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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沈梦桢一笑:“无妨,既然是在家守孝,正好安心读读书,来我正好列了个书单,本是要让人送过去给你的,如今正好你来了,刚好给你,老规矩,任意发挥,每本书三个策论,随时可命人送来与我,大好时光,不可虚度了。”

许莼:“……”他只能又再拜下去:“谢先生教导。”

沈梦桢看到许莼脸上又出现了那熟悉的目光躲闪心虚的表情,心中大乐,这小孩欺负起来真的太好玩了,一眼望得见底。

许莼出了国子监来,却是问春溪:“让夏潮去找了柳升来了没?”

春溪道:“我看少爷是想和柳爷说些私话,大街上也不方便,让他找到了带去咱们千秋坊那里包间,你过去正好从后边上楼,否则孝中少爷在外边乱走恐招人闲话。”

许莼微点头,上了马,一径去了千秋坊,上了最高的包间里,里头果然已摆下了点心素餐。

许莼之前才和表哥用过,只让着柳升坐了,亲自与他斟酒:“前些日子入了太学,太忙了,前些日子家里祖母去世,你过来吊唁,客人太多也没能好好和你多说几句话,实在对不住。”

柳升受宠若惊:“世子这是家里有事,怎敢怪世子呢?世子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办?只管说便是了。”

许莼见到又回到了熟悉的我出钱你出力大家一起开心乐的狐朋狗友模式,忍不住微微一笑。要知道他去了太学,和从前这般纨绔小跟班们都疏远了些,如今回想起来,和他们其实真挺开心的,不必思虑别人想从自己身上谋些什么,就是吃喝玩乐。

柳升看他今日银冠素袍,一笑容色比从前要多添了几分,偏又隐隐带着些清华高贵之气,令人不敢亵渎亲近,心中大诧,想来是与那些贵人来往多了,竟也隐隐有了些天煌贵胄之气。

许莼:“今日却是想与你打听,咱们京里哪一家姓方,尚了公主的,前日听朋友隐约提起他兄长,又不好冒昧问下去,但又正好有些小事要找他兄长帮忙。”

柳升笑了:“也无怪乎你记不起来,方家,又尚了公主的,可不就是武英侯方子静吗?他家严格来说,公主嫁过去可都算有些高攀了。他们家一贯在粤地,这两年才进的京,无怪你不记得。你是要找方侯爷吗?他可一贯不大出门交际的,听说是身上有病。”

许莼在脑海中搜索着:“武英侯方子静?”

柳升道:“说武英侯你没印象,平南王你总知道了吧,广南一路谁人不知呢。”

许莼豁然想起来了:“平南王!那个异姓王?”

柳升笑了:“不错,朝廷唯一的异姓藩王,封在粤州多年了,在那里是实打实的富甲天下,权倾朝野,有兵又有钱。所以先帝才把旁支的公主嫁了过去给他孙儿方子静,还给方子静一个侯爵的名头,因此叫武英侯。今上削藩时,平南王正是如今武英侯的祖父方溟,他自请降撤藩,降等袭爵。就是因为他带头,其他亲王一看连平南王都同意撤藩了,也都纷纷撤了藩回京了。”

许莼喃喃道:“他为什么要同意撤藩呢?”

柳升悄声道:“今上手腕十分厉害,摄政王都死了,边军全都掌握在朝廷手里,平南王那是明智之举。真打起来,他是异姓王,横竖轮不到他当皇帝,反而众矢之的,且听说平南王世子,如今的平南公,身体不太好,一直多病,又不擅长打仗,听说只擅读书。嫡孙尚了公主,前程不差,因此干脆带头撤藩表忠心,也为着这个,当时虽然撤了藩,平南王还是留在了粤州那边,皇上只收了兵权,其他什么盐矿之类的都没动,仍都给方家拿着。平南王去世后,平南公也仍然一直留在粤地,就只武英侯带着公主进京了。”

许莼喃喃道:“这样啊,怎的我看武英侯的弟弟,一口京城口音呢,倒不似粤地口音。”

柳升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武英侯的弟弟方子兴,在平南王那会儿,大概五六岁这般,就已送进京伴读了,和各藩属一样惯例的。送个嫡子进京在太学读书,这就是质子。不过这方子兴因为和今上一起长大的,很得今上看重,如今领着领侍卫内大臣的职务,加封太子太保,十分器重,来日定然也是侯爵,如今尚未婚娶,谁敢随意给他说亲呢,都说恐怕是要皇上亲自下旨安排的了。”

许莼手心仿佛都是汗,握都握不住筷子:“领侍卫内大臣,太子太保。”

柳升道:“就是统管侍卫处侍卫,保卫禁中的,日日侍驾,寸步不离,十分谨慎,因此从来不在外边应酬的。你说认识,莫非是方家的旁系子侄?”

