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雪貂市最酷的英雄
洛希犹记得手臂被火燎的锥心疼痛。
在山洞事件之後，他在医院休养了一段时间才被接回孤儿院。
因为坍方的si伤众多，民众都在谴责政府救灾不力，为免火上浇油，政府立即封锁了有未成年英雄参与救灾的消息。缈缈对此抱怨不休，认为自己一举成名的机会就这样没了。
这倒是真的，若不是缈缈及时运用能力搜索定位，恐怕自己就会si在瓦砾下，只是……洛希也不确定是否因存活而感激她。
缈缈不知道自己救起的是一只吃心怪物。
此後，缈缈便毫不客气地以他的救命恩人身分自居，直把他当成了跑腿小弟。
某晚，缈缈嚷着自己饿了，使唤他去冰箱偷点吃的，他没说什麽就去了。烧融的血r0u中彷佛孕育了蝼蚁帝国，只只蝼蚁都被si灰养得肥硕，晚上便是牠们的活动时间，成千上万的蝼蚁围绕着他的两条手臂乱窜、撩拨出锥心痒意，让他横竖也睡不下。
他吃了老人的心脏。
他间接杀了人。
……杀人凶手夜不成寐也是正常，他於晚上辗转反侧发出的剖白梦话，到了白天清醒时再说就会被当成疯子。
「……是不介意男或nv，只是家中已有了nv孩，所以b较想找个男孩。」
洛希放轻步伐，本想像只小鼠般快溜过会议室门前，却被这句挽留了脚步。
孤儿院的关灯时间是晚上十点，但很多有意领养的父母此时才有空上门谘询。洛希听到陌生妇人的声音，便明白院长正与领养人倾谈。
「实不相暪，院长，这是个小镇，流言又是会长脚跑的，大家都知道孤儿院中有两个小英雄，其中一个前不久才无故受伤，双手裹满纱布……我猜，他俩也有参与坍方救灾吧？」
「……院长，你不用答，我俩不想为难你，纯粹是想表达领养小英雄男孩的意愿，他值得拥有一个家庭……我丈夫有一个侄子也是英雄，早年曾寄养在我家。我俩是有养育英雄的经验的，多少有些概念，其实只要限制能力的使……」
「容我打断一下，我很高兴你们有意收养洛希，但洛希他……他的情况没那麽简单。实不相暪，洛希现在正接受心理辅导。除了养育英雄的难处之外，洛希需要时长不定的心理辅助……请你们把这额外的金钱及jg力付出都考量在内，因为……相信我们都不想见到洛希被收养一阵子後再被弃养。」
「……这个……我们明白了。我们会回去认真地考虑的，但是……院长可以安排我们跟他俩先见一面吗？这院里的两个小英雄即使被遗弃，仍然尽力去救人，我相信他们值得更好的照顾。」
「好的，我明天会先问问洛希与缈缈的意愿，若他们愿意，我会通知你们下午再过来。」
椅脚与地板磨擦的嘶啦声响起，洛希如梦初醒，立刻离开门边冲到厨房。
他直冲到冰箱前、背靠其侧旁才敢停下。他的心跳如擂鼓，彷佛下一秒就蹦出x膛外，心跳震得双臂阵阵麻痒。
洛希不知道自己的双目燃起蓝光，如同他心中的希望火苗，直到冰箱被振动得隆隆作响，他才赶紧爬离冰箱。
有人想收养他了。
终於有人想收养他了，因为他在坍方事件中用能力救了人……
洛希的心跳得b偷油老鼠还更激动，手臂伤疤亦被剧烈脉动震得愈来愈痛。
他在冰箱旁四肢着地，尽力控制住共振，视线却被牵引到裹满纱布的指掌上……
……他在山洞中虽用能力救了人，也用能力杀了人。
领养人不知道他是吃心怪物。
「哈、嗄嘎……哈……」
洛希感到自己的气管愈来愈窄，不管如何大口呼x1都x1不够氧气。
他以双手抓紧x膛，命令自己快冷静下来。他不能、不能失控，绝不能发动异能……
视线快速模糊，眸中的泪光、阶砖上的点点泪珠都倒映着蓝光。
