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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眼睛一闭,阴影入梦来。

黑暗中传来道声经韵,她正坐在树下,仰头便能看见满树的桃花,朵朵桃花粉艳妖魅,这是太上观后山的望月小筑,前世她的埋骨地。

怎么又来到这里了呢?

下雪了,落英缤纷,正当她伸手去接飘下的花瓣时,从黑暗中爬来一条成年男子手腕粗的毒蛇,它蜿蜒爬上桃树,正探下头来朝她吐信子。

她与那毒蛇对视,恐惧失语,桃树的阴影仿佛也活了过来,化作粘稠的黑液,聚拢成了个青面獠牙的恶鬼,恶鬼朝她扑来,迫使她与毒蛇贴近,正在她恐惧到极致昏死过去之前,那毒蛇的三角头蓦的变成了蒙炎的模样,少顷,下半截蛇尾变作了两条腿,他掏出鲜红滴血的心,庄严神圣的捧给她。

犹如掐在脖子上的双手突然消失了,荔水遥惊醒过来,大口喘息。

“做噩梦了吗?”蒙炎虽没睁眼,手却先轻轻拍抚起来,“没事、没事。”

荔水遥蓦的抱紧他,心有余悸,“你怎么不问我,问我为什么害怕魏王?或许、或许我前世的遭遇……”

蒙炎轻捂上她的唇,“两世重生让我明白一个道理,什么都是虚的,我能抱着你,能亲吻你,你还不排斥被我睡,我就很知足了。至于其他的奢望,我能等你一辈子。”

话落,他翻转身躯将她压在枕头上,密密实实的两身相抵,一丝空隙也无。锦绣帐内,气温攀升,荔水遥被亲抚的眸泛春水,身软如棉。他爱极了她软绵的身子,抵弄驰骋之时,遇水则化一般,似有若无,总是令他上瘾,一次次想结结实实碰到底,一次次令他如攀极乐。

荔水遥本惊惶不安的心,就这般被他带上了极乐之巅,满足又感动的落下泪来。

“魏王手里有我的两幅画,那两幅画似乎能缓解他发病之时的痛苦,后来,似乎那两幅画他看厌了,就不管用了,棠长陵将我献给他,他勒逼我画画,可是那两幅画本就是福至心灵所得,并非信手拈来,我无法支撑他无度的所求,他就不择手段的逼我,他在我心里造成的恐怖,致使我现在不敢拿起画笔。”

荔水遥忽的想通了,啜泣道:“是的、是的,是因恐惧,我才不敢再拿画笔,怕再被他勒逼。我能再拿起画笔,随心所欲的画一切我想画下来的景象吗?”

“你当然能,信我!”蒙炎心疼的了不得,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抚着她滑腻的背脊一遍遍安慰。

“将来、将来是太子登基呢?太子那般偏爱魏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蒙炎,到那时你会像棠长陵一样,为保全自己和家人,将我献出吗?

只要一想到这种情况,她就恐惧的浑身发抖。

“我欠你一条命,给你生了个孩子,已是还清了的。”

“所以,生下孩子那一刻,你就想自己去死,你这是逃避!是懦夫!”

蒙炎蓦的坐起来,将床头的莲花灯点上,晕黄的灯光亮起,荔水遥避猫鼠似的躲到被子里不出来。

蒙炎把她挖出来,捧起她泪迹斑斑,又情韵未退的小脸,“我就该把棠长陵烧成灰扬了!他把你坑出阴影来了。我现在说什么都是虚的,你只看我做的吧,你想画什么就画什么,不必怕,没有你的允许,你的一张纸片片都甭想飞出府去。再有,咱们两个都重生了,未来之事未尝不可改变。”

荔水遥蓦的睁大眼睛,“你是什么意思?”

