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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命万岁 第120

 

[1]恒星:中国古代称二十八宿为“恒星”。亦泛指常见的星宿。→《春秋·庄公七年》:“夏四月辛卯,夜,恒星不见。”《公羊传·庄公七年》:“恒星者何?列星也。”[2]此段史料来自魏晋陈寿所著史书《三国志魏书华佗传》。[3]出自周?? 姬昌的《周易·乾卦》。→【译文】初九:龙星秋分时潜隐不见,不吉利。九二:龙星出现在天田星旁,对王公贵族有利。九三:有才德的君子整天勤勉努力,夜里也要提防危险,但最终不会有灾难。九四:有些大人君子跳进深潭自杀,并不是他们本身的过失。九五:龙星春分时出现在天上,对王公贵族有利。上九:龙星上升到极高的地方,是不吉利的征兆。用九:卷曲的龙见不到头,是吉利的兆头。[4]《礼记·曲礼上》曰:“龟为卜,策为筮。”[5]蓍草 【shi cao】。古时卜用龟甲,筮用蓍草。[6]衿鞶【j pan】。系于衣带上用于佩饰盛物的小囊。→春秋战国《仪礼·士昏礼》:“庶母及门内施鞶,申之以父母之命,命之曰:敬恭听宗尔父母之言,夙夜无愆,视之衿鞶。” 去母留子2媵婢执扇生的冷风拂过青铜鑑内的坚冰, 至于莞席所卧的白皙面容之上,但始终未感到丝毫清凉。及至室外廊廡的声音入耳,谢宝因才有宛若坠落千里深潭之感, 身体战栗不息。她细细抽着气, 紧握的五指也缓缓松开,掌心的两枚贝壳终于得以见日,而白贝边缘已沾染上鲜红的血迹,白嫩的肌肤也被损伤。活于俗世二十二载,最想要自己丧命的终究还是生她的亲母, 原来这就是《道德经》所言的“慎终如始,则无败事”[1]。那人从徠都未曾有所改变。谢宝因像只重伤至濒死的幼兽, 出息微微,鼻怠倦的耸动着,却不见眼泪滚落,而被盐汗弄失的长睫再也不能颤动, 犹如千钧之重所压。昔日脖颈被扼,口鼻皆不能呼吸的窒感也在渐渐将她蚕食而尽,她指尖无力的往里勾了勾, 想要再握贝壳, 但仍是不能遂愿,最终无奈放弃。须臾之间, 双目合上,思绪也至此由狭长的甬道追述回少时。小小的女郎戴着花树金步摇冠, 跽坐在高柳之下的蒲席上, 手捧着沉重的竹简, 艰难诵读阴阳家经典。以严厉为名的美妇就立在书案前, 眼睛望向他处, 静静聆听其音,如遇深湛之处,女郎不能即刻诵出,她便会蹙额朝几案看过去,疾言遽色的憎恶而言:“愚蠢之人,果然仅有药石之用。”未满三岁的女郎畏恐的轻放书简,不敢弄出声响,而后熟练低垂下圆润的头颅,年幼的她已经明白,只有家中阿郎来时,阿娘才会欣喜,但阿父几乎不来。于是承受日复一日的恶言,成为平常之事。在这些苦痛的岁月里,她将所有冀望都寄予于百家经典、史书旧章以及山水之文,如此才能快乐无已,而后众人皆称赞她弱龄早慧,幼学夙成,再是“诸生”。及至五岁,寒冬某日的清晨。美妇突然伸手扼住她的头颈,不论她如何求饶皆无用,力道之大,更令左右随侍都不能使其松手,眼泪因恐惧而落,呼吸微弱,咽喉窒塞又疼,口亦难合,最后于深处发出不成音的求生之声。只是徒劳。在意识快消弭之际,随侍终于成功制止。她双手撑在地板上,努力喘息,同时畏惧的以手爬行着退后,眼中皆被恐惧与伤悲占据,而后是对妇人的陌生。从此以后,扼喉时时发生,有时以寝寐,有时以诵典,有时以进食,饭蔬被美妇的双手阻滞在喉中,不能下咽,随即她由嫡母范夫人抚育,家中奴僕皆言美妇有病发狂,但她知道,阿娘从未痴狂。因为在那个仲夏深夜,美妇曾双目清明的告诫于她:“书中即天下,我教导你诵读《诗》《书》,各家经典,所为就是今日,她先诞下郎君,我已难以与其争雄,乡野之人终究不如世家女郎,而你不同,你是渭城谢氏的女郎,但我能教识尽你天下文字,却难以教授世家所学,所以我将你送至她膝下,日后好予我利益。”言罢,美妇伸手欲摸其发顶。小女郎目露震恐,连退数步,自后下意识躲避妇人的触碰也几乎成为一生的习惯。