他蜷成一团躺於地上，把自己缩成一个茧，直到十分钟或是十世纪後，才慢慢弛张。
洛希缓缓爬起来，想赶在别人发现他之前爬回床上。
跨出厨房门槛一步後，他猛然惊醒地转回去，从冰箱中胡乱抓了一条火腿肠。
翌日早晨，缈缈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当院长在早餐後把洛希与缈缈带到一旁，说下午有领养人来看他们时，洛希心虚地低下头，彷佛被抓到现行的小偷；而缈缈截然相反，她脸se一沉便开始嘀咕。
缈缈抱怨：为什麽还要去见领养人？反正到最後还是不要她！
缈缈愤恨：领养人在坍方事件前si去哪了？！现在不过想收养英雄去感动自己、欺世盗名！
缈缈与平日大相迳庭的表现让院长大感头痛，洛希便明白坍方事件对缈缈的打击同样深重。
院长最後还是坚持要缈缈去面见领养人，说这次是不能错失的大好机会。
缈缈从早上哭到下午，反常地一直拉着他的衣袖不放手，就这样并肩走向领养人夫妻。
缈缈一直低着头，拳头反覆擦得颧骨红了一大片。
洛希抬头，看着那两张陌生的脸孔。
他不像院长般有识人之明，只觉得这两张带着些许尴尬的脸孔十分和善。
「你们好，你们就是洛希和缈缈吗？别紧张，我们只是想跟你们聊聊天……」
因为缈缈闹着脾气，si活不肯抬头，於是夫妇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洛希忽然有gu把双手都藏在背後的冲动，但那太蠢又徒劳……毕竟他们早知他被自己的能力烧伤，他们以为他牺牲自己去救人。
在他们眼中，他是货真价实的小英雄。
「……嗯，你的……我可以问吗？洛希你的手伤怎麽了？还痛吗？虽然政府三缄其口，但大家都知道你俩参与了坍方救灾。你们真的好勇敢，达成很多大人都做不到的事！我猜……你们也救了不少人吧？事情经过是怎样的？」
啊。
他们真的以为他是救人英雄。
而b起nv孩，他们更想收养男孩。
……他只需要扮演他们眼中的洛希就好了。
被收养的名额垂手可得、如此轻松，他只需应和便万事俱佳。
洛希的脑袋还没生出谎言，嘴巴便迫不及待地张开。
但夫妻们一提起坍方，身旁的缈缈便忍不住发出很大的ch0u噎声。她举起一手擦着眼睛，另一手把他的衣袖拧得更紧了。
洛希彷佛被牵引般看向青梅竹马，他如此讨厌的nv孩──缈缈霸道任x、娇蛮自私，总ai什麽浑水都拖他一起蹚，大难临头时却推他背锅。
他们甚至都算不上是好友。
但也正正是这个nv孩，在鬼门关前也紧扯着他不放手，y是在颓垣败瓦之中、si神的掌心下救他一命。
此刻，缈缈感受到他的视线，便懵懂疑惑地回望。
nv孩脸上涕泪纵横，半张脸都肿红一片，还黏着不少发丝，平日去见领养人时完美无缺、jg神抖擞的样子半点不见，现下只像一个被遗弃在孤儿院多年的nv孩。
缈缈的眼眸如此清澈、人畜无害，她不知道自己救起的是一只吃心怪物。
这对夫妇也不知道，双手的烧伤只是他支付的代价的一部分。
很小、很小的部分。
「……洛希？」缈缈问。
「嗯？」
「你……你在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缈缈彷佛被他吓到了，句尾又带点要发怒的先兆，怀疑洛希在嘲笑她此刻的丑模样。
他在笑吗？
可能是因为这太简单了，简单到好笑，只要他张嘴说谎，只是他肯说一个可歌可泣的小故事便能得到青睐──他毕竟是救了人，他被迫吃了老人後发动能力，救了无数个矿工。