蒙炎见她眼泪汪汪的可怜,什么也没说,只把她睡裙堆到腰腹处,蛮横的埋了进去。

庭院中,水下并排的一对锦鲤似被惊了一下,摆尾游到深处去了。

卧房昏暗,蒙炎赤脚抱着荔水遥在地毯上走动,荔水遥抓着他的背,一双玉足在空里摇动不安,娇叱轻哼,满头青丝铺在雪腻的背脊上,眼尾红透如染胭脂,至鸡鸣方歇了。

翌日,蒙炎穿戴严谨的上朝去了,荔水遥伏在枕上,腰肢酸软爬不起来,早食也省了。

画道天才

窗棂微敞, 日光爬上了琳琅满目的妆镜台,兰苕掀帘子进来,把荷叶式托盘放在床前的矮几上, 轻轻撩起帐幔望着伏在枕上睡容懒娇的荔水遥,笑道:“奴婢可瞧见了, 睫毛颤了几颤, 纵是还不愿起来, 先把燕窝羹喝了吧,仔细睡过头肚子里没食, 闹的胃疼。”

荔水遥眼睛没睁,唇角微弯。

兰苕见状, 强拉了起来,搂在怀里喂了半碗。

半碗清甜的燕窝羹下肚,荔水遥终于清醒了, 自己坐直身子,捧着碗把剩下的喝了。

兰苕拿来一件紫藤花的长袄披在荔水遥肩上, 温声道:“可要再睡会儿?”

“不睡了。”荔水遥拉着兰苕的手, 温柔的看着她,“你要多穿点, 不许冻着了。”

“哪儿还能冻着呢。”兰苕笑道:“这个冬日您已是给了奴婢三件大棉衣裳了, 今日新上身这件猞猁皮里子猩红羽缎的夹棉褙子, 在屋里穿还热的淌细汗呢。”

“兰苕姐姐。”荔水遥轻轻抱住她的腰,柔声道:“我做过一个梦,梦里大将军早亡,我离开了这里, 此后命途坎坷,零落成泥, 是你陪我到最后,坏人拿你威胁我,你受尽折磨,为了不再成为坏人威胁我的把柄,寒冬腊月,穿着薄衫把自己冻死了。你死了,世间再无我牵挂的人,我也死了。”

兰苕连忙道:“梦都是反的,可不能当真。”

又笑道:“怪道特特多给了我两件大棉衣裳呢,原来是被噩梦吓着了,倒惹得九畹紫翘两个眼热,暗自发誓要尽心尽力服侍,忠心耿耿超过我去。”

荔水遥一笑,蹭蹭兰苕,“是啊,那都是梦了,现在才是真。你们兴许也奇怪,自我出嫁之后就没正经画过画了,我也不瞒着了,那是因为我心中有恐惧之事压制住了,就在昨夜,大将军给了我底气,我想,恐惧一时半会儿无法完全克服,那就寻找初心,把自己当成一个一窍不通的初学者,从头来过。”

兰苕大吃一惊,“究竟是什么恐惧之事?”

“心病罢了,你别问。”荔水遥靸上鞋走到书房去,一拍摞在角落里的大板箱,吩咐道:“把裱好的都挂出来,再把我的画笔、笔洗、镇纸等所用之物通通翻出来,大萧氏不是送过我一箱子颜料矿石吗,也找出来吧,抽空我带着你们拾掇出来,磨成粉,细细筛取,制成随手可用的。”

“是。”兰苕恭敬应下。

九畹紫翘本就在厅上听差,这会儿都聚在书房,也跟着福身应答。

荔水遥又走来厅上,拿起银喷壶给自己心爱的兰花们浇水,浇完了花,又去书案前坐着,望向了压在一摞书籍下的大红邀请帖。

那是不久前,棠氏家主棠伯龄送来的,邀请她与蒙炎前往棠氏赴宴,落款一句是“父殷殷祈盼,吾女明珠还宗。”

她看过之后,心绪难平,就随手压在了下面。她犹然记得,当年看着他把棠十娘架在脖子上摘果子,那副父女情深的画面,深刻记得自己当时羡慕渴求的心境。

今生真相大白,可一切都晚了,我不再是那个仰着头,羡慕渴求父爱的小姑娘。

还什么宗,改什么姓,倘若我没嫁给蒙炎,为遮掩这样一桩丑事,棠荔两家必然会联手压下,谁又在乎一个无权无势可怜卑微小娘子的想法与渴求。

荔水遥抽出一张信纸铺在桌面上,道:“柳师傅是哪年成的亲来着?我记着柳师傅成亲后依旧在棠氏内学堂任教,现在还在吗?我想问棠氏家主把柳师傅要来,她是我的画道启蒙师傅,我想寻回初心,少不得需要柳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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