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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八年前。阿耶阿娘驮着好不容易弄来的茶叶和丝绸,像往常一样来到了一个地方做买卖。谁料,我们才去两天,那里忽然关了城门,所有人不得进出。一打听,竟是有人反了。阿耶的货物全被他们扣下了,阿耶去讨公道,被他们打了一顿,高烧不退没两天就去了。阿兄被强制拉去守城。再然后,不到一月,大唐的兵便攻破了城。阿兄再也没回来。

“阿娘和我被当成俘虏,从那边被押往大唐。走到秦岭的时候,阿娘终究是撑不住了。将她就葬在了那里。我被押往了长安,进了平康坊。她们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但有一联诗我第一次听到,就怎么也不肯去学了。我被打被关,还是霜娘求了情才能出来,他们也就罢了。直到,那日在程二郎家,看到了那道菜。”啪嗒一声,一滴泪落在了湘妃色的水里,溅起一朵小花。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徐桃万万没想到,自己随口取的一个菜名,竟戳中了一个女子心底最深的往事。

这一滴泪仿佛打开了雪娘心底的闸门:“若非阿娘临终握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这会儿多半已经不在了。所以,虽然我不敢再听再看那首诗,可是,在她们问我名字时,我脑袋里浮现的仍旧是那首诗。我沦落风尘,辜负了耶娘取的名,却不敢忘记那日的场景,才在那联诗里取了个字代替之前的名。”说到最后,她已然哽咽了。

一张轻柔的手帕覆在了她的面上:“难过就哭出来吧,阿云。”

雪娘浑身一颤,忽然抱着徐桃的腰失声痛哭起来。

徐桃轻轻抚摸着她的头,望着远方的天空。那里,日头正高高悬在天空,静静看着人间的悲欢离合。

许久,雪娘这才逐渐止住了哭声。她松开徐桃,忽然后知后觉地抬头:“你,怎知我叫阿云?”

“之前程郎君说过,你在他面前赞过多次拿云宴,再加上你还了我云朵玉尖面的方子。”徐桃用手帕轻柔地给雪娘擦着眼泪,“方才你说,那联诗里面取了个字代替了之前的名,所以就猜了一猜。”

雪娘轻咬着下唇:“实不相瞒,你之前过来的时候,有时候我在房里。虽然很想邀你上来坐坐,可是,我怕……”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你的一曲琵琶傲立京城,我也为了我的目标而努力做菜,我们都是凭借自己本事在努力生活的人,何必去管别人的想法呢?”徐桃握住她的双肩。

瞧见雪娘怔怔看着自己的模样,徐桃低下头来,平视着她:“再说,不管是云、雨还是雪,它们都是水做成的,又有谁比谁高贵,谁比谁肮脏呢?”

“真的?”雪娘睁大了眼睛,“云也是水做的?”

徐桃斩钉截铁地点头:“当然。若是你不信,下回我们去终南山采一片云瞧瞧去。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云都是水做的。”在雪娘疑惑的目光中,徐桃眨了下眼:“我的云朵玉尖面就不是水做的。”

雪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知你是个捉狭的,也不知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再不理你,我要吃这炙肉了。”她拿起一串咬了一口:“你这炙肉味道跟我阿娘所做有几分相似,我在长安再没吃到过这种味道的。不过,我觉得,还是她做的更好吃。”说着,她眼圈儿又红了。

那多半是安息茴香的功劳。徐桃刚拿起一串,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怎么我出去走了一圈,你们竟为了争这炙羊肉吃恼了不成?”

