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云山雾瘴(4)
大雾封山之下,云山的地理环境变得诡谲多变,这么一座普普通通的凡山,竟然困住了许多修道之人。
大把的修士踏入山中后,在山林中打转了数日,却连一小片树林都没能走出去。
就连修为已至元婴中期的裴惊潮,都在这一场迷雾当中栽了跟头。
他们一行六人,皆是十二大仙门弟子,修仙界新一代的翘楚。其中四人为离山剑派亲传弟子,另两人分别为赤阳宗和山阴照花宫门下,这两宗与离山交好,特派遣弟子协助离山找寻镇剑石。
可他们踏入这迷障中整整七日,用尽了各种办法,却始终未能破开迷障。
“这种迷障我曾经在一本古籍书中看到过。”沈情之说道,他出自山阴照花宫,照花宫人主修符阵,自然对迷阵比其他人更为了解,“书中记载有一个名叫十魔阵的,顾名思义,是有十方大魔布十方绝阵,其中一个魔阵,便是这样的迷阵。”
“能布下这种迷阵的魔名为‘地浊’,是世间浊气汇集于深渊沟壑中而诞生的魔物,所以地浊体内自含千山万水之势,在它的迷障笼罩下,能化砂成山,化水成海。”
沈情之说着俯身从地上挖起一捧土,用手指碾碎,“我们在山中奔波这么多日,说不准就只是在几粒小土堆里打转而已。”
“我记得书中记载,这迷障断绝灵气,雾气中都是污秽恶浊,被困在这里日久,灵根退化,我们也会逐渐变成无法修行的凡人,然后早衰而亡。”
那赤阳宗的体修张狂烦躁地撸了一把自己手臂上的筋肉,粗声粗气地说道:“可恶!难怪我这两天,感觉自己经脉越来越凝滞了!”
其他人也相继点头附和,他们踏入迷障中这几日,总觉得自己周身灵力运行不畅,修为流散,原来并不是错觉。
“我也是感觉到自己修为倒退,才突然想起书中记载。”沈情之说到此处,不断搓揉着手里的砂土,非但没有忧虑,脸上反而流露出几分难以掩藏的兴奋,打量起四周的一草一木。
地浊这种魔物,千年都不见得能诞生一只,所以,沈情之也只是在书中见过关于它的记载,初初进入这片迷障中时,他完全没有往地浊身上想。
直到到了现在,众人都明显感觉到自己修为倒退,他这才有了这般猜测。
姚毓秀见他竟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像是遇上了什么罕见宝物,不由气急道:“你说了这么多,到底能不能破开?”
裴惊潮伸手拉住她手腕,皱眉道:“毓秀,你别着急,不得对沈师兄无礼。”
“师兄……”姚毓秀转眸瞥向他,眼神幽怨又委屈。
这些该死的魔物在她和裴惊潮的大喜之日时,闯入离山夺走镇剑石,还利用卑劣的手段伤了她爹,她怎么可能不急?
她期待了这么久的婚宴,亲力亲为筹备了好几个月,熬了无数个日夜一针一线亲自绣出来的嫁衣,她连穿都没能穿上,连喜堂都没能踏入,就被这一场变故搅黄。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笑话她。
她怎么能不急。
姚毓秀双眼微红,眸中含泪,现在恨不得生吞了这些该死的魔物,将这些阴沟里的老鼠碎尸万段。
“毓秀。”裴惊潮又低声喊了她的名字,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腕,对她不赞成地摇头。
他的目光温和包容,透出令人信服的沉稳,口气坚定道:“我们一定能找回镇剑石,扫除这些霍乱世间的魔物。”
姚毓秀在他的注视下,深吸了几口气,压抑下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不情不愿道:“抱歉,沈师兄。”
沈情之摆摆手,并没有放在心上,继续道:“要想破开此迷阵,必须要先找到地浊的本体所在。”
“这里到处浓雾弥漫,看不见日月,罗盘也失效,我们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这要如何才能找到它的本体?”离山剑派另一名剑修急迫地问道。
他的修为不比其他人稳固,呆在这里几日,元婴境界已经开始松动,快要压不住体内紊乱剑气,若是再在这迷障中继续待下去,怕是就要从元婴境界跌落下去了。
浓雾遮蔽视野,也观测不出周遭山势地形,沈情之只能借助身边草木的种类长势进行辨别,他埋头研究地面土石和草植,众人都尾随在他身后。
沈情之道:“地浊是深渊之魔,就和水一样爱往低处流,我们只要找到这片地界中,最低洼之处,它的本体一定就在那里。”
裴惊潮闻言思索道:“这地貌虚虚实实,不知真假,又有浓雾遮掩,怕是不好找到。”
“是啊。”沈情之叹息,“但只有这么一个破阵之法,不论如何都只能试试。”
……
两峰相夹的谷地里,这一处罕见地没有多少白雾遮掩,初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落下来,在热气氤氲的温泉湖上照出粼粼波光。
这一汪湖并不大,但却极深,呈青绿色,中心地段的水下幽深不见底,因光线无法照入而显得幽黑。
一只羽毛鲜亮的丹顶鹤站在浅水处梳理羽毛,虞意挽起裤脚踩进温暖的泉水里,捧起水往它身上浇,然后看鹤师兄展开翅膀,扑扇得水花四溅。
虞意抬手挡住飞来的水花,双眸弯成了一双月牙,笑颜比天上的阳光还要灿烂。
女子银铃般的笑声飘入温泉湖边的小木屋中,木屋正对着湖的那一面窗前站立着一道修长身影,窗棂的阴影笼罩在他面上,将他双眼都掩入阴翳里,但那双瞳孔深处却隐约闪过诡异的银光。
薛沉景右手握着菜刀,左手修长的五指下按着一条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他一大清早便驱使骨魔从山上叼回来一头小野猪,这是刚从它身上割下来的。
——就因为虞意说,她今天想吃回锅肉。
他阴沉的目光死死盯着湖中与仙鹤嬉戏的人,将手里的五花肉切成均匀的薄片。幻想着这刀刃是切割在虞意身上,将她那身白皙的皮肉一片一片削下来。
“啊啊啊主人,你切菜的时候眼睛也看看砧板啊,你切到自己的手了!”系统突然在耳边大叫。
薛沉景手指剧痛,低头看见自己食中二指的指节上被切开的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疼得喉中呜咽一声,又硬生生咽回去,紧抿起嘴角。
骨魔嗅闻到他血的气息,猛地从小屋后院的窗口跳进来,撞得屋里摆置哐哐乱响,狂奔到薛沉景面前。
但有一缕白雾比它更快地从窗外飘入,仿佛一团雪白的云,整个覆盖住砧板,将砧板上的鲜血舔舐干净,转瞬又弹到薛沉景手上,猛地收束凝聚成一团柔软的流动的白色团子,裹住他受伤的手指。
骨魔连一点血花都没捞到,眼珠子瞪得几乎要从脸上掉下去,气得十指挠地,牙齿咯咯乱响。
虞意的声音从湖畔传来,扬声道:“阿湫,怎么了?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薛沉景咬着后牙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