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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

 

厅里的两人也站得一左一右,胡孛儿来回走动,搓着手,不时扯一下络腮胡,一双眼扫来扫去,一脸着急。

张君奉在他右边,皱着眉沉思,偶尔看一眼厅门。

穆长洲迈步走入,进门就说:“报吧。”

胡孛儿立即上前:“令狐小子那事没传出去,眼下各州安稳,没见有兵马动向。总管府的兵马已在北城门外二十里处集结,按兵未动。”

穆长洲说:“总管府借巡游要求开城,又动兵马,想必是要接应什么人来了。”

张君奉走近,飞快道:“各州兵马是没见动向,可城外已查到有肃州方向来人,是刘乾泰,总管府那些兵马就是为他准备的。”

穆长洲冷声:“也只可能是给他准备的了。”

张君奉道:“总管府定是一早就知会他了,趁军司这两日忙着应对甘州,便让他赶紧趁机前来。”

穆长洲在厅内走动两步,忽而瞥了眼厅门。

张君奉跟着看去一眼,灯太暗,没见有人,何况这军司府里也没外人。他低声问:“军司有何打算?恐怕总管眼下已不大好,今日那巡游就可能是欲盖弥彰,刘乾泰被召来是要直入总管府了……”

厅中诡异得安静了一瞬,几乎只有几人的气息声。

穆长洲脚下缓慢踱了几步,口气沉稳如常:“若借别人做刀无法除去我,总管又日薄西沉,来不及再做其他安排,确实也只能走这条路了。”

胡孛儿看来看去,直觉不对,瞪着圆眼,压低大嗓门吼:“那无能之辈,莫非要肖想总管之位?!”

张君奉清瘦的脸上都青了一层:“姓刘的若先一步被那位刘夫人扶着成了总管,就更容易将我们打成逆反之贼了!绝不能让他进入凉州!”

穆长洲脸色未变,忽问:“军中如何?”

胡孛儿难得正色:“军中将领都是与军司多年出生入死一同走来的武将,皆由军司一手提拔,自然人人都效忠军司,随时待令!”

穆长洲点头,目光忽又扫了一眼厅门。

张君奉跟着又看一眼门口,回过头叹气:“只可惜军司眼下受伤未愈,可自寿宴那晚起,就没回头路可走了。总管府一日一变,已经步步紧逼。”

胡孛儿瞪眼,左右来回看了看:“那军司预备如何?”

穆长洲只说:“这点伤没什么。”

张君奉退后一步,抱拳,脸上焦虑一闪而逝,又低又快道:“那请军司下令吧,心腹武官还在等候,到这一步,无论军司有何安排,都会跟随照办。”

胡孛儿立马也跟着抱拳:“请军司下令!”

穆长洲周身沉定,眼神却在轻动,一件一件梳理着已有的安排,自凉州的每座城门、每座军营,一个不落……

直至昌风快步走入,送来一份急报,小声道:“军司,刚刚快马送来的城外消息。”送完又急急退走。

穆长洲拿在手里拆开,看完递去一旁灯火上,引火烧去,扔在脚边,说:“刘乾泰接近凉州了。”

胡孛儿当即怒道:“我这便赶去拦住那无能狗贼!”

“不,让他来。”穆长洲冷笑一声,“放他进总管府,他进总管府时,就是我进总管府时。”

张君奉和胡孛儿互相对视,陡然反应过来,齐齐抱拳。

穆长洲轻摆一下手:“随时等我命令。”

二人即刻离去,扭头出门,脚步一连串地自外而过,四下又安静下来。

穆长洲站了站,走出厅门,转头找了一圈,看见廊上暗影里站着的纤挑身影。

舜音罩了件暗檀绣纹的软绸披风,早就等在那里。

他一步步走近,到她右侧说:“早听见你脚步,你听见了?”

舜音摇头,她并未离太近:“听不清,但猜到了大概。”

手指忽被一握,穆长洲抓着她手,五指挤入她指缝,用力交握住,声似也在用力:“别怕,音娘。”

舜音才发现自己手指早被风吹得发凉,但被他握得太紧,已快感觉不到。

她竟然出奇平静:“我没怕。”停顿一下,只声音轻飘,“不过是举兵而已。”

穆长洲笑一声:“对,不过是举兵而已。”

午后寂静, 穹窿灰沉,覆盖厚厚阴云,不见一点日光, 初冬的寒气丝丝缕缕弥散在周遭,天像是提早就要黑了。

总管府的后院里几乎无人走动, 沉闷得不同寻常。

当中正屋宽敞, 已早早点上了灯火, 屏后的床榻却似照不到光,蒙着一层灰败颓影。

刘氏一袭胡衣,端贵一如往常,坐在床前, 手指揭着垂帐一角,皱眉看着床上的人:“我知道你是想说我太急了。”

总管额缠白布巾,倚靠在厚厚软枕上,脸皱得厉害,如一块破败揉起的褐布, 额间挤出道道沟壑, 粗声喘着气,说话都已费力。

刘氏冷哼:“可我有什么办法?谁让你不争气, 终日被这头疾困扰, 这些年若非我一直在外替你撑着,你还能算是总管?被他拿了闲田就能气到病重,竟还乱碰丹药!我照顾你至今已是仁至义尽,还能如何!”

她似说出了气愤,手上重重甩开垂帐, 起身在床前来回走了几步:“当初你靠我刘家兵马才能起家,说好了要共享富贵!偏偏老天也要与我作对, 你身体不好,我没有子嗣,只一个侄子也不争气!否则凭借你我这多年经营,再过几年未必不能成就大业!河西十四州这么大的地界,如此繁华富庶,凭什么要对那中原年轻小儿俯首称臣!可如今我不早做决断,连总管之位都要保不住了,还谈何大业?难道真要让那姓穆的骑到你我头上?!你可别忘了他是什么人!”

帐中传出一声粗咳,总管仿佛被她的话刺激到了,口中呼呼干涩出声。

刘氏却根本不去管他,反而更气,脸上扭曲,又不好放开声:“他可真能忍啊,这些年让他干什么便干什么,连让他娶妻也照办,从何时起竟如此顺风顺水了?可惜偏不安分,做个军司还不够!还有那个长安来的封家女,自她来了就没一件好事……”说到后来,像是自言自语,“身边没一个争气的,早知不该用贺舍啜,他们一定知晓了,既到这步,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断不能再犹豫……”

“主母。”忽然跑来一个侍从,畏畏缩缩在门外道,“刘都督就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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