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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丑时之女之六》诡譎

 

《诡譎》

素色的长袍上沾染了再鲜艳不过的深红色,若是不仔细看,或许会以为那是袍子上的艷红不过是被点缀而晕开的红花,倘若定神一瞧,才会恍然发觉那竟然是一滴滴令人怵目惊心的斑斑血跡,而鲜血竟来自那躺在长袍上的人儿,人儿喘息未定,两眼恍恍惚忽的看着那跪坐在自己枕边,两眼更比他空虚、茫然的少年,没一会,人儿便苦苦一笑,只见他盈盈泪水尽在眼眶打转,彷彿找不到出口,只能在周围来回徘徊着。

「久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儿的语气中充满了绝望以及惋惜,但是他的眼神却不是对视着床头的男孩,而是看着那方才着上衣衫的男人,男人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望着前方,没过多久,只见他开口便淡淡的说:「我一直都是这样的,而你也毫无改变的……执迷不悟。」男人回头看着床上的人儿,眸子透露出的尽是鄙夷,却又藏有一丝怜悯。

「呵,既然不是心上人,又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呢?犬神都是这样的吗?将猎物玩弄于鼓掌间,却不置于死地,在绝望的同时,再将他吞下腹中……」人儿爬起身子,身下却疼得让他眉头深锁,一丝丝的鲜血从大腿内侧流淌于素色的袍子上,更添增一股嫵媚,又或许是狼狈的气氛。

最让人痛心欲绝的又或许是那连眉头也没能蹙一下的白发少年,他永远只能望着前方,即使前方有着什么,亦或空无一物,那少年的心灵却都是一成不变的虚无。

那满身是伤口的人儿正是银佑,而他这次定然又是傻巴巴的被这名为久瑔的犬神牵着鼻子走了。

看见银佑眉头紧紧皱成一片的模样,久瑔却只是撇开视线,淡淡的道了几句,「你能坚持一段感情该说是痴情,又该说是因为这世界本是没有能使你动摇的事物?」说着说着,久瑔嘴角出现一抹诧异的笑容,「平常瞧你话说得冠冕堂皇,没想到一看到白儿的人就乱了分寸,这不正是被感情左右吗?」

面对久瑔的冷嘲热讽,那原本面对着白儿的银佑只是低下了头,脸上却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乱了分寸又奈何,被感情左右又如何,总比你如此冷若冰霜来得好……倒是你……以前不这么讨厌人类的……」说着说着,银佑便昂首看了久瑔一眼。

那大狗奸诈归奸诈,冰冷归冰冷,却永远有着别人看不到的愴然,却永远用着傲慢的一面去掩饰自己的弱点。

久瑔有些不耐,摇了摇头便说:「我向来就不喜欢人类,不像你……被人类一再背叛却还要摇尾乞怜,我说过了吧?没见过你这样子的笨猫……」

「至少……白儿没有背叛我。」这么说着的银佑苦苦一笑,只见他眼神慢慢的游移到那尊名为白儿的「人偶」身上,即便一个人失去所有表情,或许就再也不用烦恼自己会被感情左右,永永远远当个木訥的木头便是,但却因为如此而无法理解世间常情,却也可以说是可悲十分。与其如此,银佑可寧愿当个自作多情的傻子。

从久瑔脸上显现出的是冰冷,他只是微微的撇了头,「愿你一生无怨无悔,倒是那……名为真树的小鬼,明明有着满溢而出的怨恨,却永远……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不会乱了自己的脚步。」久瑔说道,不知道脸上所浮现的笑靨到底是讽刺还是无奈。

明明是一张被染黑的纸张,却又能一再的反璞归真,一个人的韧性若是如此顽强而不屈,那当真是令人敬佩。

「你……为何忽然提起这件事情?」银佑有种不好的预感,彷彿眼前的久瑔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而自从来到杉泽村,他便和真树走失了方向,而偏偏又遇到白儿,仔细想一想这一切绝非偶然吧?银佑倏然站起身子,却因为下半身的肿胀而一屁股摔回地上,却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冲冲的开口就问:「你、你到底是为什么接近真树?你当初……说需要百鬼的领导者,难道这次也是为了这个而来?」

久瑔脸上没有太多讶异,只是頷首,便说:「若是那小鬼的个性绝对不会答应,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就一隻碍眼的猫又绊住我那怎能成?在你被感情左右的同时,我想他应该已经掉入陷阱了吧?」久瑔沉沉的说着,一副欲刺激银佑的模样,而银佑也正中他的下怀,两眼恶狠狠的瞪向久瑔,却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别对真树出手……」银佑吃力的说着,大腿内侧又因为过度激烈的拉扯而滴下好几滴鲜红,而那狼狈的模样更是挑起久瑔睥睨的神情。

「你只不过是蚍蜉撼树,一隻小小的猫儿,又能做些什么?就连白儿那次你没能出手相救,这次又能奈我何?」久瑔看了白儿一眼,便苦苦一笑,对于银佑来说自己究竟是害了他,又或是帮助了他呢?无论他说什么,白儿都不会反抗,那有着生命却没有情感的生物,堪比人偶,却又更加令人作呕。

