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母亲又来喊她喝汤。
没有完全推开门,只是掀开一道缝,室内的白光和走廊的暖h,交叠在门的暗影下,泾渭分明。
手中的屏幕暗下去,是一簇逐渐熄灭的火。芝华一动不动低着头,看着“通话结束”四个字,在掌心闪烁几秒,倏然变成一整块si寂的黑,映出她那张木然的脸。
“好,我来了。”她把手机扔到一旁,起身往外走。
和母亲先前椎心饮泣相b,芝华冷淡得像一个旁观者。
她好像已经从她的身tch0u离,悬在透明的半空中,垂眸凝看这间房子,看见自己在一个小格子里,事不关己地看着他们愤怒、慌张,漠不关心听着他们劝慰的话,对他们的拥抱和安抚无动于衷。
这一切只不过是情景重演。
严丁青被父亲一通电话喊回来,公公婆婆也听到消息,一个又一个人轮番走到她面前,映在她眼中是几张心焦如焚的脸。
他们听严丁青解释,听说这封勒索信出现于一年前,可能从某个新闻里发现了芝华和严丁青的脸,辗转找到了严丁青的公司,寄出这封信。
“报警吧。”芝华忽然出声。
所有人好像被她吓住,都扭头看住她,仿佛她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芝华看着他们大惊失se的脸,先前的勒索信和照片,都没让他们如此惶惶不安。
“不能报警!”
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几道声音,同时对她说。
不过是情景重演,芝华无声地笑,无限悲凉的心口,像抱了一块捂不化的冰。
当年也是这样,坚决地选择不报警。他们说,事发附近是工地,人员流动大,多数没有身份和户籍证明,报警极大可能找不到,不会为她的现状带来什么改变,只会让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他们说,nv人的名节最重要,不能拿这个去赌万分之一破案的可能。
他们说,权衡利弊而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忍着内心悲痛和愤怒,不得不做出这个最理智的决定,于是对外三缄其口就像什么都没发生,确信只要所有知情人不说,就不会有新的人知道,这件事就会被雨或风带走,散成无人知晓的秘密。
他们痛入心脾,其实痛又真正在他们心里停留多久?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最后的苦果只长在她心里。
如今,依旧不能报警,他们是公众人物,要保住光鲜亮丽的面子,哪怕一年一百二十万的代价,哪怕不知道这代价是否会加码,哪怕芝华从此日日惊疑。
这是场无意义的讨论,是多年前噩梦的倒影。芝华转身往卧室躲,没有人再拦。
和八年前唯一不同的,是程濡洱,以及他打进来的电话。
他的名字跃动在屏幕上,沾着难以言说的光亮,g净得她不敢开口说话,更不敢让他过来。不敢让他一脚踏入混乱不堪的地方,不敢让他一眼看到她身上那根拔不掉的刺。
“不要来。”
芝华终于找到想哭的感觉,落泪时心口疼得牙齿打颤。
她亲眼看着那光亮在掌心熄灭。
后来母亲喂她喝汤,芝华呆滞地吞,囫囵地咬,不知道究竟吃下去了什么。她的脑袋陷进一片泥泞,恍惚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响被接起,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多喝点。”母亲在耳边劝。
她没jg力去想铃声,机械地喝完一碗,看见严丁青从楼梯下来,手里拿着另一个文件袋。
“怪我,原本想让你发现这个的。”他一张张ch0u出来,平铺在餐桌上,“这是明天准备给你的生日惊喜。”
芝华放下碗,一目十行地看。
明天是严丁青新片上映首映礼,他和首映礼的赞助商,策划了小型生日会,打算送她一枚戒指,而赞助商刚好是婚戒品牌。
“这几天忙得昏头,忘了那些东西也收在同一个ch0u屉。”严丁青低下头,与芝华仰起的目光相对,眼里一片赤诚,“我本想瞒你一辈子,只要这个人不会打扰到你,我做好了被他敲诈一辈子的准备。”
芝华看着他分外澄澈的眼睛,摇摇晃晃来到悬崖边,被他这双眼迫得坠进深渊。
“弄巧成拙,惊喜变成了惊吓。我等下就通知,把明天的活动取消,在家陪着你。”
他拿出手机,要拨通电话,被婆婆紧急拦下。
“这么临时取消,你怎么和赞助商交代?”婆婆唉声叹气。
“没关系,赔点违约金就好,六十多万我还出得起。”严丁青笑笑说。
房子陷入微妙的沉默,一时安静后,父亲拍板决定,“不行,两个小孩辛辛苦苦挣的钱,不能因为这种人这种事打水漂。”
“对!芝华,坚强一点!你人前越是光鲜,越能让他知道,他威胁不到你的好日子。”母亲被这种想法鼓舞,握着她肩膀,试图把自己受到的鼓舞传递过去。
可惜芝华感受不到丝毫振奋,只觉得肩膀被捏得生疼,骨头被sisi钉住,架在不知是属于谁的十字架上。
为什么她一定要坚强,为什么维持虚伪的光鲜就算赢了,这场b赛的裁判是谁,是道德还是金钱?
