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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

 

“不是你告诉的?”

“我告诉的?”汪姨妈反而不可置信,眼睛圆鼓鼓地瞪着,“我告诉她这些做什么?于我有什么好处?”

她一面思忖,想明白了为什么怀疑到她身上,“噢,你以为我向你讨芦笙那丫头你不答应,我就到老太太跟前去告你的秘?我就是再糊涂,也没糊涂到那份上!”

“你低声点!”燕太太低声呵她一下,渐渐也觉得不会是她,到底她们是姊妹。可会是谁?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汪姨妈只管扯她一下,“你肯定你们老太太是知道了?”

燕太太沉默一阵,慢慢摇头,“我也说不清,横竖这事奇怪,老太太先还不情愿,如今又莫名其妙改了口,我想不明白。”

原来说来说去,还是替她女儿抱屈,汪姨妈垮下脸来,拽了拽襟口,“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我和你们老太太难道讲的不是道理?你只想着要芦笙嫁户和你们门当户对的人家,就看不到芦笙到底配——”说到此节,咽了下口,改口道:“你是她亲娘 ,自然看她什么都好,可别人眼中不是这样,不信你竖起耳朵听听你们府里的下人都是怎样议论芦笙的。”

燕太太别着身子坐,不看她的脸。可她的话却是一句一句砸进耳朵里来,满府的下人自然没好话,她又不聋,这些年怎会听不见?可做娘的心总是偏颇。

不过眼下没办法了,经过这一遭,她也不敢再去和老太太拗,只好吃了这亏,认下了这桩亲事。

没过几日,这亲事便传得上上下下人尽皆知,芦笙听见拣来拣去,竟给她定下了汪家,哪里捺得住脾气,这日早饭还没吃,就来和燕太太闹。

燕太太看她哭得厉害,满心无奈,只得打发人下去,拉着她劝,“这是老太太的意思,我去争了一回,老太太不依,我也没办法。汪家虽比不上那些为官做宰的人家,可你姨父是很会做生意的人,我听见他近日已寻着了个一本万利的买卖做,将来想必还能发财,你好歹吃穿不必犯愁。何况你婆婆是你的姨妈,也少了许多婆媳间的嫌隙,他们家又没有兄弟妯娌,只志远一个,这也是个难得的好处。”

芦笙听她也反了口,一时顾不上哭了,拽着她的袖口几番拉扯,“娘也糊涂了?前头是怎么说的?怎么如今连您也说这样的话?老太太先前还推说不管我的事,如今要管又管成这样,您不去和她理论,反来劝我!”

燕太太呆了一会,一面抬手给她抹眼泪,一面长叹,“娘在这家里说得上什么话?你大了,也懂事点,不要叫我为难。”

芦笙甩开她的手,陡地拔座起来,“娘就是这样软弱,老太太说句话您都不敢驳,说不管我就不管我了,算什么?您不去和老太太说,我就去求姑妈,叫她和老太太说去!”

“嗳、你别去!”燕太太自己碰够了钉子,不忍叫她去碰。可哪里拦得住?追到廊庑底下时,芦笙早跑得没了影。

那芦笙直奔秋荷院来,甫进远门便哭起来,一壁抬手揩着眼睛,一壁走进屋里。谁知还未开口,就见碧鸳由罩屏内踅出来,严厉地呵了声,“大早上的你跑到这里来哭什么?我这里是清净之所,岂容你哭哭啼啼地撒泼?”说着叫了丫头来吩咐,“赶她出去!”

芦笙泪还未干,惊圆了一对眼睛,稀里糊涂给那丫头拽出院门,这才想起来问拉住那丫头问:“小晴姐姐,姑妈这是怎么了?”

那丫头拂开她的手,身子冷冷地向旁转过去,“姑太太早起诵经诵得不顺,脾气自然不好,五姑娘有事改日再来说吧。”

芦笙楞在原地,回过神来时,那院门已阖上了。她只得往回走,在园中听见燕噎莺啼,那声音不知打哪里来的,仿佛就在身边,又像隔得很远,让人觉得渺茫无措。

分明前几日还在欢欢喜喜地憧憬未来,就算做不成王妃,也势必要做位风光体面的少奶奶,绝不能输给金铃太多。这才过了几日啊,忽然风云突变,简直叫人不能反应。她出神地走着,陡地踩着裙角跌了一跤,十分木然地坐在地上,手摸着那些崎岖不平的鹅卵石,像摸到了一地幻想的碎片,苦痛而茫然。

结同心(o四)

芦笙这回求碧鸳无果,次日又去,谁知碧鸳跟前那丫头竟把着院门不放她进去,“五姑娘,姑太太今日起要闭关清修,往后一月都不见客,连老太太那头她都不去请安了。”

芦笙还只管要往里闯,“我有要紧事要对姑妈说!”