可能是因为这太荒谬了，缈缈日盼夜想、扭尽六壬地变得美好，想让自己被收养，结果却败给这麽一个灾难y影、灰头土脸地败给他，只因为这家人较想收养男孩。
「呵！哈哈哈……」洛希边摇头边控制不住笑意，明知道那对夫妻被他吓得面面相覤，却停不下来，「没、没事！只是我觉得很好笑，你们啊！平日都不见人影的，但一怀疑我们是坍方事件的小英雄，就争先恐後地过来领养了……挺好笑的，你们都ga0不清楚状况！哈哈哈……我哪是什麽救人英雄啊？我一发动能力就烧伤了，根本没救起谁，反而要缈缈大费周张去救我呢！」
那对夫妻听毕此言，又看他歇斯底里地疯笑，便忍不住後退两步。
缈缈是很聪明的。
缈缈一向很聪明，自保能力b他强上不知多少倍。
缈缈来回看着他与夫妇的反应，脸se一转，当机立断道：「……洛希！你怎可以这样说？！这对好心夫妻是……他们肯定不是这样想的！他们是心地善良才来领养孤儿，不管是不是英雄、有没有救过人，他们都不会介意的！」
夫妇忙不迗地应和：「对、对啊！」「缈缈说得对，我们真不是那样的人！」
洛希继续发出令人憎恶的笑声，「呵哈哈哈……好啊，反正怎样都不g我的事！你们继续自欺欺人吧，你们跟缈缈挺配的，这家伙也是假得要命、最ai装了！」
缈缈佯怒，「洛希！」
缈缈瞪大双眸，眼中写着不可置信，她知道他平日连话都不ai说，更不会大刺刺地在别人面前诋毁她。不管缈缈以为他因为坍方事件失心疯了，还是猜出了什麽，洛希只知道缈缈是绝不会放过机会的。
果然，缈缈边轻声说着「抱歉，洛希平日不是这样子的，是在坍方时发生了这样的事……」边领着好奇的夫妇们远离他，走到较隐密的角落详谈。
洛希本应对自己一手推动的结果感到意满。
只是，当缈缈松开他的衣袖、向前迈进时，他却下意识地抬起手，彷佛想抓住什麽。
他看着卷缠着纱布的手，想，这样就好了。
真的，这样就好了。
缈缈值得被一对好心夫妻收养。
他是一只怪物。他再怎样装得人模人样，还是没心大胆大、厚脸皮到能以救人英雄自居，恐怕只套上那外皮生活一天，便四分五裂、万劫不复。
洛希不能将老人换给他的这条命弃之敝履，也无法活得光明磊落。
他难以活，也无法si，没有任何人生目标。
洛希总算懂了，他得活得令人感到安心——安心地将他置之不理，如此便不会被他连累。
「洛希！你怎麽自己站在这？缈缈呢？缈缈跟那对夫妻去谈话了吗？」
身後有人在叫他，洛希在转身前已听到那激动兴奋的心跳声。
渐渐熟悉的他人心跳声，正围绕侵占着他的世界。
洛希已准备好一个笑容，仍稍嫌生y怪相，「嗯，他们说想跟缈缈再多聊点。」
「是吗？太好了！」院长双手互握，真心诚意地对此感到欣慰，「啊，我正要找你！有对男nv说想见你俩，他们说是英雄自卫队的，那nv生好像是常上电视的司南……你想先去见他们吗？」
「好啊。」为什麽不呢？
他会令所有用错力度的关心都得到满意的答案，令人可以安心理得地眼投别处。
在双手的纱布卸下时，他挂上的笑容肯定会更显贴肤。
「可恶！」
洛希发泄地猛扯手铐。
他度秒如年，此刻离十八离去彷佛已一个世纪。
手铐尖锐角位一直弹出火星，他再多发动几次能力，恐怕就要烧了自己的手或烧了警局。
警察们闻声而来，惊恐地看着不停飞出火花的手铐，然後移开视线急走步开就算是人民公仆也不想卷入英雄们的ai恨情仇。
哈，也许英雄不算是人民呢。
「可恶」
他蹲下来，一只手高高挂在栏杆上，手上布满红点，新鲜灼伤一突一突地发出烫痛。
不知道十八号现在怎样了？希望她找不到那只奇利，千万、千万不要遇见奇利
缈缈已经……不能连十八号都……他绝对不能再失去十八号！
