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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她把福全往他脸前推了推,咕哝着说:“您有福全,后宫还有那么多美人儿,花红柳绿,乌压压一屋子人……这能一样嘛?”

话不肯说,身子却很诚实,背人处两人越发放肆,俱是外人想也想不到的举动。

有一次,在坤宁宫,福临一张手,金花坏笑着纵身,手臂环着脖子,腿缠上腰,他也默契地一手搂一手托,由着她跳攀上他的身。多亏他高大,又年轻,身子不过晃一晃,直着腰,就把她接牢了。

等他抱着她在榻上坐定,她娇声问:“吃得消?”不等他答,她马上又说,“若吃得消,每天都这样行嚒?”是她一直想一直没实现的放肆,以前,既没有这么亲密的人,也没有既亲密又高大壮实、能禁得住她这一纵的人。

“行。”他对她向来是天地万物,万事可行。

她对他就娇气得多。唯一由着他揉搓的时候,也有诸多禁忌。到十月下旬,她算着月信该到了,浑身不自在,每次手还没碰到,她先拦他,摁着纽子翻身:“表舅舅……”他回回看她搂着一对兔儿,却摸不到,忍了几天,终于忍不住,问她:“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嗐。”

“我这信期,从来没数儿。”总不是她的身子,她搜过阿拉坦琪琪格的脑瓜,她好似不在乎这些,没什么记忆。不过前几个月确实没这么酸胀。这么想着,她乜斜着眼睛,看了眼躺在身边正对她虎视眈眈的他,护着胸,窝到他怀里:“万岁,还不是您……”她忖度是初承宠的不适。

这傻人,孩子都生了几个了,还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一脸疑惑把她的脸从怀里掰出来,炯炯的眼睛盯着她:“朕什么?”等看到她的脸,先忍不住亲近,强忍了半天,最后只是凑过去亲亲她的额头,又逡巡到她眼角尖尖的眼睛,“朕改?可是你先说改哪儿?”

她把头重埋回去,娇声说:“过几天就好,万岁不用改。”

等到十一月初,金花终于回过味儿来,不对劲。打从上月底,日日肚子胀,她时时预备着下一秒大姨妈就光顾,结果闹了十几日还没来,就算是月信不“信”也不至于这么不准时。再想宝音姑姑把药方给她时,叮嘱月事结束就要吃,吃足二十一日。她头几天没拿到药方,等有了药方又没想立时要用,直到跟福临合帐之后才开始吃。是不是吃得迟了?药效就护不到边儿?

可自从他俩有那事,她日日不落,顿顿一大碗,吃饭也不及吃药用心……这么想着又觉得安心罢,不至于这么虔诚用药,还没用。

到初十,呼和伺候她换衣裳的时候随口说了句:“娘娘又见丰腴,胸衣紧了。”金花忙双手握着腰量,问:“是吗?”低头看,腰还是纤细的一握,小肚子似乎鼓起来一点儿,用手戳还硬邦邦。自言自语说:“肚子好像也胖一圈。”呼和手上不停,说:“哪只胖一圈?恕奴婢直言,胖不少,都鼓出来了,腰倒是还那么纤细。”

听呼和这么说,她简直唬一跳。月信不至,“胸胀腹高”,话本子里这几个字儿不正是形容有孕……她?

把呼和遣出去,她坐在暗影里绞着帕子盘算。有孕不是都呕吐?她早上刷牙都不吐。端贵人有孕时还晕倒了,她一点异样也没有。腿抽筋儿?没有。酸儿辣女,她酸的辣的都一如既往喜欢吃。只有月事前浑身的不自在,周身酸酸的,可她分明很吃得下,睡得香,夜夜一觉到天亮,黑甜黑甜的。白天也是,除了会嫔妃、去太后处立规矩,她还歇晌,无论在坤宁宫还是养心殿,都睡得沉宁,回回被福临硬吻着叫醒。嘴里含着酸梅子,砸吧砸吧嘴儿,把前辈子这一世的回忆搜了个遍,细细捋了蛛丝马迹,委决不下。