悲伤只是一种情绪,不可名状没有实质的东西,而六十万是实实在在的钱,是赖以生存的东西。
“我不是一直很坚强吗?”芝华无所谓地笑起来,笑得肩头颤动,抖得母亲的手握不住,从她的肩头滑下去。
“我会去的,不用取消。”
她撑着桌面起身,趿拉着鞋往楼上走,把满屋的人和光锁到身后,仰面倒在床垫上。
所有的力气都用完了。她盯烦了一成不变的天花板,侧头看窗外的星星。
如果一切顺利,她本该在明天上午去取离婚协议,找严丁青签好字,然后充满底气的,以崭新的身份和程濡洱度过她的生日。
这是她成年以后,医生,我怎么了?”芝华吃力地撑坐起,发现手背留着止血贴,点滴已经打完拔针。
看来她已经睡了很久。
“ptsd发作,我给你开点安眠,先让你好好睡一觉再说,但是现在需要你重新填资料。”章医生动作微顿,无可奈何地摊摊手,“去年你决定不再需要治疗后,你父亲专门过来,把你的就医诊疗记录全部销毁,他说担心被小报记者发现……好吧,可以理解,但是现在得重新建档了。”
“好,麻烦你了。”
芝华浪静风恬,接过平板安安静静地填写。
惊讶吗?也许理应惊讶,但是她已经对“惊讶”这一情绪感到疲乏,她不是远航水手,却总承受惊涛骇浪。
“我让严丁青先走了,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在这里。”章医生叹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两颗榛子巧克力,“虽然已经过了零点,但我记得是你的生日,吃点甜的心情会好。”
她把巧克力塞进芝华手里,取走填好的平板,俯身轻轻抱住芝华。
原来已经过了零点,她期待的生日已经过去。窒息般的难过如游动的水草,温柔地缠绕着她。
到头来,还是一团乱麻,她让程濡洱赌输了。
“程先生,车备好了。”裕生站在包厢门口,目光试探却不敢走近。
已经过了零点,芝华的生日彻底结束,程濡洱没有收到她任何消息。
下午六点半,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特意打电话问齐烽,惊诧得知她和艾律师的预约也没成行。早就定好今日取离婚协议,艾律师发去的询问信息,同样石沉大海。
事情明明有条不紊,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去,却戛然停摆。
“查查严丁青今天在哪里,g了什么。”指针走到八点整,程濡洱仍然等着,他始终觉得芝华不会不来。
这是赌局,严丁青是他的对手,也是赌局的庄家。如果严丁青刻意刁难,如果他想尽办法阻碍芝华过来,程濡洱不会再手下留情。
裕生查消息一贯很快,这次竟磨磨蹭蹭,半晌没有答复。
“这点事需要花几十分钟吗?”程濡洱神se不耐地走到一楼,声音愈发y沉。
裕生坐在会所沙发上,条件反s地将手机屏幕往下盖,飞快看一眼程濡洱,目光又闪向别处。
“手机给我。”程濡洱站着,忽然变得平静,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排山倒海袭来。
不等他再重复一遍,裕生咬咬牙,狠下心把手机递出去。
一场电影首映礼,屏幕中央是他熟悉的两张脸。
“青梅竹马、琴瑟和鸣。”
媒t还是这两套词,扎眼地标在屏幕下方。