其实,即使今日能得以活下去又如何。她生长于在这天地之间,只是治疾的药石而已,何必再留念于斯。如今不过是人命危浅。谢宝因的眉宇间渐渐变得平静,气息奄奄,如一潭深渊,风吹无痕,鬓边的黑发被眼泪弄得黏糊,胸臆的上下起伏亦极其缓慢,柔弱的指尖没有任何动作,不再去图谋能握手中之物,恍若已经是最后行走于人间。有如庭中枯叶,烈风扫来,便将要乘风而去。烈日之中,螇螰[2]卧于乔松之上,其音声入耳,至使季夏以清闲,然秋风至而声无。郗雀枝一人伫立于甬道的硕大木柱间,即使阳光焦热,仍傲挺于此,望着植于阶庭的细草,被炎阳晒至焦躁。在四面静谧时,远方忽然有声,然奴僕已让她以人多喧哗易惊扰病体为由,皆被驱散,退到楼宇之外。郗雀枝看过去,瞋目含火光,发觉是于朝晨奉命而去的随侍,怒气才得以消释。随侍低头行至女子左侧,依尊卑揖礼,四周虽无人,但仍谨慎出声报之:“我已在佛前烧香三柱,祈福女郎身体无虞。”郗雀枝闻而不言,抬头见有鸟自东南方飞来,后徠黑点渐渐化为燕雀之形,然而在将要飞至长乐巷,飞越贵戚室第,飞越重重楼宇时,竟徒然转向,选择落足于寻常百姓家。她摇头嗤笑,草间求活的无能乌鹊,果然燕雀岂能知鸿鹄的陵云之志。菡萏察觉到女郎唇边的笑意非往日和煦,瞬息如临于谷,惊悸再言:“女郎可明鉴,我跪于佛前所想皆是女郎。”郗雀枝听出其中的弦外之音,此言深处是在表明忠心不二,并未泄漏祈福以外的事,亦从未背叛于自己。她转身朝东面慢走,行过甬道的数根木柱后,从北面下石阶,步过庭院,途中随手摘下一片菖蒲叶,而后跽坐于高树下乘凉:“事情如何。”菡萏步亦步的随从其后,听女子坦率发问,随即明白此处是能安然谈话之地:“女郎今日所命令之事,我不敢懈怠,从佛寺离开以后,我随即前往西市寻找,最后于数支商队中选择三人,全是中原貌相,少时便随商队时常来往外邦,乃是于途中做尽恶事之辈,有恃无恐到不惧士族贵戚,且这支商队明日将会离开建邺往阳关去,途径西域各国,最终抵达大秦[3],将有四五载的年岁在途中,待林家主从西南回来,即便有心追究也是手足无措。”郗雀枝轻抚菖蒲,愜心笑言:“你比我想得还要聪敏。”建邺乃一国之都,相比其余城邑,医师不可谓不多,就算她心中计策无数,也难有一计能悄无声息的使长乐巷无医能来,从源头解决则一劳而久逸,以最少资源获胜才是上者,而她这随侍仅凭自己一言,便能将一切布置妥帖,知寻凶恶之辈,且要尽早离开建邺,不留任何证据。即使谢氏今日得以存活,身体必然亏损,倘若再得见帛书,心生忧思,然则寿命日薄于西山,遂自杀亦有所可能。被称赞后,菡萏内心得意,屈膝跪侍,尽显忠诚:“恐郗夫人会察觉,亲自命人前去,从而窥探到女郎所谋,坏女郎大事。”

郗雀枝缓缓摇头,一笑置之,她这位三姑自私自利,非一日之寒,从那日得只问孩子安否就可知一二,何况妇人往昔便怨恨于那位谢夫人,有此时机可使其丧命为何不顺势而为?“她不会。”日之夕矣,暑气渐消。有僕从仓卒往北边屋舍而去。奔至堂上之际,妇人正坐北面席位,侍婢双手拿着承载饭蔬的漆盘,谨遵进食之礼有序将饭食置于人之左,羹汤则置于人之右,蒸葱佐料放于食案末端,酒浆放于羹汤之右。僕从上前一拜:“夫人。”郗氏从清晨得知谢宝因生期已至就一直在等待,一日将尽,久等不来消息,性情渐渐躁动,此刻亦隐隐从其言中感到怨愤之情:“孩子可生了?”僕从摇头:“还未曾诞下。”郗氏斜目望向左右,冷声斥退进食的侍婢。妇人发怒,僕从也不寒而栗的低下头,为自己,也为尚躺在莞席上生死不知的女子辩论:“因横产一事,女君此次生的艰难,恐有性命忧患,大约只能活一个。”郗氏神色突变,情绪转变为忧虑:“医师可在?”僕从诺诺应答:“医师未曾侍在左右,禀命前去请医的奴僕无一归来,女君从渭城谢氏带来的媵婢已亲自前往。”妇人从侍坐右侧的婢子手中接过一双犀箸,夹起身前漆盘中的葵菜[4],望着其被掐下烹食的嫩叶,塞入口中,细嚼慢咽过后,沉声令道:“速遣人去那守候,看清孩子为男为女,若是为郎君,先救子。”