银佑噤声,两眼哀伤的看向久瑔,这一会儿,久瑔清楚的理解自己又再他的伤口上狠狠的洒上了一搓盐巴,久瑔爱暗笑自己说话原本就说得不漂亮,对眼前这楚楚可怜的银佑更是狠毒十分,他就是看不下去,不喜欢银佑对待白儿那样百般关心、迷恋的模样。

两人沉了一会儿,只见久瑔转去了身子欲离去,而他怎么也没想到银佑竟然跃起身子,一把抓住了久瑔的手,便说:「我没能做什么,但是久瑔你……你真不如我想的坏心,你这一千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久瑔呆愣愣的望着前方,有一分半刻的时间没能开口。

──自己夺去了白儿的情感,夺去了银佑的自由,这不是坏人,那是什么……?

久瑔冰冷的手扣上银佑的,他紧紧闭上了眼,「我们彼此都失去了最爱的人,你走向光明,而我走向黑暗,这是不可避免的。」

那个人曾经这样说过:「去体验这世界的美好吧!你活得比我久,怎么能比我绝望呢?」对于她的那句话,久瑔一开始不以为意,然而慢慢的他懂了。这世界的黑暗跟光明本身就没有界定,所坚持的事情有对错之分吗?久瑔曾经感到茫然,如今,他所作所为是对是错呢?这又是谁能来断定的。

将银佑困于虚无一千年,令他深深的体会了孤零无依的日子,然而因为白儿,他却坚持了下来,而白儿的情感又被抽走,他没有理由去毁坏这两人,就算看不顺眼也不至于如此。

──你真不如我想的坏心。

久瑔狠狠的扳开了银佑的手,摇了摇头便说:「那个名叫千鹤的女人,我和她做了交换条件,若是她将真树带来,我便设法救活那个名为风太的……前百鬼之王。」

「或许,我该问你一个问题,作为半妖的你,又是站在哪一边的呢?妖怪这边,还是寧愿和人类站在同一阵线?」久瑔如此问道,而银佑只是瞥了他一眼,从他那不信任任何人的眸子中,他看到的也只有讽刺,而银佑只是苦苦一笑,说:「兵者,轨道也,这实在是我无法回答的。」

然而他心里却知道,从那双不可违抗的双眸中,久瑔所想要的答案有只有一个,说问是客气,那彷彿疑问的语气中带有的却是百分之百的篤定,打从一开始想要从他手掌心中溜走就是不可能的。

银佑愣了会儿,想要伸手双手抓住久瑔,但是这一抓却是扑了个空,久瑔的身影早已从他眼前消失,他一直都是个傲慢的大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银佑就是担心着他,他知道在久瑔那冷若冰霜的表皮下,有着无数的苦衷,那是他无法看见的,也是他最想要去翻索的。

而久瑔早已在四周佈满了结界,甚至开起了魘,再怎么样也逃不过那犬神眼下了……

银佑将视线回归到白儿身上,只见那人儿依然呆若木鸡的望着前方,他眼神所看的究竟是什么?难道自己永远都无法再映入白儿的眼帘中?银佑走到白儿身边,便蹲下了身子,轻轻的拨开了白儿脸上的发丝,用着温柔的口吻说:「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

「这里……就是杉泽村?」英一四顾了一会儿,忽然眉头紧锁,定神瞧了瞧眼前那早已被杂草覆盖住的路牌,这地方已经不是单单青苔黄叶足以形容了,从入口开始大伙就可以感受到阵阵阴凉,而且那风彷彿是故意向着他们吹来,呼啸声中还依稀可以听见人类呢喃的声音。

诚上前看了那牌子一眼,手指着牌子上的字,一字字念着:「从这里进入到里面的人,无法保证性命安全。」此话一说完,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这地方阴森成这样也就罢了,竟然还掛上这样的牌子,这下更是草木皆兵,一阵风吹草动都惹得人心惶惶,没人敢吭声,就这么急急忙忙的继续往杉泽村深处走去。

而在往前走些,便可看到一座腐朽的鸟居,诧异的却是那鸟居之下竟然有颗像是骷髏的石头。

花梨瑟缩着身子,不只花梨,就连明也提心吊胆了起来,无论是谁,从踏进杉泽村范围的那一刻,必然都能清楚的感受到来自这片土地的怨恨以及力量,只要一出神,只怕是意念也要被那股怨恨牵着走,而变得暴戾恣睢。

英一忍不住抚手称好,开了口便说:「不愧是杉泽村,百闻不如一见。」

花梨昂首,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英一,便反驳道:「百闻不如一见?这种地方……煞气重得要死,要我不是因为担心真树,打死都不会想来到这、这鸟不生……生什么来着,生鸭的地方!」说着说着,花梨顽皮的吐了吐舌头,不见方才那般慌乱样。