三指捏着手腕子号脉,听来听去没个头绪。这会儿要是宝音姑姑在宫里就好了,宝音姑姑一捏人手腕子就真相大白。

缓身躺平,小肚子仍鼓着,以前躺平肚腹就瘪下去,现在上腹凹着,小腹一点点的凸出,都显得格外高耸……吓,轻轻戳两下,小娃娃……光这么想想,她忍不住先蓄了满眼泪。奇迹。无数的步骤,每一步都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刚好,肚子里才可能有个小娃娃。她何德何能,每顿一大碗汤药,还督促福临苦着脸用小羊盲肠,该做的她都尽力了,结果反而有了小娃娃?越想越苦。

若伊好好的,大概长得跟福临一模一样,长眉毛,高鼻子,细长的丹凤眼,胖胖的小肉手上贝壳状的小指甲,小姑娘尤其像爹爹,是英气又有风情的小美人儿。可是,她跟他是亲戚,往上数,总能找到同一个祖宗,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小娃娃能好好的么?能留着伊?

一旦生了念头,念头就在心里扎根,无论如何驱不散赶不走,她行动,就觉得肚里当真有个小娃娃,顶着小肚子,胀胀的,还怦怦直跳。再细品,最近的腹胀跟月信的腹胀仿佛就是不一样。

本来手指头还在肚子上戳戳,这么想着爱惜地收了手。轻轻撩开衣裳,肘撑着身子,探头细瞧。真看,又觉得跟之前没两样,睡得着、吃饭香,当然贴秋膘,肚腹最容易囤积脂肪,况且她真的一点儿有孕的症状也没有……

再见福临,他手一张,她却不敢纵着身子往他身上跳,只文文静静走过去,把脸搁在他肩上,娇声唤:“万岁。有事跟您说。”

作者有话说:

大事大事。

捌伍

福临没想到金花这么文静娴雅, 拉着她的手往榻边走:“什么事?这么郑重其事?”她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脚步端庄有章法,“噗笃”“噗笃”行得不像往日犹豫。

他发现她不一样, 扭脸看,她小心翼翼敛了衣裳, 手扶着腰在榻上坐下。于是忍不住问:“你今日有事?“可又说不出她究竟哪儿不一样。

她坐定了,抬脸笑笑说:”是有事。想去看三阿哥, 万岁陪我走一趟?苏墨尔姑姑不在宫中, 我自己去怪没意思。“其实是她不敢自己去,宫斗剧爱好者,当初佟妃有孕,她单独见佟妃都心惊胆寒, 启门开窗, 让小宫女小太监站在廊下听消息;如今叫她自己去看千尊万贵的三阿哥, 她万万没这胆量。也是知道福临对她有求必应, 所以要他陪。

最近太后不喜欢她,晚上那顿点心不唤她伺候。想着太后晚上这顿点心隆重,一时半会儿用不完,太后又爱拉着皇帝说会儿话儿,趁机还要劝些“雨露均沾”之类,金花朝福临弯弯嘴角,投去“我等你”的一瞥, 就退出来。

去慈宁宫逛了一趟,来回两遍乘舆,她却倦了, 没精打采径回内殿歪着, 又开始琢磨“肚腹囤积脂肪”, 劳什子大姨妈……伸手摸着微微比以前丰腴些的小腹,自从疑心有孕,细体会起来,连月信前的坠胀都感受错了。这几日的不适,更像是从内里生发出的鼓胀。

她蜷成个团蜷在床帐里,瞪着眼睛空洞地盯着福临平日睡的枕头,她真想马上宣太医,兴师动众,闹得阖宫皆知也没关系,甚至就此又落了笑柄,“皇后误会有孕”,更没关系,她就想听太医说几句诸如:气淤血滞、元气亏虚之类的话。可万一……若她有孕,福临肯定第一个乐晕过去,那个人,还没合帐就敢妄想有孕,“是真的就好了”;后来她不想产育,他又幻想“若是有了就是天意”……他有多想要他俩的小娃娃,没人比她更清楚。

他不说,他只努着架势日日夜夜疼她。隔三差五,他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黏黏腻腻地搂着她,也要在她耳边絮叨:“朕听你的,可要是这么着也有了……”一边把小羊盲肠拽脱了扔在地上,“这恼人的玩意儿。”后宫那么多人想要的,他只给她,而她一门心思千万千万不要。