僕从刚要禀令离去,然又垂首再拜:“夫人,女君所派奴僕多是懈怠,我们可要再另命人去寻医师。”如此,母子或皆能救。郗氏宽仁的看向堂上,目含讥笑:“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5],我亦不敢越樽俎治疱,尔等卑贱之人,焉敢?”她只是家中君姑,非博陵林氏的女君,亦非宗妇,没有治理家务之权,为何要多事。生死皆有命。僕从自知多言,触怒了夫人,惶恐一拜,躬身后退着脚步离开。熙熙攘攘的建邺坊道上,有一郎君骑马驰道而来,随即速度突减,看着远处疾步的女郎愁思无已,叹息垂泪,他眉头微皱,十分疑惑,在马蹄由奔驰变为徐步,渐缓下来,将到那人身边时,率先出声询问:“家中可是有危急之事?”外出寻医的玉藻看清来人,原地停下,拭泪而答:“女君横产,情势告急,医师迟迟未来,所以我欲亲自去请。”童官禀家主之命率先回到建邺向女君传达消息,闻言以后,内心深感不安,不过几息,便勒紧手中牵制马嘴的缰绳,使其调转方向,仓惶乘马离去。奔驰至三十里外的陵水驿后,他焦灼下马,疾行数步,去到供高级官员休息的房室,刚好得见医工躬身,面朝踞坐熊席的男子揖拜。他等在门外,室内之人离开后,方抬脚入内,恭敬行礼:“家主。”前日深夜,王烹将军已经领兵成功收复蜀郡,男子将其余部署命令下去后,便在鸡初鸣的时候前往驿站,骑乘日行五百里的驿马于今日黎明到建邺城外,但夜奔疲倦,使胸肺的病情加重,迫使于中途休止,在此医治。面容泛白的林业绥抬眼望去,慢条斯理的整好宽袖,将青筋突显的手腕遮住:“家中情况如何。”想起那个随侍女君的媵婢,童官心情深重的低下头:“女君形势好像已变得危急。”听到侍从的话,林业绥的手指在空中阻滞,长眸缓缓垂下,语气浅淡的命令道:“准备快马,速回建邺。”童官不敢凌越,拱手行礼,当即去布置。在侍从离开以后,林业绥从坐席起身,徐步走去摆置衣架的南壁,换下沾染有血污的外衣。刚更完衣,他便剑眉微拢,似在隐忍着什么,最后身体终是难以承受的呕出一大口鲜血,杉木被染红。谢宝因呼吸渐缓,一切痛苦似乎都随庭院所生的大风而消散,她也终将如书中仙人那般,乘彼白云,至於帝乡[6]。真好。随即,有人急切行走而来。媵婢从疱屋返回,双手捧着无足木案,案上有漆盘,盛着已切好的野参片,她低头行至卧席处,忽然髌骨[7]触地,将木案随意放在一旁地上,惊恐出声:“女君!”卧于莞席的女子安静闭眼,唇肉又白又皱,神色舒缓平静,容貌如此安详,已经显示出垂死之兆。室内传出声音,其声哀痛。稳婆心绪杂乱的看向眼前妇人,行了一礼后,转身入内:“先把参片给谢夫人含食。”李夫人则转身站于中庭,望向庭中高树,微微一笑,她绝不认命,二十二载前是,如今亦是,胜利者只会是她,而小小一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媵婢用手将女子唇瓣分开,然后把参片塞入其中。医师不在,稳婆径自去到席末,伏地探入小衾之下,继续尝试推位:“再探谢夫人的气息脉象。”媵婢闻言,屈指伸至女子鼻下,气息微弱;又俯身下去,心跳缓慢,细腕的搏动也开始衰弱。她对着妇人摇头,然后命一婢去请来女郎林圆韫。顷刻,一日不见阿母的小女郎雀跃跑进来,步履繁乱的奔至南面,跪坐在旁边,用小手摇着,口中不停唤人,还把鸠车递了过去,但从来都会微笑回应她的人却不笑了。她以为是阿母不喜自己,所以才不愿理自己,伤心的低头,先是无声抽泣,少焉便忍不住的号咷。乳媪见状要哄,媵婢伸手制止。谢宝因伫立云端,高髻金冠,华带飞髾,足着远行的文履,垂髫在风中飞扬,随白云飘至高山之上后,见有白鹅独立山崖前,长唳一声,收足朝天际飞去。她好奇看去,而后从云端飞去,落在白鹤身旁的那朵白云,抬臂揖问:“仙人可是要去赴西王母的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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