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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张文华点头。

李玉竹继续说:“白勇就他妈是一变态,结婚没多久我怀孕了,他非说孩子不是他的,逼着我把孩子的亲爹供出来,我说那等生出来做亲子鉴定,他就打我,把我打到流产。我忍了,想着可能两个没有感情基础的人需要磨合,也不想让别人看出来我不幸福,可他还是每天怀疑我在外面有男人,动不动就对我拳脚相加,后来我忍不了了就跟他干,可我打不过他,每次都挨更重的打。这几年他垄断三道河的二手车生意发了财,又变本加厉,跟踪我,派人监视我,我认识的男的不管是同事、同学还是朋友,要么被他恐吓,要么被他砍,他自己却他妈的在外面找小姐,养女人!今天早晨他要去外地收车,得出去几天,临走时告诉我把腿夹紧点儿,别看见个男的就劈开,我真是气死了,就让他把裤腰带也系紧点儿,结果他把我扒光了用皮带抽我。”李玉竹咬着嘴唇望向窗口,绝望的泪水划过脸颊,一滴滴落下。

她抹了一把,“呵呵,我真是活不下去了,文华,很多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坚决地跟你在一起就好了,虽然胡阿姨不太讲道理,但至少你对我好。”泪水成瀑,她埋头抽泣起来。

白勇这个人张文华知道,也是四中的学生,比他们大一届,家里开养猪场,财大气粗,胡作非为,是王逍遥的死对头,张文华还参与过两次两个“团伙”的“决战”。他的确有暴力倾向,打架不见血不收手,没想到长大后还是这样。

张文华很生气,但并不是出于对李玉竹的旧情,而完全是因为世界上竟然有男人这样对待自己的女人。

他压制着怒火,说:“那你也没有必要跟自己较劲,家暴犯法,你可以起诉离婚。三十几岁,还这么年轻,可以重新开始。”

李玉竹挤出一丝冷冷的微笑,“你以为我没有吗?我跟他说过很多次离婚了,有时候是跟他吵,有时候冷静地跟他谈,有时候拿犯法威胁他,每次只有一种结局,就是他先打我,然后指派人去我家恐吓我妈我爸,把我家砸得稀烂。他说我要是敢离婚,我爸我妈这辈子都别想安生。文华,我爸妈都五十多岁了,经不起流氓恶霸的折腾,我不想用他们的晚年换我自己的幸福。或者说,那样我就会幸福吗?我不知道。我嫁给白勇的时候很多人都眼红,如果以这种方式收场,我可能后半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死了就好了,死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你不该救我的。”

张文华不知再怎么劝,毕竟他没有理由干涉别人家的事,也没有办法救李玉竹脱离水火。

良久,李玉竹凄然一笑,“算了算了,这些跟你没关系。”她双脚落地,开始吃渐冷的食物,“临死之前能遇到你,也算是老天对我不薄,谢谢你的晚饭,吃完我就走,不给你添麻烦。”

张文华看着她安静吃饭的样子,忽然无比心疼。他看得出,在过去六年的家庭生活中,对于李玉竹而言,可能像别的妻子那样安安稳稳吃顿晚饭都是奢侈的。

吃完,张文华收拾过去,停在屋子中央说:“不行这样吧,你去做做你爸妈的工作,一起搬到我生活的那座城市去,我可以帮你们先安顿下来,你慢慢找一个适合自己的工作,这样白勇找不到你们,过几年你再提离婚,可能他就没有那么抗拒了,或者以后可能想出更好的办法。不管怎样,你先答应我好好活着,行吗?”

李玉竹惊愕地抬起脸,眼中慢慢积起感激的泪水,旋即,她赤脚踩着地板跑过来,扑进张文华怀里,“这样不现实,文华,但我谢谢你没有看我笑话。你再抱抱我行吗?”

