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她们一同沐浴在阳光之中
一间普通的教室，同班的学生都已经走光了，只剩下少女一个，胡乱挥舞着手里的扫帚，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你怎么在这？”音乐教室的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少年，是今早和她一起走出家门，走在上学路上的少年。她听到那个声音，回过头，看到了他。傍晚的夕阳顺着他的身影照进来，修长的少年站在光里。心跳漏了两拍。少年单手拿着一本簿子，封面是白色的a4纸，一手抄在口袋里，看到教室里有人，他惊讶地挑起两道黑色秀气的眉。“你怎么在这里？”他走进教室，踏乱一地阳光。挺拔的身姿，加上打在他身上的阳光，她好像看到了偶像剧才会出现的浪漫气氛，无可救药地心跳加速，微黄的脸蛋也变得红扑扑的。像是被那午后阳光晒的。她飞快低下头，保持声音的平稳：“做值日。”教室很宽阔，能够容纳五六十个学生，可为什么她竟然会觉得呼吸困难，好像供她生存的氧气被另一个人夺走了。好像只是和他说话，就已经用光她所有的力气。真奇怪呵，明明住在一个地方，每天都会见面，打招呼，和他也会嘻嘻哈哈的打闹，可是现在看到他，心跳会不受控制地加速，呼吸也开始不顺畅，就连和他说话，好像都增加上难度。“今天我们班最后上音乐课，老师让轮到的人做值日打扫卫生，正好轮到我啦。”“哦。”那少年应了一声，来到音乐教室的钢琴旁，坐在钢琴的凳子上，掀开琴键。她好奇地凑过去，“你这是……？”少年放上那本白色簿子，打开封面，里面是曲谱。“过段时间不是有学校的文艺晚会吗？我们班的文艺委员推荐我表演。”他目光落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轻轻笑起来。“你不怎么会弹钢琴吧？”少女没什么心眼，只是单纯地好奇。他动作一顿，低着头说：“是啊，所以她说……”那话停了下来，他马上说下去，“我就是学了这么一首，表演的时候像个样子就行了，不是那种专业的学习。”“也就玩玩，当不得真。”他低低地笑起来，像是自嘲。白皙修长的手指放在黑白琴键上，他没有留指甲，那双手修剪的干干净净，指尖的地方泛着淡淡的粉色，黑白琴键映衬着那双手，看上去如白玉般完美无瑕。她想起电视上那些在晚会上出入表演的钢琴家，他这双手很适合学习钢琴，或者说，在少女的心目中，他值得做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她想起自己的手，低头瞧了瞧，粗短的手指，她肤色天生就黄中带黑，手背看上去也是黑黑的，她还瞧见手背上黑色的毛孔，和黑色的绒毛，突然感到自己就像是从原始部落时代而来的原始人。也许她母亲说的是对的，她应该去减肥，或者美白……她这样天生的肤色真能通过后天的手段改变吗？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能变得漂亮一些，女孩子漂漂亮亮的比较好……女孩得有女孩的样子嘛。她不知道，他们相处的时候，他是否有注意过她的容貌，她这时候希望没有，可紧接着她发现，他要是注意到，她会感到沮丧；他要是没有注意，她也会感到沮丧。他怎么做都会让她沮丧不已，她为此烦恼。但是眼下，她希望他没有注意到她简直可以说粗糙的手，赶紧把左手放在背后，右手拿着扫帚，她没法收起来，只好贴着钢琴的边缘，小心翼翼地靠在琴身上，借此隐藏自己的不足，不会让他看到。她只顾着自己的心事，没能细想他的话，也就没有仔细琢磨他没有说完的话里那个“ta”是谁，也没有发现他短暂掠过的慌乱和自卑，那一瞬间，他失去了平日里的自信。他抬头，注意到她没有离开，便问道：“你也想弹琴吗？”她回过神，慌乱回答：“没有没有，我……我就想看你弹什么曲子。”她假装好奇，看了一眼曲谱，上面写的标题是《不能说的秘密》，她想起那部同名电影，很出名，但她没看过，她说道：“哦，周杰伦的歌啊。”“嗯。”“你弹你弹，”她慌忙走开，“我还要扫地。”她拿着扫帚，匆忙扫了几下，见他望过来，她赶紧低下头，不敢看他，装出全神贯注扫地的样子。