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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彻大悟

 

晚自习上课前,长江尾住民捧着各自的饭,正在讨论一个老到有些塞牙的话题。“我早就说过级草不该颁给那个人。”孔秋戳开一盒麦芽味的学生奶,意有所指地冷笑,“亏你们还嗑得动他跟敖鹭知。”刘心窈闷声闷气地辩解:“知人知面不知心。”“叫你就知道看脸。”“对不起,再也不敢了,下次看点别的。”众人的目光非常自然地投向了一整天都没合上青蛙眼的睡仙。经过上次的事,孔秋对他的态度明显好转了许多,终于能够放心把刘心窈托付给他了……这才发现刘心窈的意思是,人生这么长,不一定非得跟一个人走到最后呀,及时行乐才是正道(小声)。“可怜我们班长连入围资格都没有。”说到这个,班长同桌就遗憾不已,“要是早点选就好了,至少在他升国旗行大礼之前……”“或者之后。”韩笑接话,“突然开始打扮那一阵儿。”黎万树瞥向整个长江尾的光源:“那也来不及,你看他现在那熊样,我都想尊称他一声‘方丈’。”“班长是我见过花期最短的一个人了。”后排有个女生说。“虽然脱离了主流,但也有一种禁欲的美。”她同桌找补道。“需要贫僧给各位施主念段往生咒吗?”元皓牗把手里一袋干脆面捏的更碎:“有什么好遗憾的,选上级草又没有高考加分。”“课间cao大赛之前我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怎么样?你确实输给了余弦而且输得很难看啊!”“难道是我想输的吗!”害群之海胆缓缓放下泡面:“那我走?”韩笑思索着:“是时候开启一场发量大赛了,平均分最低的排第一,因为发量和力量成反比。”“银霁,有人找你!”长江头方面发来快讯。窗玻璃上贴着的是金城武的脸,看到元皓牗也在,他眯了一下被晃到的眼睛,招招手,又朝右边指了一下。两个拉低(18)班平均发量的人跟着金城武去了走廊尽头的栏杆边——他和江月年经常在这里约点小会,一人一只耳机,分享着……至少不是英语听力题。说着说着好像要加个“生前”的样子了,可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糟糕。银霁抱起胳膊,不客气地说:“你家亲戚不是收回装修款项了吗,这也意味着我们学校不用听她的,万一你在这里面周旋了,局势还不会这么简单,所以你没什么好羞愧的。”元皓牗捏着她的胳膊,使劲清清嗓子——一不小心用力过猛,躲到一旁专心咳嗽去了。狐假虎威暂时接触不良,银霁放下胳膊,勉强换上一副友好的脸:“我们周末想去看看江月年,你要不要一起来?”“我昨天晚上就去看过她了。”金城武还是不敢和他们对视,低着头,拳头攥得紧紧的。银霁的心提了起来:“情况很不好?”金城武有些诧异地抬头:“不是,她挺好的,还嫌我打断她跟语伴视频通话……哦对,我找你出来是要帮她带句话。”他撒谎。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倾诉欲已经过载了,而今天,全校好歹有两个换了新发型的人,否则他只能找一面大白墙,朝那上面喷满悲愤的口水。还是先解决最要紧的问题吧:“江月年说什么?”“她说了一句英语,意思大概是,你要踢碎那个人的pi股蛋就不能太挑鞋子。”“是在说这个啊……她还惦记着呢。你放心,你跟她说,很快就能看到结果了。还有,这句话在汉语里可以浓缩成‘不要投鼠忌器’。”“好的,我一定给她带到。”金城武再次垂下头,用手背抹抹眼睛。总算咳出了一枚内丹、半途插进这个氛围里的元皓牗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们俩互相加个微信很难吗?”银霁一摊手,至于金城武——哦……他真的哭了。

