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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

 

一根闪烁寒光、手指粗细的尖锐精钢长刺,由屋顶自上而下,从洋洋洒洒的灰尘中探出。在月饼头顶两三寸的距离,硬生生顿住。刺尖因坠力过猛,兀自颤动不停,“嗡嗡”作响。

月饼的头发,也随之纷乱飞扬。

“当墨无痕找到我,讲了这栋老宅的秘密,起初我并不相信。”木利左脚稍稍抬起,长刺“吱嘎吱嘎”落下少许,几乎顶住月饼百会穴,“直到亲眼所见,弄明白老宅的机关奥妙,才知道墨无痕所言非虚。或许,寻一双眼睛给女孩安上,真得能抵达长江底部,暗藏宝藏的密室。”

月饼被五根钢刺禁锢,不能动弹,倒也看不出有多糟心。扬扬眉毛,嘴角微笑的弧度和平时分毫不差:“你的意思是,只是利用了原本的机关,而棺材和人偶,一直都存在。”

“月爷,这些年,我不敢和你说太多话。你太聪明了……”木利脚尖轻轻下踩,长刺缩回寸许,“几句无心的话,你能立刻分析出很多潜藏的真相……做你的朋友,太难了。”

“也许吧……”月饼耸耸肩,贴肩钢刺贴着外套,“沙沙”的摩擦声有种奇怪的旋律,听着很不舒服,“真正的朋友,又怎会有隐藏的秘密?”

“月爷,你还是……”木利话没说完,我挥挥手打断他,这个随手之举倒是让木利下意识地侧身闪躲。

“木利,你想说的是,奉先脚下踩着控制钢刺的机关。月饼的命掌握在你们手中,哦,不对……是脚下。”我摸出烟却没有点着,zippo在手指间转来转去,“而且我们如果有什么举动,木利受到袭击,左脚有意无意地抬起,钢刺立马能把月饼穿成巨型人体烧烤对吧?”

“南爷机敏,奉先始终是很佩服的。”奉先垂眉低目,恭敬的脸庞挂着一丝讥笑,“你和月爷一唱一和,讲了一大堆五行八卦阴阳四象的道理,无非就是让我们相信,主动权掌握在你们手里,引起猜忌怀疑,找机会击败我们。这叫心理战是不?明着告诉你,这招不好使。”

许是不能动弹,月饼扭动着肩膀很别扭,“沙沙”声再次入耳。我心里一沉,zippo转得很滞涩,似乎有几十斤那般沉重:“木利、奉先,知道我和月饼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依然活蹦乱跳的原因是什么?”

“我们彼此信任、默契,敢于把后背交给对方。并且……”未等俩人接话,我自顾自地说着,“一、遇到任何突发情况,第一反应永远不是‘为什么’而是‘怎么办’?二、我们有一套独特的联系方式——摩斯密码,你们听到‘沙沙’声了么?是不是旋律很独特?三、月饼从嘴里抢过半根烟,已经让我服下了解蛊的药;四、你精通机关,却不懂格局走势,那几根烟,确实弹在老宅的‘火’、‘木’两位,只需火引,立刻爆燃;五、烟头蓬起的那团烟雾,含两种蛊,一种是‘定蛊’,好像是从冬春夏草里提炼出来的,一种是‘火蛊’,以萤火虫为蛊引子;六、心理战分两种,一种是让对手以为是真的其实是假的,另一种是让对手以为是假的其实是真的;七……”

我感觉有团中药丸子塞在咽喉,嘴里满是苦涩滋味:“你是不是该问,七是什么?”

“奉先,我……我不能动了……”木利憋得满脸涨红,卯足力气踩下左脚,却再难动弹半分。

“七是什么?”奉先始终胜券在握的气势终于弱了,试着抬手却眼睁睁瞪着抬不起来。

“没有七了。”我猛地抬头,眼睛笼了一层滚烫的雾气,他们清晰地面容再次模糊,直至再也无法看清。

“月饼,为什么……”我举起zippo,手腕颤得厉害,几乎拿捏不住。

“为什么钢刺控制的是我不是你,这样就不会由你触发火蛊,”月饼侧目望着昏迷的燕子,“火势一起,无法幸免。木利,放心,火势范围不会波及燕子。”

“木利、奉先……谢谢你们,多年兄弟!对不起!”我狠狠扔出zippo,落在丢出的第一个烟头方位,木位。

“蓬”,一团拳头大小的赤红火焰骤然爆亮,火苗无风自动,像条舌头舔舐着阴湿的空气,老宅顿时添了些许暖意。

我的心,很冷;月饼的眼,很冷。

“蓬”,火位的烟头感应到火势,燃烧、炸亮、爆裂,两溜火线如毒蛇窜过草丛,顺着砖缝迅猛地掠向奉先、木利,汇在他们面前的烟头,及其刺目的红光宛如初升太阳,温暖炙热的涤荡着世间的黑暗、阴冷……

“哗”,熊熊烈火几乎瞬间,包裹住,陈木利、李奉先,这两位曾经的兄弟!