雪娘扑哧一声笑,眼底的酸涩消失殆尽:“我呸,你呀,狗嘴里就是吐不出象牙。徐娘子,快把她打出去,别让她吃。”

霜娘坐下,拿起一串:“你搞搞清楚,这钱可是我付的。”

雪娘哼了一声:“哼,那我可更要吃了。”

作者有话说:

怎么我出去走了一圈,你们竟为了争这炙羊肉吃恼了不成?这句致敬红楼里面黛玉调侃他们抢粽子吃。雪娘的秘密揭开啦,我可太喜欢她啦。

豆沙粽

◎这灵沙臛可真是细腻,想来当年虢国夫人家的也不过如此。◎

三人说笑了一会儿,便瞧见一个倩影快步过来。雪娘正好朝向那边,瞧见来人,推了一把徐桃:“快,你的小姐妹担心你,来寻你了。”

付洛瑶刚走到亭外,听到这话略有些不好意思:“并非如此,是龙舟结束了,有人过来问炙肉。”

徐桃起身,冲两人笑道:“多谢二位招待,那我先去忙了。改日有空再来瞧二位。”

“去吧,我们坐了这许久,也要去逛逛了。”雪娘起身,“平康坊没甚好玩的,又远,不值当你天天跑。哪日我来你们永宁坊瞧瞧。”

霜娘也点头:“正是如此。不必理我们,你自去忙吧。”

徐桃与付洛瑶便一道往摊子去了。刚到摊前,付洛瑶就拿起一张新围裙递给徐桃:“喏,换一件吧。”

徐桃低头一瞧,方才雪娘都把她围裙哭湿了一大片。她麻利地换了围裙,又开始了烤羊肉串。

来曲江凑热闹的人可真多啊,不一会儿,等羊肉串的人就排起了队。午时还未过,五斤羊肉竟就卖了个精光。

徐桃熄火的时候,最早那个郎君抓着一个人急匆匆地冲过来,看到空空如也的炉子,他一脸不可置信:“什么,炙羊肉串这就卖完了吗?”

徐桃笑道:“不巧,最后两串刚刚才被人买走。”徐桃笑着指了指几丈外的一对夫妻。

那郎君看去,瞧见他们挨在一起亲亲热热地你一口我一口,更是遭受了暴击,对旁边的同伴叹气道:“哎,若是诗会再早些结束,咱们就能赶上了。”

同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若非那蓝衣士子做出那样精彩的一首七律,光靠你我,这诗会还不知要何时才能结束呢。”

“也对。”那郎君又叹一口气,看向徐桃,“炙肉没有了,粽子可还有吗?”

徐桃转向付洛瑶。付洛瑶打开蒸笼一瞧:“还有两个灵沙臛的,两个八宝的,两个鲜肉的。”

“某全要了!”那郎君忙从怀中取出一把钱,生怕谁抢走了。

徐桃用线给他们捆好,又取出了两只煮好的咸鸭蛋,笑道:“郎君两次光顾,这两枚咸鸭蛋赠予两位,愿端午安康。”

那郎君脸上总算露出了笑容,道了谢后,提着粽子拿着蛋转身离开,一边剥粽叶一边道:“方才他们说那蓝衣士子姓甚名谁来着,方才忙着作诗没听清楚。这灵沙臛可真是细腻,想来当年虢国夫人家的也不过如此。”

“叫什么来着,方才他们还说是个大姓。”同伴也拿过一个粽子在剥,走入人群时,他忽然一拍脑袋,“对了,姓崔,叫清晔。这八宝粽可真香!”

徐桃只随便听了一耳朵,就去忙活收摊的事宜去了,并没听见后面的话。下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回家咯!

与此同时,在曲江边上,一群人也在谈论崔清晔。为首的,正是那日在学堂里拦住崔清晔非要比试的那位士子方源。

“你们方才可瞧见了?夫子只把他带在身边,逢人便赞。若非如此,他今日怎能拔得头筹?”一个白衣士子忿忿不平。

“蔡三郎说的是。方源找他比试多少次了,他回回都道有事,一回也没应过,还道对作诗没甚兴趣。今日他跟在夫子身边,怎就有兴趣了?”一个青衣士子附和道。

方源皱眉:“也算是比了,输了就输了。”

另一红衣士子摇摇手中的扇子:“方四郎你竟就认输了?若非夫子把他带在身边,荐给众人,这结果还难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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