许莼却喃喃道:“日日侍驾,寸步不离……”

柳升道:“总之他们家大概是怕君上忌讳,平日确实不大出门的,你若是有什么事想要求他们帮忙,恐怕也难,得婉转些才好。”

许莼道:“嗯,多谢柳大哥告诉我,柳大哥可知道,这京里,还有哪一家姓谢,排行第九……字明夷的吗?”

柳升道:“姓谢?难道是宗室?但排行第九,可知道岁数?字明夷的话,倒是从来没听说过,世子想要知道的话,我去打听打听。”

许莼连忙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我自己问就好,你千万别打听了,恐他知道了不喜。”

柳升道:“嗯,世子既有交代,我守口如瓶便是了。府上如今可太平?我依稀听说,似乎内侍省苏槐苏公公前些日子去过府上?有些传言,但听不真。”

许莼勉强笑了下,神思不属陪柳升吃了点,便起身道出来太久了恐家里人说,辞行后一径回了靖国公府。

却是回府后直接去了盛夫人那里,直接了当问:“祖母不是胸痹死的,是自尽,是吗?”

盛夫人吃了一惊,脸色转白,仍是勉强笑道:“你是哪里听了闲话?休要胡说……”

许莼一看母亲神色,就已知道恐有七八分准了,他慢慢问道:“我听说,苏槐公公,来过咱们府上。”

盛夫人叹了一口气:“我料想也瞒不住你……你自幼聪明……”

明夷

盛夫人欲言又止道:“此事终究不光彩, 也担心你年轻沉不住气……”她迟疑了一会儿。

许莼却添了一把火:“我今日是在街上遇到韩家二郎,他竟说祖母是为了我们二房而死的,说我们二房夺了长房的东西, 诅咒我们睡在祖母换来的荣华富贵……还说天道好轮回, 我们来日定要遭报应……”

盛夫人大怒, 双眉倒竖:“他在满嘴胡嚼什么蛆?我们二房没对不起谁!他们得了今日这下场,正是咎由自取, 正是她们自作孽遭的报应!”

许莼隐约听出来些意思:“我看韩二郎的意思,大姐姐和伯母生病,似乎都是因为此事, 难道和大哥有关?”

盛夫人冷笑了一声道:“可不是吗?长房苦心孤诣, 看到菰哥儿中了举人, 便连忙撺掇着要过继过去, 白捡个进士儿子。谁知道呢?菰哥儿竟是当初你大伯的遗腹子,因着那婢女已放出去了,老太太知道就是带回来, 也继承不了爵位,于是索性就摁在你那糊涂爹爹的头上,硬是当成二房庶长子养了二十年!”

许莼震惊抬头:“什么?”

盛夫人冷笑道:“你那糊涂爹连儿子都能乱认, 活生生让你个嫡长子变成次子,老太太当日恐怕是打着若是二房无子, 庶长子就直接继承了爵位了,没想到我在海边长大, 身子健壮。当时才嫁, 怀着孕都要日日去伺候婆母, 我当时一进房就觉得香味难受, 便想了法子悄悄换了那香, 如今想来,真亏你命大……”

盛夫人想到刚嫁进来,被公府这边的各种所谓名门世家的亲戚奚落打压了许久,又被婆婆日日言必称商户人家规矩不行需要好好立立规矩的日子,眼圈都微红了。

许莼脸上一片茫然:“这么说,大哥本来就是长房的了?”昔日祖母待自己的种种,待许菰的平淡,就忽然显得怪异出来。若是苦心孤诣将大哥哥安排到二房为庶长子,怎么可能真对他不在意。

要说祖母,最喜欢的当然是死去的大伯父了。

许莼想起了九哥仿佛不在意地问他他父亲和他声名狼藉是什么原因,又意味深长地说了好些话。

若是一切都是祖母长达二十年的安排,这二十年的纵容无度和偏爱宠溺,以及对许菰的精心栽培和管教,就成了如此鲜明而讽刺的对比。

许莼喃喃道:“这事,怎么发现的。”

盛夫人道:“呵呵,这真的得感谢大理寺的贺状元破案如神了。你大哥的生母,一直私下养在外边的,端午过后去看她,没想到竟饮鸩身亡了,那女子手里还拿着写着你名字的帕子。你大哥倒也精明,直接去告了官,他当时若是回府直接来质问你,恐怕此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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