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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夜里吴禄领着小太监在院子里布了烟花,只等帝后用了膳,就点起来取乐,也算是守岁了,爆竹驱邪祟。两位主子,一个大病初愈,一个双身子,怎么算都不会守岁。吴禄计划着,早完了这些年礼,早回去歇着,且他干爹吴良辅那儿也要孝敬。

夜里爆竹还没点,慈宁宫的嬷嬷先来送东西。吴良辅进来通禀,皇后本来端着茶要饮,听了,也不搁盏,照旧喝了,木着脸看皇帝。

说什么消消停停他们两人过年,太后怎么可能容他们关起门来过小日子。早不来晚不来,算准了酒足饭饱的时候,用过膳人正高兴,太后打发人来送东西,还要换衣裳跪接。两个贵主儿,一个有病,一个不禁折腾,皇后给风一吹再跪跪起起,吐了也难料。

太后的心思,皇后已经琢磨好了,倒要看看皇帝怎么处。

作者有话说:

这算是周一的,周二的另更。

壹伍伍

福临眉眼不抬, 幽幽说:“去偏殿。”自己起身,反手摁住金花,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儿, “皇后坐着,朕去接。”

他领着人走了, 她心里反而一阵紧张,无精打采撂下茶盏, 想着, 如今他们还在睿亲王府住着,离着慈宁宫老远,太后要么自己来,要么遣人来, 昨儿今儿, 越到节下越日日不落。以后搬回坤宁宫, 离得更近, 更方便,还不知太后要怎么折腾……

宝音在背后塞个引枕,再扶她歪下,她半躺着,小胖手闲闲摸到肚腹上,爱惜地低头看,这个日日越发明显的突, 鼓着衣裳,圆润可爱……她怎么都成,甚至太后羞辱她, 掀她的身世, 骂她来历不明, 她也不甚着意,淡淡地就过去了,本来她也是穿越来的。她只在意肚儿里这个!太后骂她是“野孩子”,她也更多的是心下狂喜,至少,她跟福临不是亲戚,肚儿里的就不是近亲的孩子,伊还有机会是个健康的娃娃,长得像他又像她的,全须全尾的,冰雪聪明……

现在也是。她怎么都成,可是不能碍着肚儿里的。要跪要拜,她本来是个现代人,跪不惯,双身子娇弱,想着就犯恶心,昨儿全靠福临拦着她才没跪。以后太后总这么往来,如何是好。手摸到宝音的手,她下意识紧紧抓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小声叫:“姑姑。”

宝音又送来一盏茶:“娘娘再喝盏茶,还要吃什么?乌斯又在宫里找了稀罕物。”

“姑姑,以后可怎么办。”皇后小声咕哝。

“日子都是一日一日过的……”宝音刚说了这句,殿外门响,“吱呀”一声,一阵寒随着声音进来,皇帝回来了。宝音咽下其余的话,顺手理了理皇后的袍子,对着皇后点点头,仍退下去。

金花一手撑着纵身,引着脖子盯紧梢间儿的那片暗,顺着脚步声,等着福临现身在光里。万一,他像前一次那么暴怒,她还要劝他,他身子还没好利索,好利索了也不能总这么动心动气,伤身子。

只一步,他就从阴影里走到灯下,她还没看仔细,他已经在榻上一撇袍子坐下了。他倒是瞧不出来情绪,淡淡说一句:“皇额娘送的东西都搁偏殿了,得空去瞧瞧有喜欢的嚒。”

她乖巧应一句,问:“走了?”

他垂着头不吭声,她正没意思,他想起什么的,抬脸问:“看花?”

“好。”她伸个懒腰,嫣然一笑,说,“看完了,放赏,早点歇着,明儿还要早起。”才趁着说话放肆在他脸上细究,她仍瞧不出来他是高兴还是愠怒,她只觉得他心不在焉。太后也没亲来,不知是派的哪个嬷嬷,送了什么说了什么。她说不上他是哪儿不对劲,只是心里一点灵犀,她觉得他再回来有极细微的变化。

许是为着明天见大臣?他体格没变,身量还见长,只是这脸,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原来是个英俊的少年,现在满脸花,说不出来的沧桑。除了那双细长的丹凤眼,几乎认不着他是他。

胡思乱想着,院子里花放了,金瓜子也洒了。一院子人都喜气洋洋,只帝后两人各怀着心事,恹恹睡下。金花想了想,抠着福临肩上的疤,试探着问:“过年,我有压岁钱吗?”

“我……”他真把这茬儿忘了,惦记见大臣,他一脑门儿官司。病后精神是短,头半个月还想着,临近年关,竟把给小媳妇儿封压岁钱的事儿忘了个干净。把她在他肩上打圈儿的手捉到唇边,嗅一嗅,他小声问:“有想要的嚒?”

“有。”她反手伸着指头摸他下巴的胡茬儿,“可是不想说,你猜?”