两条人形火柱,一动不动,任由烈火炙烤、燃烧,甚至没有惨叫声。

我无法想象,也无法体会,他们的绝望和痛苦。

几十万年,人类对烈火的迷恋,难道仅仅是向往温暖和光芒?

或许,还有,对毁灭和罪恶的恐惧。

火,可以诞生文明,也可以毁灭一切!

我,到底,做得,对么?

昔人黄鹤(五十三)

“结束就是开始,总算解决了。”月饼很轻松地伸着懒腰,脊梁“咯噔咯噔”作响,“站了这么久,身体都僵了。”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愤怒于月饼如此轻描淡写:“月无华!这是咱们俩多年的生死兄弟!就算他……他们有别的目的,可是咱们也没有出事!火是我点的,他们等于死在我手上!我要背着内疚过一辈子。燕子醒了我怎么跟她交代?你……你……”

我“你”了好几遍,也没“你”出个所以然。如同吞了口极酸的山西老陈醋,顺着血液淌进心脏,随着呼吸喘进肺部,整个胸口弥漫着酸涩到极致的刺痛感,缓缓地向上蔓延。麻木了脖颈,僵硬了脸庞,终于蕴入眼眶,熏出两行泪水。

“他……他们,可是李奉先和陈木利啊!”我哆嗦着嘴唇,泪水驻留嘴角,苦涩着舌尖,“你一点儿都不难过么?”

“大老爷们儿矫情啥呢?你是悬疑作家还是败家老娘们儿挚爱的言情作家?”月饼扬扬眉毛,双手扭着我的脖子转向两条火柱,“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什么人能被烧这么半天,还一动不动地戳着?哪吒么?”

我的脖子差点被掰断了,眼泪横着甩出,倒也看清了烈火焚身的木利、奉先,不由得“咦”了一声。

团绕两人的火焰愈发猛烈,原本赤红的火焰,不知何时化成了惨绿色,时不时有一两片火苗脱离火焰,升腾于空中,瞬间消逝,留下一道绿色残影。

空旷阴暗的老宅,随处飘忽着绿色光影。尤其是那片密密麻麻眼球,更是裹着莹莹绿光,晃晃悠悠悬挂于半空,似乎随时都会挣脱束缚的细绳,马蜂群般向我们飞来……

可是,这些诡异的场景,远远不如奉先、木利两人让我惊奇。

透过绿火,依稀能看到他们俩,连衣服都没有燃烧,依旧微闭双眼,全须全羽地站在火里。

只是,脸上那抹戾气,似乎随着绿火,焚烧殆尽,脸色越来越祥和,眉头渐渐舒展。

更离奇的是,我似乎听到了某种“嘶嘶”的惨叫声。这种声音很难用文字形容——既像是走入稠如牛奶的浓雾,耳边传来似乎有人在耳畔低语的含糊喉咙声;又像是午夜梦回,漆黑的屋子里,微弱却又很清晰的听到,“夜半无人尸语时”。

“他们,怎么了?”我的脑门冒起成片细密汗珠,“为什么没烧死?这是咋回事?”

“你还盼着他们烧死啊?刚才那股矫情劲儿忏悔感去哪儿了?”月饼摇着头深深叹口气,“再仔细看看火焰里面有什么?”

月饼这么一提醒,我才回过神,眯眼细瞅,恍然中冒出个大悟。

火焰内部,还是赤红色。只是木利、奉先俩人的毛孔,不断向外涌着小米粒大小的绿色颗粒。遇火即燃,“噼啵噼啵”的爆裂声不绝于耳,一团团绿色水雾,把火焰染成惨绿色。

那种奇怪的声音,正是水雾遇火化成气体所发出。

“他们这是……”我大概明白了其中的蹊跷,“月公公,你是用火蛊逼出他们体内的另一种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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