那丫头忙将门又阖拢了些,不耐烦起来,“您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姑太太一向不理会外头的事,在你是天大的要紧事,在姑太太这里,就是些闲事。您回去吧,往后也别再来了。”

吱呀一声,那院门阖拢来,芦笙总算领会了意思,果然如她娘说的,碧鸳这是懒得理她的事了。她失魂落魄地回去,顶着日益热烈的太阳,脸上晒出些汗,皮肤有小刺扎着似的疼。

燕太太赶来劝她,她没给好脸,一味恨她娘不中用,这么些年了,在这府里说什么都不算。从前是有个桂太太压着她,后来桂太太隐匿了身形,她也照样立不起来。

这时候谁还能帮她?二老爷山高皇帝远,就是在近前也不会管她,她早看出来了,也许是嫌她不是个儿子。

后来左思右想,想到玉漏,这时候兴许只玉漏能劝得动老太太。但从前和她闹得太僵,谁知道她肯不肯?不过再没有别人了。于是次日吃过午饭,便在首饰匣子里拣了个素日嫌

老气的翡翠镯子,走到前头房里来。

玉漏在小书房的窗户上看见她从廊下走来,就猜着了她过来的意思,忙将几本账册阖起来往卧房里跑,丢下话给丁香,“五姑娘找我就说我到大奶奶那头——”

不想话音未断,芦笙已走进来,在罩屏底下喊她,“三嫂。”

玉漏忙掉回身来笑迎她,“是五妹妹来了,五妹妹吃过午饭了么?”

“吃过了。三哥哥还没回家来?”

“噢,你三哥今日在史家吃午饭,要晚些。”玉漏请着她往那边暖阁里坐,打发丁香上茶,只管和她扯闲篇,“五妹妹怎么不睡午觉?天越来越长了,这会不睡,下晌反而没精神。五妹妹那屋里热不热?我们这屋里,还不到夏天就觉得闷。”

芦笙不理她说什么,只管把那只翡翠镯子拿出来给她,“三嫂 ,这个镯子送给你戴。”

现如今连她也送起礼来了,可见真是来求人的。玉漏推脱着,“你自己留着戴吧,我也没有衣裳配它,别糟蹋了。”

“我年轻,这个镯子我戴倒不好看,我看和三嫂配些,虽然样子老气点,可水头很好的,不信三嫂看。”

她把镯子对着窗户举起来,这人就是送礼还学不会说话,难道是说她老?汪姨妈主意打得不正,但有句话倒说得不错,芦笙这样的姑娘,真嫁到那些显赫的家里,公婆妯娌,兄弟姊妹,哪个会不给她些暗气受?

玉漏讪笑着点头,“五妹妹的好意我心领着就是了。”也没说要收下。

芦笙本不会绕弯子,把嘴轻轻一撇,镯子塞在她手上,“三嫂,你替我去求求老太太吧,我不想嫁给志远表哥,不想到汪家去,求老太太另给我定一门亲吧,好不好?我知道如今家里,老太太就愿意听你的,你好歹帮我说几句话。”

“我?”玉漏勉强笑着,“你也太瞧得起我了,老太太怎么会听我的呢?昨日我和老太太还说起这事呢,我不过多问了两句,老太太就骂了我说:‘要你管她的事?你虽是她嫂子,可家里她这么些长辈还在呢,轮得到你问?你只管照着话办事就是了,不该你问的不要多嘴!’你听听,我还敢去劝么?”

芦笙默住了没说话,脑子里还想着说辞。可巧此刻池镜回来,玉漏忙抽身出去,“你在史家用过午饭了?”

池镜一面走到外间椅上坐着,一面瞥见芦笙坐在罩屏里头,也没问,和玉漏笑说:“不然会回来这样晚么?你吃过午饭没有?”

“你昨日说今天史家请吃饭,我就没等你,先吃过了。你坐会,我去给你倒冷萃的茶来。”只管把芦笙丢给池镜,躲出去了。

芦笙听见池镜的声音,眼泪不由自己地掉下来,迎面走出去喊他:“三哥,你要替我做主啊!”

池镜好笑道:“做什么主?没头没脑说这些话。”

她走到身边来拉扯他的衣袖,“老太太把我定给了汪家,他们家是做买卖的,我怎么能嫁到那样的人家去?”

“那你想嫁户什么样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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