“我、我很谢谢你们……”走道里人来人往,他侧过身去,扶着栏杆,小幅度地抽泣着,“我就是个怂货。”即便银霁认可这句话,也不能当面表达出来,而且她得了一种病:看到别人哭,两个膝盖就开始抽搐,眼下这种状况又没法逃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涣散着目光把元皓牗拉到一边,小声说:“我我我发现他哭起来一点也不像金城武,像王耀庆。”元皓牗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一句笑话前就开骂了:“你是不是没长心!”“我没长啊!”三句话的时间,金城武哭好了。银霁瞪大了眼:“人间五月天。”“你走。”元皓牗把这个笑话模块失调的家伙薅到身后,“我能理解你现在的感受,可是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取决于你自己。呃,比如说,取决于你坚强不坚强,也取决于你有没有下定决心和——和那些人说拜拜。”“等下,是不是得让人家做出选择先?”银霁扯扯这位人生导师的袖子,提醒着程序正义。这回换元皓牗抱起胳膊了:“我知道,你早就做出选择了。就像我总有一天会离开我爸,但现在还得靠他交学费,这就是人生必经的转换阶段——也有人说这是一种阵痛——虽然有点难受,但总会过去的,不用太过焦虑。”金城武再次表达了感谢,看看眼前构成景深关系的两个人,突发奇想道:“你们两个是……中彩票了吗?怎么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大彻大悟的佛光照耀着银霁年轻的脸庞,从楼道到校门口,再从校门口到公交车站……“……事到如今我才提醒好像已经晚了——但是,你走反了。”“没有,我本来就想走这条路。怎么讲呢,找个机会体验你的一部分人生吧。”银霁不幸的个人空间一缩再缩。那盏……请原谅我用到这个量词,因为公交车站的路灯很亮,背后还有一个规模较大的通宵便利店……那盏光头在人群中显眼极了,有几个同学认出了光头的主人:“哦哦,那个很亮的脑壳是(18)班的元皓牗!”——银霁头一次发现这群从没搭过话的同路人如此社牛——一个个都上去盘他公交车行至下一站,上来了一队精神矍铄的老年人。考虑到他们俩即将下车,银霁提醒道:“你不用让座……”。来不及了,光头生怕被人忽视似的,“腾”地站起身,用夸张的肢体语言把座位让给了一个留着精致卷发的老奶奶。直到坐惯了这班车的高中生们全都骂骂咧咧地站起身,他才反应过来:“呃,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银霁叹气道:“就当是收了摸头费做慈善吧。”“奇怪,这个点了还有这么多老年人坐公汽?”“你以为呢,老年人的夜生活丰富得很。”说话间,元皓牗和那个卷发奶奶对上了视线。奶奶笑眯眯地打量着他,和蔼的目光里带有一种侵略性:“小师傅,你哪个寺的?怎么从没见过你啊?”“我嘛,归元寺的啊,我负责……扫落叶。”元皓牗完全没察觉到危险,倾情奉献他的八颗牙微笑。老奶奶“呵呵”一笑,摸出手机:“来加个微信呀,下回到我们小区来玩嘛。”因为重音放在了“玩”字上,元皓牗闭上嘴,打了个寒战。到了银霁的小区门口,他仍然惊魂未定:“太吓人了!她还对我弹舌,你都没听到!佛门清净地,她怎么能——a市需要建一座住持是智高的寺庙!”“好好,就交给以后的你来投资了。”“等着瞧吧!目前需要攻克的难关是建国后如何让动物成精……你干嘛看着我?”“我目送你去地铁站啊。”“搞什么,才刚下车就要上车,我是个公共交通宅吗?走走走,上你家坐坐去,外面怪冷的,照顾一下没头发的人吧。”银霁一言不发地看着角落里的清扫工具,挑选着趁手的武器。元皓牗“啧”了一声:“哎呦开玩笑的,我至少送你到电梯口好不好,不然我不是白站这一趟了?”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是吧?可以,一目了然的仪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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