一想到这，他便又重新站起来，奋力与那双可恶的手铐战斗。
「你看！是大黑！大黑回来了！」
「真的吗？！你认错狗了吧？我们几年没见大黑了，大家都说大黑应该在电网建好後就被挡在外头了。」
「对啊，流浪狗看起来都长得差不多欸，不！好像真的是大黑欸！」
「大黑！goodboy大黑！唏！」
楼下传来的吵杂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向下看，只见警局侧门前聚集了两三个警察，兴奋地向着门外的小影子招手，有人蹲下来发出口哨声。
突然，蹲於最前头的警察向後跌坐，吓得大叫，「哇！哇哇哇——」
「什、什麽？！你看到什麽？发生什麽？」
「大、大黑牠变成奇利了！」
流浪狗渐渐步入大门的照s灯下。
山狗的面上、身上稀稀落落覆盖着黏土，但随着前走的每一步，黏土都彷佛溶化的n油般滑落在地上，然後聚集，彷佛有生命般向同一个地方爬走
流浪狗大黑一无所觉，即使遍t鳞伤，仍向警察们摇着尾巴。
c控山狗变成奇利的黏土离开了，向着同一个目标聚集。
洛希倒ch0u一口凉气，立即si命发动能力，手脚并用地想扯脱手铐，「快、快逃！」
「你们快点逃跑！附近的电网都破了，那只奇利来了，快逃啊！」
喂喂一脸不耐烦地走出休息室外，「嘘！安静点，不要大吼大叫的，十八号回来前没人敢」
「不是！你们快逃啊，那只奇利来了！杀si缈缈的奇利来了！」
「什？等一下。」
喂喂的对讲机亮着绿灯，发出嘶哑声响，彷佛有人在那边大叫。
学警拔出对讲机，但只听到杂乱响声跟呐喊。「喂？喂喂？！听到我的声音吗？」
一时间，警局内所有的通讯装置都被扭开了，空气被嘶嘶作响的音波尖啸占据，走廊的电灯忽明忽暗。所有警察都拿着对讲机六神无主、左顾右盼。
「妈的！」喂喂当机立断地解开他的手铐，「是你做的吗？发生什麽事了？你知道什麽？」
学警将本来铐在栏杆的手铐转铐在他的左手上，便抓着他急步走进室内。
洛希急道：「那只奇利要来了！牠的首要攻击目标好像是男人，不知道是不是什麽男人都」
「taade这是什麽？！」
喂喂打断他的话，猛地缩起单脚！
他俩怔怔看着地板上彷佛凭空出现的黏土，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黏土如白se蛞蝓，向着他们的後方涌去
他们转头，只见遮云盖月的巨大身影出现在半空，一跃跳上二楼！
「啊啊啊啊————」
学警发出嘶心裂肺的惊叫，而他扯着呆若木j的学警就跑！
从四方八面涌来的黏土，如同活的油漆，争先恐後地爬上犬王的伤处，覆盖着仍汨汨流血的伤口，深红、浅红跟雪白混杂，让牠像颗在蠕动的巨大r0u瘤。
黏土重塑了犬王的半颗脑袋，重赋一口就杀si人的咬合力。
被犬王召唤而回的黏土层层交叠，令牠的身型b之前更庞大结实，与天花板齐高。
奇利一跳上走廊就踩碎了半条走廊、撞毁墙壁跟天花，因刹车不及的冲击力而半身撞入警局中，为他们争取了宝贵的几秒逃跑时间。
洛希与学警脚下不停地向电梯口跑，并举手格挡天花碎瓦，而後方传来阵阵枪声、惨叫声。
奇利一掌一个，或用尾巴把碍路的人都拍飞，运气不好的人便直直飞出栏杆外摔si。
他们不敢回头去看，听声音就知道奇利对他们穷追不舍。
不、不是他们
「是我。」洛希滑动一下喉头，恍然大悟，缈缈从头到尾都是对的。「牠想杀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