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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婉樱放下手中的茶杯,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去看她:“凭我是中宫之主,统御六宫妃嫔。怎么,你杖毙那宫人的时候,不正是仗着自己身份高贵?如今轮到了自己,就忘了身份之别?”
陆贤妃没有想到薛婉樱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楞在原地,一时无言。
不知过去了多久,薛婉樱才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沉重的叹息声落入陆贤妃耳中,薛婉樱说:“仪瑶,我是真的不想救你。”
薛婉樱的脸色沉静,甚至隐隐带了一点漠然的厌世之感:“从前我跟祖父读书,祖父教导我一句话:恃强不凌弱,居高勿忘卑。那时我以为,这不过是寻常的君子之德,君子有德,故居高位,亦不改初心。但后来我才知道,那只不过是因为,所居之位再高,也会是他人手中的棋子,脚下的蝼蚁。”
肆意打骂奴仆的王侯,有朝一日触怒君上也会落得抄家身死的下场。再受宠的宫嫔,一朝失去君恩,也不过是老死柏梁台的下场。分明人人身在囹圄中,都戴着枷锁不得自由,却还有在笼中分出一个胜负。
薛婉樱看了她一眼,继续道:“陛下今日幸张三,你便杖毙张三,可杖毙了张三,多得是李四王五前六,天下的女人那么多,你何必如此?”
陆贤妃却道:“我气恨的又岂是陛下宠幸宫人,隻恨那狐媚的东西,趁着我不注意就到了陛下床上,又将我的颜面置于何处?”
薛婉樱笑了,“颜面?”她起身,踱步到陆贤妃面前,从陆贤妃的角度,只能看清薛婉樱腰间系着的月白色牡丹纹腰带。“仪瑶,”她说,“只会从不能拒绝的人身上找问题,你这是什么毛病?”
陆贤妃惊惶地抬起头,薛婉樱却没有错开眼睛,于是她得以看到薛婉樱眼睛里的冷。
“不要再有下一次。”薛婉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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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皇后给她临摹的是卫夫人的《笔阵图》,难得闲来无事,甄弱衣一连临摹了好几张纸。直到日落时分,夕阳沉沉,照入小轩窗,将书案染成一片金黄色,甄弱衣才终于抬起头,伸出手捡起自己费了老大劲写出来的几幅字。
不好看。
徒有其形,却无其风骨。
她闭上眼,认真地回想起薛婉樱在灯下提笔教她写字的姿态:
她抬起手腕,烟灰色的袖子垂下去,她的手腕很纤细,甚至能看见白皙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就连写字的时候,她的姿态也是优雅的,是美的,叫人赏心悦目。甄弱衣从前从没有看过美人图,如今却觉得即使是那些丹青大家描摹出的传世之作,也不能得薛皇后十之一二的风范。
她想得出神,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人走了进来,拿起另几张摆在书案上的字,直到鼻尖被一缕熟悉的幽香萦绕,甄弱衣才猛地回过头,一眼就看见薛皇后立在书案边,盯了片刻她临摹的字,淡笑道:“写得很好,进步很快,看起来果然是有用心在写的。”
甄弱衣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高兴。她生平得到的最多的夸奖不过是生的美,进而感叹一番在她身上因为生得美而生出的无数“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