「鸭什么鸭,我还生鹅咧,是鸟不生蛋才对吧?」说着这句话的明耸了耸肩膀,便白了她一眼。

诚愣怔了一会儿,便伸出了手想要触碰腐朽的鸟居,不料这一碰,那鸟居竟然溅起了渐渐涟漪,大伙儿还没能搞清楚状况,只见那鸟居划出一道漩涡,而那漩涡正步步侵蚀着诚的手,从手掌到手臂,那粼粼水波犹如黑洞将诚的手紧紧的往内拉。

其他人见状也没呆着,英一赶紧上前拉住诚,诚将身子的重心往下放,尽全力的维持自己的体力好与那不知名的力量抗衡,然而那力量眼见久久不能钓猎物上鉤,力气竟然也越放越大,诚的身子一大半已经被拉进漩涡中,而他眼看情况如鱼游釜中,他沉下心,口中默念了几道咒语,那水牢才「噗通」的一声,将他的手放开。诚的身子倏然向后倒去,而身后的眾人急忙拉住他的身子,他才没有当场「仆街」。

诚虚脱的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腕竟然就这么出现了一道道的烧烫伤。

「这……这是结界,应该是为了防止外人进入的,只是……万万也没想到这结界除了屏除外人竟然还能伤人呢。」诚挥了挥自己的手,想将那痛楚挥散而去,只是没想到那痛觉依然存在,奇怪的反而是那伤口竟然正开始模糊着,顷刻间,就连伤口也就这么消失了,诚瞠口结舌的看着自己的伤口,然而其他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点。

──几隻了?

诚心理细数着,从上次到现在……已经达到了八百隻了,从最近开始,他确实开始感觉到体内的煞气不断被催化着,从伤口异常的癒合开始,到丧心病狂……距离一千隻,而成为完完全全的妖怪已经不远了。

「诚,你来看看这个……」英一挥着手,示意要诚过去,诚愣了一会儿,便走到了英一身边,只见英一蹙眉凝思,对着方才那结界盯了半晌,忽然开口:「这结界有破绽,而且从杉泽村的魘如此紊乱来看……恐怕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那人若不是真树,恐怕就是其他心怀不轨的人了。」

诚沉思了一会儿,便大胆的再次将手靠近那水波,只见这次那水波连一点涟漪也没能浮现,反而是结界的四周开始不安的浮动着。

「这水……竟然有人性,竟然畏惧着我的力量……」诚不可思议的说着,很明显地,当诚的手掌一靠进那结界,那水波竟然有着退避的现象,没多久,那水就这么开出了一个大坑洞。

花梨瞠口结舌的看着那景象,摇了摇头说:「这、这该不会是在引我们入阽危之域吧?」

「再是危险,我也要赌上一赌,况且我……从这水上竟然能够感觉到和真树相似的气息。」诚那隻贴近水面的左手不断的颤抖着,只要再向外伸三公分左右就能触碰到水,但是从方才开始,他对那水竟然也有深深的畏惧,假若太过靠近便会被吞噬得一点也不剩。

──那个名为久瑔的男人并没有撒谎,真树的确就在这里。

「你们退后些。」诚说道,便对着身后的其他人莞尔一笑,他食指与中指合併,嘴中又喃喃念了些什么,眼前的水牢便在一瞬间冰消气化,然而却又一缕缕的黑烟缠绕上诚的手臂,当黑烟接触到诚,却烟消云散,只留下茫然的其他人。

最先意识过来的是英一,他沉下了心,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板着一张脸静静的观察诚。

诚方才所念的咒语很明显并不是破除那结界,而是直接把结界的负面力量吸到自己身子中,别说是增加内功,与人类气场相互颠倒的煞气只会让人类步步走向魔化,而英一也感觉到了,从认识诚到现在……他身上的煞气倍盗兼行,然而英一本身也见过许多驱魔师走火入魔,最终也成为嗜血狂魔,同那些魍魎鬼魅沦入了不归路,若是驱魔师体内的煞气已经魔化一半以上,便无法阻止,这时顿抽手不再杀妖恐怕也是抽刀断水,体内的煞气反而会因为强烈的杀戮慾望而加速步向毁灭。

倘若驱魔师是个内心坚定之人,顶多外观魔化,内心却还能保有人类的七情六慾。

英一知道迟早会走上这一步,只是没想到会如此快速……或许是因为和诚最靠近的真树本身就是煞气缠绕于身,才会如此吧?

只见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一点都不像是刚吸入煞气的人。

「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诚说道,便跨步通过那腐朽的鸟居,而没多久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荒烟也蔓,所有的屋子不是倒了就是还保留着当年大火行径的痕跡,这一片愁云惨雾让大伙儿忍不住禁了声,极为诡异的更是……在村子的四周竟然还保有一个个黑黑的雕样,花梨好奇的上前探了站在十二点中方向的那座雕像,才发现那雕像两眼瞪得死大,而且身上黑黑一片片的竟然是焦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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