他看见芝华笑着说为严丁青感动,他看见严丁青拿着那枚赞助的、钻石小得可怜的廉价婚戒,轻易套在芝华的无名指上。
屏幕里,她还是笑着的。
程濡洱倏然扔下手机,朝楼上走去。
屏幕那头好热闹的生日会,显得他这里冷冷清清。程濡洱扯出几声冷笑,重新坐回包厢,预先准备好的烟花,按时在江边点燃。
筑云会所二楼右边包厢,修着整排玻璃墙,最适合看夜晚江景。程濡洱找了角度最好的一间,先让她吃饱,接着会有烟花,五光十se映在她惊喜的脸上,然后李摩会推门而入,把那方黑丝绒盒子交给她。
“程先生,这个怎么办……”李摩按计划送东西进来,恰好在烟花燃尽的最后一秒。
今夜的每个环节,都严丝合缝卡在他设定的位置,唯独主角空缺。
其实烟花并不浪漫,燃烧过后只有呛鼻的硝石硫磺味。看烟花的过程也并不浪漫,转瞬即逝的一闪,除了吵闹没留下什么。
“扔了。”程濡洱冷淡出声。
“程先生,这个可是……”裕生忍不住开口劝。
“随便找个垃圾堆,扔了。”声音是不变的冷淡。
程濡洱懒得抬头,微眯着眼点燃一支烟,出神的望着夜幕下漆黑的江面。烟一支接一支,借此压下难以纾解的情绪。
直到零点钟声敲响。
车灯从玻璃窗一晃而过,停在会所门口。程濡洱灭了烟,g脆利落起身,沿着楼梯拾级而下,头也不回地离开。
-------
刮了一夜的风,铺天盖地来势汹涌,撞得病房窗棂猎猎作响,在呼啸的北风中瑟瑟发抖。
医院楼下修着几排停车棚,满满当当挤着电动车,无法抵御突如其来的狂风,一排齐刷刷被吹倒,爆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芝华在警报声里惊醒,耳边声音嘈杂,像一场被惊扰的交响乐。
窗外又朦胧天光,她迟钝的思维花了十多秒,从凄厉的风声里,分辨出那些刺耳的嘈杂,是不同品牌电动车的警报声,同时混合后冲击耳膜。
她松口气,走到窗边坐下,盯着黑压压的乌云发呆。
手机弹出一条天气预警,西伯利亚寒cha0来袭,明后天可能落雪。
北方城市的秋天,和往年一样,倏尔闪过,是夏天和冬天交替时,短暂的一口喘息。
日子越来越冷了。芝华裹上毛毯,打开手机查看消息。
庆幸的是,父母没有发现异样。芝华住院了,果然严丁青不敢告知他们,省了她反过来安慰哭哭啼啼的母亲。
几个剧组的群聊被顶到上面,芝华往下翻了翻,才发现忘了回复艾律师的消息。
“抱歉,艾律师。我再跟你约时间,财产这方面有些新问题需要咨询。”
她仰头靠在椅背,闭上眼在脑海中推演可能发生的场景。签完离婚协议后,父亲会作何反应,母亲会如何游说,每个月10万的勒索金额,是否会成为她和严丁青斩不断的牵连。
就这样进入一场繁忙的梦,她从争执不休的离婚现场跑出来,跑进高中时那片桃林。严丁青带她来摘桃子,却忘了带竹篮,主人家的背篓已经被之前的客人取完,芝华只能拿下自己的阔檐遮yan帽,和严丁青并排往桃林去。
她捧着帽子,严丁青一颗颗往里放,帽子逐渐沉甸甸地坠,但严丁青浑然不觉,摘得兴高采烈,芝华跟在身后撇嘴,明明是两个人一起游玩,却只有一人t验到自由采摘的乐趣。
茂密的林间忽然冲出一只避暑的流浪狗,严丁青吓得掉头就跑,把她落得远远的。芝华抱着满兜粉neng的桃子,缓慢地在后面追,桃子颠簸着一颗颗掉出来,最后只幸存两个。
“唉,我辛辛苦苦摘的,全被你跑没了。”严丁青反复唠叨,单车骑出去好远,仍对撒了一地的桃子念念不舍。
芝华却不觉得可惜,那一堆桃子太重了,剩两个桃子却正好,因为她浑身上下,不多不少正好两个口袋。
