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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那道悲痛的声音过于明显,云珠一惊,忙看向床上,却只见被子微弱的起伏都已不见,脸上蒙着一层不详的青白之色,马佳氏紧紧地抱着年幼的儿子,面上已经出现恍惚之色。

王太医干枯的手搭上长生的手腕,原先?微弱跳动的脉搏再也摸索不到,他扑通一声跪到康熙身前,头重重触到地上:“还请万岁爷节哀。”

长生阿哥,终是没有熬过,去?了。

细细算来?,这已经是马佳氏失去?的第四?个孩子,从康熙六年开始,马佳氏便一直经历着生子、丧子的循环,生了六个子女后,现在留下的也不过就是一子一女罢了,仅剩的儿子还经历了产厄之事,身子很是虚弱。

康熙面上露出了不忍之色,满腔的爱子之心化?为愤怒,毫无遮挡的向着奶娘倾泻而去?。

“梁九功。”康熙声音如?雷霆万钧,暗含警告。

梁九功悚然,将心中的念头收起,也不再加以遮掩,一五一十地将奶娘招供的话道出。

“也就是说,奶娘每日入口的食物,全是御膳房送来?的,而这些吃食,全没有经过他人之手?”康熙森然问道。

御膳房负责宫中所有人入口的食物,不论是有人的手长的伸到了御膳房,还是说御膳房的食物出了问题,对于康熙而言,这都是天大的威胁。

听?到这,原本便沉浸在丧子之痛中的康熙暴怒而起,一脚便将眼前的矮榻踹到:“查,将御膳房的人全绑来?,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查。”

很快,御膳房的一溜人被提溜进来?,为首的管事太监一开始还骂骂咧咧,放话威胁,等?见到康熙铁青的脸,终是认识到事情的严峻,如?拔了舌的鹌鹑般缩在一团,不敢说话。

康熙亲审,谁也不敢怠慢,除了马佳氏扔抱着长生,絮絮叨叨的不知在低声说着些什么。

康熙从床边离开,大马金刀的坐在正厅的椅子上,盯着跪着面前地上的御膳房那些人,好半天没有说话。

钮祜禄氏等?人均随着康熙的移动而跟了过去?,云珠没想着凑这份热闹,便留在了末尾,离马佳氏最近的位置,靠的如?此?之近,这才听?见马佳氏在抱着长生低低地吟唱着摇篮曲。

声音粗粝,音色不佳,这摇篮曲唱的和动听?毫无关系,却承载着一个母亲对儿子全部的爱,如?杜鹃啼血又如?猿猴哀鸣,云珠不由地听?呆了,想起上辈子的父母,又想起了乌雅家?的长辈,种种心酸涌上心间,眼眶也跟着通红。

怔忪间,康熙却已经开始了对膳房总管的审问。

膳房总管跪着地上连滚带爬地到了康熙脚下,连声呼喊着冤枉,康熙厌恶地将总管踢开:“王太医,钟粹宫里和御膳房里剩下的食材你?尽可以查看,必要将毛病找出来?。”

王太医哆哆嗦嗦地走到大大的桌案前,上面摆着梁九功带人搜罗来?的食材,他净过手后,便宁心静气,采取种种手段检测起来?。

他知道,这是康熙给他的最后机会,别管长生阿哥是不是底子本来?就弱才没熬过去?,在主子们看来?,他这太医诊治了,却没治好,甚至让阿哥就这么去?了,这便是他的失职,就算不掉脑袋,贬官甚至下狱都是有可能的,他必须趁着康熙还愿意给他机会的时候戴罪立功。

王太医在兢兢业业地检查,康熙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御膳总管喊冤的声音也被这凝重的氛围吓地愈发低弱,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如?此?多人待着的房间里,只能听?见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就连康熙最为宠爱的郭络罗氏,也不敢在这时候撒娇卖乖,大气也不敢喘,斑驳的日光透过雕花木门映照在康熙的脸上,将他那阴沉的神色显露无疑。

王太医的话打破了窒息般的气氛,他放下检测的金针,长吁了口气,擦着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子,和康熙回禀他的发现。

听?完王太医的禀告,康熙不发一言,踱步到桌案前,拿起碗查看着里面的奶白色乳品,好半天才略感荒唐地笑出声来?:“王太医,你?是说,朕的儿子,大清朝金尊玉贵的皇子,居然因为这么一碗奶,丧了生命?”