每次听他这么说,她都觉得他痴心,她还吃着药呢,每一个避子的法子都有失误的概率,若是两个法子一起用,总该万无一失。谁成想千算万算,就算漏了那几天。

若是太医诊出个喜脉,他大约能乐疯,然后把她当明瓷一般护着,日夜守着。那她彻底没机会转圜。若他不知道,等宝音姑姑入宫,姑姑还能帮自己。

温烫的手心摸着微微鼓的小腹,里面有小娃娃?要是真的,伊现在大约才几周,刚刚是个豆儿。不知是手上的还是肚腹的哪根血管在跳,“扑通扑通”,她也知道肯定不是小娃娃的心跳,可是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滚,养了福全,看过刚出生的三阿哥,她想要小娃娃,长一双英气的丹凤眼,薄薄的嘴唇,跟福临一个模子刻出来。无论是小姑娘还是小伙子她都喜欢。她的,也是他的,他俩的。

可想是一回事儿,理智是另一回事儿。她已经跟他好了,她能走的最远处,再远,她还有理智。再往远处探一探,不过是一日不来月信,她就当她有,好好爱护肚里的伊,直到她不能再爱护伊那一日……

两手护着小腹,肚腹上一个轻缓的突,一指一指挪着量了个遍,她躺着流了满脸泪。福临跟她,要是没有血缘关系就好了。

想着她之后还要去景仁宫看三阿哥,皇帝急急忙忙扒了两口膳,赶着去坤宁宫。秋天日短,等到了,天早黑透了,坤宁宫一片静悄悄,门口两盏灯笼随着秋风飘飘摇摇,照得门口的台阶的影忽长忽短,时浓时淡。他看了眼天上的大半个月亮,摆着长腿进了坤宁宫,三步两步进殿,结果外殿灯火通明,空无一人。

他往旁边一扫,就看皇后的小宫女朝殿里看一眼,会了意,轻手轻脚往寝殿走,里头只在门口点了盏戳灯。进去眨眨眼,看清了,她正睡着,两手拢在肚腹上;轻手轻脚往前走了两步,眼睛适应了,他才发觉她醒着,轻易不肯张的掌心正贴着小肚子来回摩挲,淡紫色的绸子衣裳,抚平了,露出衣裳下一个微微突出的轮廓。

他心里被个疯狂的念头击懵了,突然喘不上气,腿上像灌了铅,迈也迈不动。她的月事!从他俩好了就没来过,算起来,已经一个多月。他轻轻张嘴吸了一口气,像怕吓着她似的,轻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她仍没发觉,两只小手仍旧在肚腹上一点一点挪,他往她脸上看,才发觉她正哭,小肿嘴微微张着,阖着眼睛,尖尖的眼角渗着一颗一颗的大泪珠儿。

他张着指节修长的手,捂上她的小手,轻声唤她:“金花。”

她被他吓了一跳,忙把两手从腹上抽出来,捂在脸上擦眼泪,撒娇地半滚了滚,咕哝着说:“万岁,吓着我了。”

他想抱她却生怕伤着她,手轻手重,他看她就是个薄瓷娃娃,唯恐一碰就坏,只能温声说:“别怕。”

“太医来看过了嚒?怪不得今儿在慈宁宫灯花一个劲儿爆,原来有喜事儿!要不是朕碰个正着,你还要瞒朕到什么时候?”突然想起来她反常,何时见她扶着腰往榻上坐,越发相信自己想的不错,她肯定是有孕,这么大喜事,何时知道的?竟然瞒着他。

“什么太医?什么喜事?”她忽地坐起身,脸上还挂着泪,眼睛里雾气迷蒙,语气里还带着哭意,宝石核儿样的眼睛盯着他。

“嗌,你慢点儿。”他转个方向,把她搂在怀里,让她头靠在他肩上,“这么靠着舒服点儿?”

她要转头,被他摁住了:“躺着说。”顺着胳膊握上她的拳,另一只大手将落未落摸到她小腹上,说:“朕明年能当阿玛了?”大手顿了顿,还是不敢摸,收了手把她在怀里抱紧了,“别怕,朕陪着你,朕能做的都帮你做,以后无论是阿哥还是格格我们都自己养。”

她听他越说越上头,顾不上自己的千愁万绪,更顾不上满脸泪,抓着他的手粗粗往肚子上摁,说:“万岁,没……您误会,我就是长胖了,你看。”她捏捏腰腹间的脂肪,又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要跳给他看,被他一把抱住了:“金花,金花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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