座椅耸动,芝华猝然醒来,意外自己会梦到这么遥远的少年事。
也许是终于到了离别的时候,总让人忍不住回想从前,想起他们还是朋友的十几岁夏天。
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芝华犹疑接通,没想到是裕生。
“梁小姐,我是蒋裕生,方便和我见一面吗?”耳边有潺潺水声。
芝华意料之外,没想过程濡洱的人还会再联系她。
“好。”芝华看了眼时间,“一小时后见吧。”
她拜托章医生买了一套常服送进来,和裕生约在离医院稍远的商业广场,总归是不想让人知道住院的事情。
电话另一头,裕生得到肯定答复,表情瞬间轻松,拧上水龙头往外走。
他从卫生间出来,担心说话声被前厅的程濡洱听到,刻意把水声开大。
推开门后,耳边静下来,周熠的说话声逐渐清晰。
“我还用别人告诉?你生气那么大动静,我想不知道都难。”周熠乐不可支,半瘫在沙发里,手捏着兜兜的爪子玩。
“周先生您来了。”裕生还是心虚,不敢说太多话,“程先生,那我先走了。”
程濡洱略一点头,端着茶盏吹气,脸se并未好多少。
大门开合后,周熠默默盯着他看了会儿,难得正se道:“这事有蹊跷。”
“我知道。”程濡洱说得轻描淡写,“所以我让裕生去查。”
“那你还生那么大气。”
说话声停了停,周熠忽然低声笑起来,“哦,你不是生气,你是跟人闹别扭呢?”
程濡洱不响,冷不丁站起往卧室走,对周熠下逐客令,“我没休息好,你先走吧。”
“我得提醒你,没名没份的小三是没资格闹别扭的。”周熠哈哈大笑,闹得兜兜不明所以,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看他。
程濡洱充耳不闻,哐当带上门。
外面疾风骤起,裕生停好车,给芝华发送了停车位号码,左右等了不过两分钟,便看见她裹着鹅hse羊毛大衣过来,眼底一团浅浅的乌黑,是粉底都盖不住的疲惫。
裕生放下半扇车窗,伸出头示意芝华坐进副驾,“梁小姐,麻烦你坐进车里,我带来的东西不好拿出来展示。”
虽然心存疑惑,芝华还是拉开车门,依言坐在副驾驶。
车里静悄悄,衬得她忐忑的心跳惊天动地。她反复想了无数可能,裕生可能是受程濡洱的指派,和她做一场t面的终结。她双手交叠,在暗处悄然握紧,让自己坦然接受一切可能。
裕生探身向后座,取来一个纸质手提袋,手伸进去时,纸袋哗啦啦脆响,听得芝华眼皮一跳,一动不动看着。
片刻后,他拿出一方黑se丝绒盒子,看起来像高档首饰盒,却b寻常首饰盒大了一倍不止。裕生调整方向,将开口正对芝华,手指用力缓缓打开。
盒子做得厚实,开合的弹簧绞得很紧,防止颠簸中不慎漏出里面的珠宝。
芝华听见缓慢拉长的“吱呀”声,黑se丝绒盒一点点打开,露出暗红se内里的衬布。
起初只是一丝光亮微弱地闪,随着盒子完全打开,规整收纳好的珠宝晃在她眼里,满满当当塞满整个首饰盒,耀如满天繁星,被人一颗颗小心摘下,装在凡间的普通盒子里,捧到她面前。
芝华瞠目结舌,惊愕得忘了说话,那是一整套昆曲头面,由五十件大小不一的部件组成,流光溢彩地躺在一起,华美得令人望而却步。
“一般是用水钻,但程先生要求用真钻,足足318颗,光材料费就八千多万。”裕生把盒子小心翼翼递过去,见芝华愣住不动,转而直接放在她膝头。
“为了赶工,找了7个老师傅,各个都是非遗传承人,同时加工才在前天收到货。”
