车祸中失去了至亲,却仍愿意为了他这个外人去救治另一个幸存者。

尽管这一切都基于一场协议。

说起李云济,游跃对李拙说:“拙哥,可以请你不要对哥哥提起我在自学医科的事情吗?”

“可以。不过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游跃诚实回答:“这是我个人的行为,说到底,都是在利用哥哥给我的时间和资源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我本该需要做的事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但是我,我真的很需要”

“你真的很想学医,来治你哥哥的病?”

游跃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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