她越搂越紧,身上的水晕透张文华的衣服,丰腴的胸紧紧贴着他的胸口,灼热的呼吸炙烤着他的脖子,仿佛要把自己融进曾经无数次给过她关怀的男人体内,与他形影不离。

“我好想你呀文华,我该早点把自己给你的,这么多年,那个恶心的男人在我身上时,我都把他想成你。”她自顾自地说着,泪水滂沱而下。

张文华石像一般站着,相处四年,他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见面时最多只是亲吻和拥抱,张文华也想得到她,她却总是拒绝,如今再次拥抱,她变得这么主动,却已是别人的妻子,她的身体不再有二十岁时的纯洁灵气,却多了一种成熟妇人的风韵。

他在脑海中激烈挣扎,想着夏杉杉,却于事无补,当李玉竹抬头吻上他的嘴,把他的手引导进她的裙子,他彻底失去了自制力……

第18章 石头岭村

出轨行为和犯罪行为一样,是永远无法消除的,追求肉体上的欢愉是人作为动物的本能,是伊甸园的原罪,尤其是男人,面对女人的诱惑,不产生冲动只是个体面的谎言,只不过正派的男人懂得克制罢了,所谓“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但总有一些情境和心情会让欲望压倒理智,让人沉沦。

李玉竹给了张文华一种与夏杉杉一起时截然不同的体验,她似乎可以一点不留地赶走刻在人类基因中的廉耻,将人在异性面前的矜持与教养全部放下,赤裸裸地屈从于身体感官反馈给大脑的愉悦,屈服于被世俗压抑的邪恶与堕落,无所顾忌地叫着,拼命地扭动着,高潮时她咬着张文华的耳朵,迷醉地喊着,“文华,搞死我吧,这样我就不用再苦苦寻死了。”让张文华欲仙欲死。

结束了,李玉竹点燃两支烟,塞一支在张文华嘴里,张文华静静地吸着,再次想起光头的那句话,这次他深刻理解到了那个字眼儿的含义,同时也意识到,那句话中更深层次的道理:感情和欲 望本质上是两种东西,男人女人都一样。

手机响了,是夏杉杉发来的视频通话,张文华脸色一白,李玉竹未卜先知地用被子蒙住头。

夏杉杉走在路上,妆容精致,互相问候几句,她切换镜头照向路灯下的小路,说:“老公,我忽然想起刚刚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你每次接我回家我们都手牵手走过这条小路。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走一走好不好?”

李玉竹一边在被子里玩弄着张文华的下身,一边“咯咯”笑,张文华心猿意马地回答“我也想你了”,提醒夏杉杉注意安全,然后说自己很累,想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掀开被子,李玉竹像个搞破坏被人抓住的顽皮孩子一样吐出嘴里的东西,憨憨一笑。“你女朋友真好,都不说检查一下屋子里有没有女人的衣服。”

张文华表情苦涩。她爬上来,趴在他胸口,噘着嘴说:“你本来就是我的,你的什么东西都是我的,是我不小心弄丢才被她给捡去了。”张文华欲言又止,她又用那种淡淡的凄凉语气说:“放心吧……我不会破坏你的感情,只要你不傻到跟她坦白。”

为了缓解心头笼罩的罪恶感,张文华穿好衣服,岔开话题,询问起以前的同学都有谁留在了三道河发展。

李玉竹说大概有二十几个,一部分考了稳定工作,一部分做些小买卖,张文华循着姓名仔细回忆曾经与每一个人的交集,感觉都不符合他对碎光的想象。后来李玉竹说听说王逍遥死了,张文华表示自己知道,而且还参与了警方的调查,警察认定是欠债自杀。

李玉竹感叹,“人生真是无常,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了,本以为死了的人竟然还活着。”

张文华问她谁死了却还活着,她说:“就是咱们班的李萱源,高考那年她不是失踪了嘛,今年春节后竟然被人发现在三道河的垃圾桶里找吃的。”

张文华险些从床上跳起来。李玉竹补充,“很意外是吧?一开始我也不相信,后来有人亲眼看过,说她得了精神病,疯疯癫癫,谁也不认识了,感觉应该是真的。”

那晚他们几乎没睡,天还没亮李玉竹就走了,张文华紧张地问她干什么去。她说回家换衣服然后去上班。张文华说很欣慰看见她振作起来。她说至少在张文华离开三道河之前她都不会再轻生了,他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她要珍惜,哪怕只有几天。

