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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之一 初遇

 

深秋里,一隻萤火虫在我身旁盘旋

尽力振翅吧---

你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

tanedasantoka(1882-1940)

如果那一天,比小堇早一点到家就好了。

我时常这么想。

街道的蝉鸣越发噪杂,或许是耳鸣的幻听?

震耳欲聋,宛如潮汐。

温暖的火焰,从我手中的打火机流向手臂。

转眼间,臂膀,胸膛,头发以及脸颊,都垄罩在窜烧的火舌里。

那个男人张开口,凄厉呼喊着什么,并向我奔来。

一生中最恨的那个人,再一次,抱紧了我。

而我已经无所谓了。

「哥哥回来了噢。」敲了小堇房间的门,没有回应。

扭开门把,妹妹穿着松垮的睡衣,坐窗边发呆。

那种空洞木然的表情,有如当年参加母亲丧礼的父亲。

他在家属答礼时拋弃了我们,双眼空洞,穿着丧服直直往外走,

后来警察在御堂筋线的电车底下发现他。

父亲在人群里,忽然大声呼唤妻子的名字「和美、和美」,

不顾站务人员的阻挡,扑向正进入天王寺站的列车,当场喷出一阵血雾。

尸体面目全非。

母亲为忧鬱症所苦多年,尤其生下小堇的產后忧鬱,使她状况更加恶化。

但父亲从未放弃过她。他拒绝了商事应酬与升迁机会,寧愿当个小职员,

只为有更多时间回来陪伴妻子。他会握着她的手,悄声对她说话,亲吻耳鬓。

憔悴的母亲确认了被爱,便会稍稍打起精神,露出笑容。

妹妹升上高三时,必须预备大学测验。她捧着简章,和父亲热烈讨论着。

母亲只是静静地坐在餐桌旁,縹緲地倾听,什么话都没有说。

隔天小堇回到家,就发现了妈妈的尸体。

是上吊。

文静的脸像被空中无形的线拖曳,表情狰狞。大小便失禁,满屋臭气。

室内拖鞋整齐地摆放在前面,上面有一张纸条。

「我不被需要了」

歪斜的字跡这么写着。

我在美术社发表会中接到电话,小堇细微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哀鸣一样。

「哥,快点回来好不好…」

「小堇?」

「妈妈把家里弄脏了…」

母亲一向爱乾净的,不小心打翻了什么吗?

「律,你到前面支援一下。」前辈拍了拍我的肩膀,叫我去柜台。

「大学的社团活动,早退不大好啊。爸就快回家了。别担心。」

我低声安慰妹妹。

她闹彆扭般,沉默了很久。

「小堇,你先帮忙妈妈吧。」

「…知道了。」

等父亲回到家,目击小堇一边哭泣,一边在浴缸中冲洗妈妈的尸体,

一切已经太晚了。

做笔录时小堇连话都说不完整,只是不停哭泣。

父亲丢了魂般在旁边呆滞。

赶到警局时,双眼佈满血丝的妹妹正好抬头。

她乾哑说了「哥哥」两个字,就扭曲着脸笑起来:

「我想当听话的孩子,可是一个人没有办法做好啊。」

「妈妈好重,好重噢…」

自从那一天起,光阴就在这个家静止了。

我一直以为,在父亲的体贴之下,母亲会和我们完整地生活下去。

从未料到那张关于未来的蓝图,竟如此容易崩解。

小堇吃得很少,几乎不愿意回话,也不愿意出门。学校那边也放弃。

因为自杀,保险金一毛也没法拿到,我为了生活费离开社团,课馀兼差。

在大阪市中央区心斋桥筋的酒店当少爷虽然辛苦,薪水却比较多。

所以我总是打工到天亮,搭第一班电车回家,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家务、梳洗,

再赶去上课,没有一天睡饱过,过着蜡烛两头烧的生活。

无论去哪里,我都事先跟小堇报备。她会盯着我眼睛很久,才轻轻点头。

有时小堇的封闭会令我感到恐惧。

世界不停变动,她却置身事外,拒绝前进。

不是世界遗弃了她,而是她弃绝了这个世界。

而我不能中止对自己的责备。

倘若有一天,她连我都不愿意理会,我一定会因为无法忍耐而痛哭吧。

「像你这样的模范生,一定很看不起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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