王太医肃然:“万不敢欺瞒万岁,羊奶养身,奶娘每日早晚都会喝上一大碗羊奶,这碗奶不是那么新鲜,奶娘喝了后便影响了奶的品质,长生阿哥底子本就单薄,喝了后立时便起了反应,没能熬过去?。”

蓝地珐琅彩牡丹纹碗精致非常,用了最为精妙的技艺烧至,堪称是大清朝艺术的巅峰,这一套碗,还是马佳氏生下长生后得到的赏赐,没想到她居然舍得给这个奶娘使用,康熙看着手上转动的碗,好似冷静地想着,忍了又忍,终于没有忍住,将这个碗砸到地上。

碗在地上碎成几块,伴随着破碎的脆响,康熙怒不可遏的声音响起:“朕第一次知道,朕的宫里就连皇子都供应不上新鲜的吃食,可是朕哪里亏了你?们!”

随着康熙愤怒的咆哮,御膳房的总管太监终于不敢喊冤,整个人趴在地上如?,抖动如?筛糠。

钮祜禄也瞬间白了脸庞,毫不犹豫地跪下请罪:“万岁爷,臣妾管宫不利,还请赐罪。”

见着钮祜禄氏自责的神色,盛怒的康熙抓回来?一丝出逃的理智,他生硬的说道:“这和你?无关,是那些人坏了心思。”

钮祜禄氏仍然自责不已,硬邦邦地跪在地上。

康熙勉强敛起怒火,亲手将钮祜禄氏扶起,冷酷地说道:“梁九功,御膳房诸人,全拖出去?斩了。”

暴怒的帝王无人敢惹,也无人敢见谏,一瞬的寂静过后,哀嚎声又起,膳房总管复又喊冤,怨恨之色从他豆大的眼睛里划过,他下定决心,高声喊道:“万岁爷,实不是我们不尽心,自钮祜禄主子掌宫权后,御膳房这边用度便减得厉害,万不能委屈了主子们,便只能缩减下人的吃食,这羊奶虽然过了夜,但也吃不坏人的,若让奴才知道,奶娘喝了这奶会害了阿哥,打死奴才也不敢做这等?事情啊!”

刚刚站起的钮祜禄氏闻言又跪了下去?,先?是脱下暖帽请罪,随后才看着御膳房的总管冷笑道:“大胆奴才,做了错事还敢攀扯本宫,莫欺我年少,在家?里我也是看过账本的,莫说以前的例,便是如?今这些银子,也给你?们留了余地,人心不足也得有个分寸。”

康熙脸色铁青,一脚便将御膳总管踹翻在地:“真是反了天了,一个奴才竟敢掰扯主子,梁九功,还不拉出去?。”

反而是一直木然的马佳氏,听?到御膳总管的话,却将视线移到了钮祜禄氏身上,眼中流露出的恨意让人触目惊心,云珠离她最近,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只见马佳氏将怀中抱着的长生阿哥轻柔地放下,将凌乱的头发用手理顺,再将皱巴巴的衣服拉平整,踩着软底鞋,却重若千钧地一步一步向着正厅走去?,原本站了一屋子的宫妃纷纷让开,给她挪出一条道来?,云珠默默跟着马佳氏,在这群挪动的人中,并不显眼。

只见马佳氏慢慢地走到了正厅里,眼神轻飘飘地,看着她住了十年的屋子,那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无比的熟悉,甚至连屋檐下的彩绘哪儿掉了颜色她都了然于心,在这个屋子里,她度过了少女最好的十年,也经历了人生中最不能承受的痛苦。

心碎的马佳氏再也不想权衡利弊,再也不愿考虑母族,她只想凭着心意发泄,真真正正的做一次自己?。

汹涌的恨意涌上心间,马佳氏直直的向着钮祜禄氏扑过去?,通红的眼睛如?野兽般,直直盯着,嘶哑地喊着:“你?害死了我的儿子,你?给我儿子偿命。”

云珠被马佳氏眼中的恨意惊到,便格外仔细地盯着她的动作,她扑向钮祜禄氏时,其他人都愣在当场,唯有云珠,反应格外快,手一伸便拉住了马佳氏,随即便双手并用的将她抱住。

马佳氏在云珠的怀里挥着双手挣扎,云珠愈发用力,死死地将她抱住,马佳氏丧子之痛确实很苦,但这不是她的免死金牌,钮祜禄氏作为继后,若马佳氏伤到了她分毫,必然要受到严惩,更别说康熙离钮祜禄氏如?此?之近,若马佳氏不小心伤到了康熙,那牵扯范围就更广了,不仅马佳氏,连马佳全家?都得赔进去?。

“制住她。”康熙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忙吩咐着道。

然而受了刺激的马佳氏狂乱地手脚并用,除了一早便抱住她的云珠,其他人甚至都不能近身。

“马佳姐姐,想想长生阿哥,他还在那里等?着你?!”云珠抱着马佳氏,在她的耳旁不断重复这句话。

重复了不知多久,云珠感觉怀中挣扎的力度变小,试探的松开手,却只见马佳氏软在她的怀里,抱着她痛哭出声。

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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