其实地也没什么好扫的，她先前虽然是胡乱扫的，但也收拾过了，地上那些同学上音乐课时偷摸传递的纸条扔在地上，她也捡起扔进畚斗里，地上很难再寻到什么明显的垃圾。到这个程度，她只要把扫帚放归到原位，处理了畚斗里的垃圾，就可以走人，只是双脚迟迟不肯动，故意不肯离开。前奏响起，单纯的钢琴声盘旋，少年凝神，看着琴谱，眼睛时不时落在琴键上，生怕弹错一个音弦。她不再有什么动作，停在离钢琴远一点的地方，看着弹琴的少年。明净的窗户透出傍晚太阳的光亮，那光似乎也是被他吸引，投放在他的身上。虽然离得不近，但是她能看到他的鼻尖渗出汗珠，她一向看他处事都是游刃有余，未见过他有这样紧张的时刻。她受到吸引，未发现自己挪动脚步，等发现时，她已经再次来到钢琴旁边。她没有打扰他，手握着扫帚的柄端，后背靠上钢琴，轻声哼起那歌，不过怕吵到他，没有敢提高声量。空旷的教室，这一时间只有他们两个，她哼着哼着，忽然发出一声感慨：“真好听。”“要是没有我就好了。”琴声戛然而止，突兀停下。他视线投向她，脸上是错愕、迷茫和无措，像是突然失去人生的方向。“你说什么？”声线紧紧绷住。她没有注意他的神情，没有看到那张俊秀的脸上出现的紧张，她只是盯着水泥地，笑着说了一句：“如果没有我就好了啊。”他皱起眉，“为什么这么说？”脑海里出现童年时候的片段，那些片段断断续续的，她回忆着，想到回忆中的男孩子，心也跟着开始作痛。“你才练了多久，就这么熟练了，”她并不喜欢那位知名歌手，也不怎么关注他的歌，只是真诚觉得他的琴声好听，“小时候你不是有一次想学琴来着，我记得音乐老师过去说你有天赋。”他露出不解的神色，“那是过去的事了，和你那么说有什么关系？”“可是你那时候不是说，爸妈要接送我上补习班，你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可是，我的成绩，反正上不上补习班也一样啊，你明明有天赋，也很喜欢……”她沮丧低下头，“如果没有我的话，爸爸妈妈就可以多照顾你一点了。”“你在说什么傻话？！”少年突然激动起来，扬高声量，那声音回荡在教室里。她惊讶地回头，少年面色潮红，眼里满是怒意。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都怔住。心脏跳动的节奏错得厉害，若不是知道原因，她大概要怀疑自己得了心脏病。她没有说话，他以为是吓到她，叹口气，克制自己的情绪，压低声音说：“那件事……不是你的原因。”“和你没多少关系，不要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还有，你才是叔叔阿姨的女儿。”“对他们来说，你才是独一无二的。”“独一无二”，这四个字触动她的心弦，她感到面孔发烫，赶紧别过脸，劝说自己快点降温。少年生出断不掉的愁绪，想要安慰她，“简安，你别胡思乱想。”有那么一刻，话到了嘴边，她现在就想那点心思说出口。“顾遇。”她紧张喊他的名字。他应道：“嗯？”“我……”她张开唇，心扑通扑通乱跳得厉害。我……
那我的后面跟着叁个字，她就快要说出口，脑里闪过一条围巾，她吞咽一口口水，篡改了要说的言语。不行，还是不行。明天就是圣诞节了，再等等吧。再等等……那可是圣诞节的告白，一切都该是美好的……“我随便开玩笑的啦。”“逗你玩的。”心中积郁的困惑，迷茫和那些骤然升起的怒意一瞬间得到解放，他长长舒了口气，可还是又急又气。“这种事也可以开玩笑的么？”她吐了吐舌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向来就这样。”“再怎么说，这话也真是……”他想说些教育的话，看着她顽皮地做鬼脸，他又发现他真是拿她没办法。“你真是……”她又做了个挑衅的鬼脸，“你能拿我怎么样啊？”这话说得实在嚣张至极，他终于决定要给她一点颜色看看。他个子高，手臂长，不必站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就碰到她的头顶，大力揉乱她的头发。“顾遇！”她尖叫起来，护住头顶，跳开一步，“你要死啊！”捣乱成功，他坏心眼地笑起来，“叫你随随便便开这样的玩笑。”“这种话不能随随便便乱说。”他板起脸，认真扮演兄长的角色。“你什么口气？搞得好像你是我爹似的。”“我吗？”