裕生叹口气,见芝华实在没动静,僵得被定住似的。他伸手把盒子合上,为难地笑了笑,“结果程先生闹别扭,让我随便找个垃圾堆,把这些扔了。”
“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把它交给它的主人处置最为妥当。”
裕生说完,车里陷入持久的沉默。
原来所谓的“隆重”,竟然是这样,芝华被这份重量压得心脏ch0u搐。膝头的盒子仿佛燃烧起来,烫得她浑身上下火辣辣疼,脑内只剩嗡嗡的回响。
然而这样费尽心思准备的、沉甸甸的隆重,已经被他丢弃了。
并不光明正大的关系,皂丝麻线的家庭和婚姻,ai粉饰太平胜过一切的父亲。这其中任何一种,都能轻易斩断她和程濡洱短暂的情谊,那匆匆月余、不值一提的情谊,不可能b这些钻石宝贵。
“我不能收。”芝华忍着舌尖苦涩,直直将盒子推回去。
“梁小姐还是别为难我了。”裕生态度坚定,将盒子按回去,“实在不想要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找程先生,亲自还给他。”
去了又有何不同呢?芝华认为,这已经是悄无声息结束的意思。
但心里有个念头,让她忍不住想亲自过去画上句号,送别她人生医生。
程濡洱极其不耐烦地等,ch0u空一盒烟,才等到芝华的主治医生。
最后一根烟刚刚点燃,被他g脆利落按熄。他推开门走出去,狭长走廊里,凌晨的医院静得人心慌。
“你好,我想了解一下芝华的情况。”他心头直跳,有些不好的预感。
“不好意思,这是病人的ygsi,我不能告诉您。”章医生飞快地说。
气氛忽然冷得可怖。
“章医生,你简单介绍一下就好。”裕生连忙劝说,小心地看程濡洱脸se。
“抱歉,我不能说。”章医生格外坚决,“如果她是其他问题,我说了也就说了,但她的心理问题诱因,我真的没办法随便说。”
程濡洱r0u着眉心,强压下烦躁,因为这个医生站在芝华的立场,所以他有了些耐心去解释。
想了想,却不知从何开头。
“我和她认识很久,只是8年前失联……”程濡洱试图平心静气地娓娓道来。
“容我打断一下。”章医生神se震动,用力呼出一口气,缓缓向他确认,“您以前和她见面,是不是戴着口罩、墨镜和帽子?”
程濡洱身t一僵,片刻后点点头,“对。”
“好吧,请您跟我到诊室来,您一个人进。”章医生叹口气,打开诊室的门。
消毒水味钻出来,心头那gu怪异的预感更浓,程濡洱竟要提着一口气,才能稳着脚步走进去。
“我从前对她进行治疗时,发现有关唐莺和你的经历,对她来说是为数不多的有治愈效果的经历。所以如果是你,我愿意和你聊一聊,也许能彻底治愈她。”
房间还是黑的,章医生借着走廊灯,啪嗒按开墙壁的开关,顶灯倏然亮起,刺得他瞳孔发白。
“但是你确认,无论她是什么样的,你都能接受吗?”她声音冷静,像一块坚y的铁板。
“我非常确认。”程濡洱毫不犹豫答。
几秒钟的沉默里,章医生一眨不眨看着他的眼睛,以确认他这份郑重承诺的真实x。短暂又漫长的无声考验后,她脸上的防备褪去,抬手示意程濡洱坐下。
程濡洱很少有这么顺从的时候,像回到学生时代,忐忑不安地等一份通知书。
“梁小姐她在8年前遭遇了x侵,一度有很严重的ptsd,失眠、厌食、呕吐,还曾短暂地有过人际交往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