说完她莞尔一笑,面如桃花——李萱源至少有一点说错了,李玉竹即便不化妆也美丽动人。

太阳驱散朝霞,老城迎来新的一天,张文华洗脸下楼,在一家新开的早餐店吃了早餐,买来一个口罩和一副太阳镜,前往水库大坝把车取回来,驶向烽火台镇石头岭村。

李萱源还活着可以解释很多事情,但张文华依旧觉得这是个不真实的消息,他要亲眼看一看,确定是不是李萱源在勒索他。

三道河县除了三个街道外还有二十一个乡镇,西面是平原,东面是山区,李萱源家跟王逍遥家同在东部山区的石头岭村,是距离县城最远的一个山区村落,处处都是荒蛮的石山,受地形影响,村里又分了很多自然屯,两家并不在一个自然屯。

两个小时后,车子开进一个叫核桃沟的地方,一条水泥路直直地插进两山中间,路两旁各有一排房屋,村子里没有什么人,只有鹅群在路上游荡,偶尔几声狗吠。张文华低速前进,不时朝路两边的院子里张望,希望能看到个人问问路。

走到大概村子中部,他远远看到一个身穿校服的小孩坐在一座低矮的土墙前,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车,心想正好小孩没有戒备心,停到近前就要开窗问路,可按下窗前的刹那,他忽然看出来那好像并不是一个小孩。

那人规规矩矩地坐在门口的石墩上,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涣散,面无表情,安静得好像跟石墩融为一体,一尺长的头发一绺一绺地支棱着,褶皱塌垂的脸上满是污垢,脖子和手等裸露的皮肤也因为常年不洗覆盖着一层黑皴,身上的红色校服洗得发白,有些地方还有破洞,这么热的天穿这种秋季校服很不合适。

另外,这人脚上没有穿鞋,两只脚的大脚趾都没了,左脚踝套着一个铁箍,后面连着一条长长的铁链,穿过脏乱不堪的院子,最终锁在院中一座黄泥草房的窗框上。整体上看,这个人应该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精神病,被锁在家里。

精神病?这个念头一经出现,便瞬间占据张文华的整个思维。他摘掉太阳镜,贴着风挡细看,全身的血霎时流向脚底。

是李萱源,虽然她跟十七岁相比发生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变化,但张文华还是透过她的眉眼和嘴唇看出了李萱源的影子。

这种变化是一种强烈的冲击,好像有一颗子弹打在张文华心脏上。李萱源今年也是三十出头,本该跟李玉竹一样成熟大方,像夏杉杉一样事业有成,可如今她竟成了一个痴傻的村妇!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注视,好像隔着时光,隔着生死,让人怀疑世界上是不是没有什么事是能百分之百确信的。

呼吸,剧烈的呼吸,赶走一下更甚一下的眼震。有那么几分钟时间,张文华隔着玻璃一动不动地看着李萱源,李萱源也一动不动地看着车。他确信李萱源能看见他,但是脸上毫无波澜,于是奓着胆子摇下车窗把头探出去继续看她。

李萱源眼珠迟滞地转动,有点对眼,目光落在张文华脸上,还是一副呆傻的神情。张文华摘掉帽子,她无动于衷,摘掉眼镜,仍无动于衷,摘掉口罩将脸完全暴露,依旧无动于衷。

她真的傻掉了,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张文华做出判断,开门下车走了过去。

据张文华以前了解,李萱源的父母年纪很大,父亲体弱多病,生活一直很贫困,如今看来,李萱源的家境不仅没有改善,反而雪上加霜——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是院套瓦房,地基很高,水泥地面的院子里停着农机具,她们家却还是很古老的草房,房顶的稻草腐败发黑,一些地方还陷了下去,院子中间低洼,积着污水,散落着很多垃圾,鸡群在野草里穿梭,粪便拉得到处都是。

李萱源的身上很臭,间隔一米就能闻到,她随着张文华走近缓缓抬起头,眼睛里看不见任何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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