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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说着就用棍子去驱赶女流民,动作一时粗暴了,女人怀中抱着的孩子哇哇大哭了起来,流民中蹿出几个汉子,凶狠地瞪着守城卫,眼底血红一片,有个汉子呸了一声:“那位大人说得对,这些朝廷狗官只会自己关起门来吃香的喝辣的,哪里会管我等死活,这天本就该变——”

一句话尚未说完,被后面人猛拉了一下。

守城卫忙着驱赶,压根没往深里想,斥道:“再上前一步,格杀勿论!”

叶峥听了这话,心里却升起异样的感觉。

哪位大人?

要变的什么天?

莫非这不是单纯的流民之患,里头还孕着什么更大的阴谋不成?

叶峥看着城门口被任意推搡的流民,又看看城内百姓嫌恶厌弃的目光,期待着守城卫千万守住不要放他们进来。

只不知若是易地而处,城内城外人的位置颠倒过来,双方的想法是否会发生改变。

而他只是再一次意识到了人的渺小。

观这些流民的衣着,他们也并非天生如此,多是家乡遭了天灾或者,一夜之间骤然成了流民,被命运推着走向生活的大坑,却无丝毫反抗之力。

这令叶峥不得不对自己先前的想法重新审视起来,他是愿意只做一个田舍郎,做一个富家翁,一辈子和云清就这么平淡快乐地生活下去,可天有不测风云,如果有一天溪山村也遭了难,他光凭一个秀才身份,能庇护得一家人安安稳稳过日子吗?

答案可能很明显。

回家的路上有些沉默。

云爹难得开口多说了些:“当年,我和你们娘就是在逃荒队伍里结识的,那时候我俩还小,大人护着我们一路逃亡到溪山县,百多人的队伍饿死了一大半……老人把粮食留给小的吃,自己坐在路旁等死……”

“后来形势越发严峻,我和你们娘那时候都是小孩子,等老人都死光后,又过了一些时,实在撑不下去,队伍里其他青壮不想要我们这两个累赘,当时正逃到平安镇附近,两家大人不愿放弃我们,自动离队,往平安镇方向去讨活路……后来流落到了溪山村,这世道还是好人多啊,我们两家就活了下来。”

这也是云爹念着村里当时的好,一有了种田的法子主动就想起为村里做贡献的原因。

云爹的话朴实无华,仿佛就是陈述一个事实,没有过多渲染当年的困苦,但叶峥知道,这中间必然经历了常人所不能想象的苦难。

这些话云爹云娘往常在家的时候从没有提起过,今日看到流民,不由有感而发,提了起来。

回到家,云爹和叶峥不约而同没有说起城外的乱象,怕惹云清烦心,毕竟他现在有了身子,最忌情绪大动。

午饭后,叶峥陪着云清在院子里遛弯消食说话。

只是视线不知不觉就往院子里堆着一堆东西的地方瞧去,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清走了几圈,主动停下来询问:“怎么了,阿峥是否心里有事?”

叶峥怕不说清楚云清胡思乱想,也不瞒他,何况这事儿要做也瞒不了,但他还是想听听云清的想法,毕竟二人夫夫一体,有事需要商量着来:“清哥儿,如果有一件事,无论做不做,都有可能吃力不讨好,你说我要不要去做。”

云清认真思考一下给出答案:“那这件事阿峥想做吗?”

对云清来说,其他都是虚的,他只关心小夫君怎么想。

叶峥笑了,他明白云清的意思,也知道云清明白自己的意思:“……我想。”

叶峥并非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侠士,更不是慷他人之慨的圣母,可他却实实在在上了九年制义务教育,看过后世的大好时光,无法明明有办法,但藏着掖着不拿出来,眼睁睁看着流民受苦听人蛊惑,最终酿成祸事殃及自身。

“上午我和爹出去一趟,看到城外流民里有些得了病,得病的里头还有小孩和老人,挺惨的。然而那病恰巧我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一眼,知晓是怎么回事,也有一个兴许有用的法子能帮帮他们……”

叶峥话还未说完,云清就道:“既然有法子,阿峥应该帮帮他们,阿峥从前不是教过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吗,阿峥虽不达,但你确有法子不是吗,好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何况我爹和娘之前也——。”

叶峥点点头,握了云清的手:“我也是这个想法,都在这大启做百姓,兴亡都是百姓苦,能拉扯自然想拉扯一把。”

云清恍然道:“阿峥是不是在顾虑我?”

他笑了,笑得极为潇洒:“我早就同阿峥说过,不用顾虑我,我虽怀有身孕,但哥儿到底更偏男子,且我身强体健,可以照顾自己,更不愿做你的拖累,我希望阿峥可以遵从内心的想法。”

有了亲亲夫郎的鼓励,叶峥点点头,也便不再犹豫。

之后小两口又把这事儿和云爹说了,云爹也说了类似的话,流民苦,若有法子,阿峥应当一试。

家人的支持对叶峥来说不啻一道暖流,但即便下定决心,此事也需从长计议,于是一家人在饭桌上各抒己见,倒也提了不少可行的建议。

当夜,流民和守城卫之间爆发了一次流血冲突,三个守城卫被打伤,流民死了两个。

第二日早起消息传遍全城,街上再也没有随意闲逛的居民,闭门不出,人人自危。

用过早饭,叶峥提了条白蜡棍就向州府衙门走去。

叶峥是这样想的,他一介秀才,本就没有登高一呼的本事,他若贸然去城门口和守城卫说自己有法子可以医治流民,暂且安抚他们,守城卫也未必会听,此事他一人不可,必须得寻个主事之人出面。

王仁芳是阳化州的主簿,知州和守备都不在,他就是州府唯一可以主事的人,按说流民与守城卫发生如此多次的摩擦,他早几天就应有预见,想法子化解才是。

可王仁芳此人说好听了是安分守拙,凡事不出头,说难听了就是胆小怕事无有魄力,故而在主簿位上一待就是二十年,从未再进一步,他听着差役回报昨夜流民与守城卫的那场冲突,心里不免哀叹自己运气不好,一州丢了长官与副官这事儿去何处说理,偏这事儿还无法宣扬开来,若叫人知道一二把手无故失踪,而城墙外有流民,再远一些正有贼人作祟,这阳化州岂不是危在旦夕?

但若什么都不说不做,类昨夜那样的冲突只会越来越频繁,到了集中爆发出来的时候,他又待如何?

想到这里,王仁芳差点愁白了一把胡子,可他本就不是什么有勇有谋的能人,否则也不会任事态发展至此,便是到了现在他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吩咐抽调人手,继续守紧了城门,不得放一个流民进来。

就在这时候,王仁芳听得差役回报,说有个秀才在外求见知州。

见知州?知州又不在。

王仁芳第一反应是不见:“知州忙着,哪有空见什么秀才,就说不见!”

“是。”

差役领命刚要走,王仁芳又挥手叫他回来:“慢着,可说了见知州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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