他竟然少有的流露出一副憨厚相,语塞,说:“七窍玲珑心,我哪儿猜得到。”下巴就在她手指缝儿里摩挲,又蹭到她手心里,热辣辣的柔嫩的手心。

“可不是,我冷眼看着你的心思,也猜不到。”她轻轻拢住手,把他的脸握在手心,中指无名指的指尖儿俏皮地戳他的下巴,挠得他皱皱眉,他心里痒痒。

他摇摇头,用鼻尖儿去够她的,揉一揉,说:“什么压岁钱,在这儿等着!”薄薄的唇一下一下啄着她,间隙里叹一声,“朕惦着皇额娘,又惦着你。迟早要搬回坤宁宫,天长日久的……”

她懂了,他也嫌太后来得勤,他也想到日后坤宁宫离慈宁宫近,免不了走动。她担忧的,他也虑到了。可是大节下的,两个人都这么愁肠满腹,总不是吉兆。马上交子正,就是新一年,应松心开怀,满脸笑地迎上去。

“到时再说。先把压岁钱给我。”她一笑,桃花眼里波光潋滟,高鼻梁一皱,弯弯的眼角就笑得戳到颊上。

“要什么?”他的唇啄到尖尖的眉角上,胳膊撑着身子半纵在她身侧。

“我馋。”她扭一扭,指尖儿仍在他下巴上摸,“要早上那样的。”躲过他的脸,凑到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或者过会儿,咱们跨个年……”

她已经觉得他的异样,腰上一个硬物,火辣辣烫人,他双手捧住她,拧着眉说:“这会儿起头,碍不着守岁。”童子拜观音的架势出来,她把着他的肩膀,也皱上眉,阖着眼睛在他胸前晃。

皇后一觉睡到大天亮,直到宝音来叫她:“娘娘,太后。”

她忽一下掀帐子起来:“万岁呢?”四方的一面亮堂堂的窗户,约莫着九点十点,皇帝肯定早去前朝了。

“早走了,天不亮就走了,一直嘱咐不让惊动娘娘。万岁爷在偏殿穿的朝服。”宝音垂着手等在帐子旁,“太后来了。”

“姑姑。”皇后娇嗔懊恼地喊了一声宝音,说不出是为了没伺候皇帝穿朝服,还是为了太后的“天天见”。新年,就算为着皇帝病了,礼节都蠲了,整个后宫都悄悄过,也该是皇后去拜婆婆,太后怎么沉不住气反而自己来了。

“老奴伺候娘娘,穿朝服?”宝音问。

“就穿家常衣裳吧,后宫早说了不过年。更何况天儿冷,冬天的朝服足有十斤重,穿上路也行不得,光想想都累得慌。咱们屋子里也暖,上次试了一回,穿上直冒汗。”皇后对宝音不藏私,絮絮把心思都说出来,“选个吉庆些的颜色罢了。”说完坐在床边愣神儿,昨儿运动过头,胳膊一抬就酸溜溜的,抻抻背也隐隐疼。

皇后扶了扶脖子,听宝音说:“还是要仔细着,刚三个月……”宝音悻悻收住话头,转身去找衣裳,自己的奶姑娘,说到房中事怪别扭。一手抱大捧大的孩子,在别人房里娇吟嘘喘,还怀着孕。就算这人是皇帝,也止不住的亵渎感,大约再好的人,做了自家人的夫婿也总觉得配不上。

说得皇后脸红,抱着膝又蜷回锦被窝儿里,把头脸都藏起来。听宝音的意思像怨皇帝,可哪回不是自己拱的火,昨天说的“馋”也不是瞎说的,算得上心声,半真半假地言出来。两个人的乐趣,宝音一辈子没嫁人,大约不懂。可是宝音说得也没错,肚儿里这个禁得住?

禁得住。她柔柔摩挲几下,母子连心,她知道伊在里头牢牢扎着,还长得飞快。三个月就该有这么挺突的肚儿了?她掀开锦被探出头去,问:“姑姑,我是长胖了嚒?姐姐说我肚腹大,我怎么也觉得三个月不该这么显……”

宝音本来弯着腰摆衣裳,听皇后这么说,转过身笑:“别人不该,娘娘这个却平常。”

换了衣裳,皇后匆匆吃了口膳,就到偏殿去拜太后、立规矩。太后和蔼,一把拉着皇后在身边坐下,说:“没外人儿,咱们娘母子说说话儿。别拘着了。”一边说着,一边侧脸瞥到偏殿摆在当地的箱笼。昨儿太后送来的东西,就在偏殿南墙根儿下一字儿摆着,只等皇后瞧过了再归置。偏偏东西昨儿送得迟,皇后今儿起得迟。

太后拉着皇后的手不撒,在手心里拍一拍,说:“孩子,予瞧着皇帝好得差不多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搬回宫?睿亲王府总是权宜之计。”

皇后低着头不敢抬,怯怯说:“听万岁爷的。万岁不提,孩儿也不好提。”

“傻孩子。今儿他自己去前朝,留你一个在睿亲王府,你就不想想是为着什么?他回了宫,前朝后朝就只隔着一扇门,长腿一迈,便是后宫,那么多嫔妃。他要是在后宫羁绊住了,你可如何是好。你这个身世,虽说是皇后,可总不是真的博尔济吉特氏,没在宫里住着,皇后的金册也不身边。”太后着实待皇后如后辈子侄,一番语重心长的话,把皇后的前路后路都堵住了,除了着忙搬回坤宁宫,竟没有第二条路。

多亏帝后两人致密。太后说的这些话,金花样样提前想过,从福临说初一要在宫里见外臣时,她就琢磨过。他自己回宫,她是有些空落落。他们之间有婚约,可他跟静妃也曾有婚约,还不是说废就废;他跟她的关系,全靠一个“情”字系着,可是情又是世间至坚至脆之物,易折易弯,靠得住嚒?

太后来挑唆他俩,又想叫她主着早些搬回宫,她都听明白了。可是她喜欢睿亲王府的小院子,独门独户,只住着夫妇二人,离宫里远远的。且他跟她,好过便罢,快活过便罢,谁要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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