他双肘搁在琴键的边缘，戏谑地笑起来，“我比你大啊，小妹妹~”是可忍，孰不可忍！“顾遇……！”“哎哟……”危险的气息逼近，他来不及躲开，头被少女抓住，利落的头发被她使劲抓乱。“让你揉我的头！”“还有，我不是你的妹妹，”她认真强调，“你别想占我便宜！”“哎，哎……”他反抗不了，只能挫败地叫两声。“哼哼。”报复成功，她得意收回手，“让你欺负我。”“这就算欺负？”他随意撩着头发，想要让凌乱的发丝恢复正常，忽而想起一件事，他脸色一变，紧张兮兮地问，“我现在是不是看起来很乱？”她觉得好笑，“不然呢？”“啊啊……”他叫起来，“镜子，有没有镜子？”她觉得他简直是莫名其妙，头发是乱了，但这时候要镜子？这么爱美？“这里哪有镜子？”她好笑地问，“你想要镜子？”她环顾四周，看到斜上方挂着的黑色电视机，那是每个班级都有的，基本用来放一些学校无聊枯燥的节目，不过有的老师也会拿媒体设备给她们投放影片。音乐教室里的电视机关着，黑色的电视机屏幕映照出她们两个人的脸，“喏，”她示意他看上方，”那边有电视机，屏幕能照出人脸，你要是这么爱漂亮，用它当镜子咯。”谁知他竟然真的站起来，走到电视机附近，对着墨黑的屏幕整理他的仪容。细长的手指拨弄头发，他的脸上露出不满意的神色，好像怎么摆弄都不能让他满意。她无语，“你太夸张了吧？”“我……”他回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嘁……”她只当他是单纯的臭美，看了一眼教室后头的墙壁上挂着的时钟，“卧槽！”她惊叫，“我要回去了。”她匆忙把扫帚放回教室堆放杂物工具的地方，拿起畚斗，把垃圾倒进垃圾桶，拎起垃圾桶里的垃圾袋，向着教室外走去。“我走了啊。”她同他告别。“哦，好，”他应道，想到什么，他对正离开的她说了一句，目光闪动，“我今天可能晚点回家，你和叔叔阿姨说一声，我……你知道的，我要……练琴。”“知道啦，知道啦。”她心不在焉地对着背后喊，“我也有可能晚点回家啊，我今天要和同学去喝奶茶啦。”“喝完早点回去。”他不放心地叮嘱。她回头，“为什么啊？！”“你一个女孩子，晚上乱逛不太安全。”他真的像极了一个大哥哥那般嘱咐。她翻了个白眼，“放心啦，又没人看上我。”“简安！！”他高声嚷道，凝重的脸像是在说这不是能随便开玩笑的事。她头痛起来，他扮起家长的样子比她爹妈还严肃。她一手拎垃圾袋，一手按着耳朵，“知道啦知道啦，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简安……”沉重的叹气声。“拜拜啦~”生怕他再说什么，她一溜烟跑出去。她跑了几步，教学楼底下有专门扔垃圾的地方，她需要把音乐教室的垃圾送到那里。不过她没有赶时间，走到一处地方，停了下来。手抚过发顶，那是刚刚他的手碰过的地方。她捋着头发，回忆着教室里发生的事笑起来，冒着傻气。倏忽收敛笑意，她紧张地回头看了看，发现自己已经走出音乐教室的范围，他看不到，她松了口气。视线往上，她看到了徐徐下落的太阳。傍晚的太阳收敛了威力，金色的光芒洒在她的手心。她举起手臂，搁在自己的头顶，享受着这一时自由的时光。阳光真暖和……那样好的阳光，像是为她专程准备的。她眯起眼，透过手指缝看着天空金色昏黄的太阳。傍晚的太阳好像没那么刺眼了，温度比早上还宜人。早晨弥漫着冬日的冷气，这会子冬天的寒气稍稍褪去，金色的阳光晒在人身上，照得人懒洋洋的。回忆起音乐教室时候的事，她不由上扬唇角，笑容甜蜜，像泡在蜜罐子里。时间离圣诞节越来越近，希望明天也是个好天气。一位身着校服的少女从她身后经过。那位少女个子比她高一截，身形高挑，长发梳起来，扎成辫子，露出光洁优美的天鹅颈。那少女气质文静，长得很好看，肌肤白皙如雪，脸上洋溢着蓬勃的朝气，看不出有一丝阴影，像是这世间所有美好的集合。她从她背后经过，她看着太阳，她们都没有注意到彼此。她也就没有注意到那位美丽的少女，也没注意到她虽然尽力在外表上保持从容，但那双眼眸中是掩不住的兴奋和期待。阳光并不是到处都是，教学楼上下楼层之间有墙体做掩护，那阳光只是在有限的时间里，透过云层，倾倒下光芒，缓缓地踱过楼层之间有限的空隙。短暂的一瞬间，她们一同沐浴在那阳光之中。ps下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