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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上)春秋

 

天河水边,临岸有曲,就跟平常一样,囚牛又在水边奏琴曲。

只是这次,水边不只有囚牛,还多了一道影子。

褪去了惹眼的红衣,换上了素白的衣裳,那个从人间去到地狱又被天帝一路提上天g0ng的少年倚在天河水边的大石上,安安静静地听着音符一个一个传进耳里,天帝找来了所有珍稀的药方,不济代价的要让他能重新听见看见感觉到。

然而事情总是不从人愿,连续汤水灌了几旬,少年的耳朵虽然好的差不多,混浊的眼却怎麽也好不了,整个人修补下来,只补上了少年x背被挖去的皮r0u和坏掉的嗓子,缺少的脏腑只能由得其空洞,整个少年破破烂烂的,不过也算是被天帝养出了一层薄r0u。

囚牛看着这个少年很久了,打从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天帝把小孩带回来见他起,他就一直对这孩子很有兴趣。

毕竟能从地狱里爬上来的人类,真的少之又少,而且多半爬上来没多久就会跌下去,因为地狱到天g0ng的距离太远,中途太劳累,没有人类撑得下去。

再说了,天帝虽然不必要的ai心泛n,就囚牛对天帝的了解,还没有泛n到会为了个命苦孩子发怒的程度,把这个人间夏家的小朋友带回来那段时间,天帝简直变了个x子,独排众议坚持己见,成王史上难得一次独裁,跟朝廷之上文武百官大吵一架,差点打起来,y是把小孩保下来。

不过这些当事人都不知道,天帝吵架的时候,小少年还躺在医官房里日夜灌药,就怕睡去了醒不来。

「这人有什麽好?居然让你跟那群家伙吵架了?」囚牛有跟着天帝去看过一回昏迷中的小少年,非常不解,「你看,魂锁绑成这样。」

「你不懂,夏冬以後一定会是千古一帝,无人能及。」尧流信誓旦旦的回应他,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自信,神经病。

「夏冬?」囚牛重复了一次名字,才刚刚跟天帝确认过,这个看起来像是少年的少年,其实已经十七岁,放在人间早已成年。身版却没长开,可见在家里都遇到了什麽事,配上这个名字,一目了然,是个不受宠ai的孩子。

「这小孩的名字。」

「不是个好名。」囚牛啧啧两声,看着天帝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两个之间难得有共识。

而在那之後没多久,夏冬就醒了,一醒来马上被天帝改了个名叫做春秋,借用天帝r名,也算是祝福意味极深。

因为身上有残缺,天帝上朝的时候除非阿七有空,否则春秋哪里都去不得,最後阿七选定了他旁边,温声向他说道:「殿下,可愿意让这孩子伴着您?」

囚牛本就无所谓,自然会答应,再者,阿七那张脸虽然看起来年轻,但岁数可是龙王再多不知道几个零,已经是上古神兽级的大妖,这样的大妖用这麽温驯和缓的嗓音来询问自己意见,囚牛实在生不起半点拒绝的心思。

於是春秋就在这里待着了,每日也不g嘛,两个闲着没事做的一人一妖坐着说说话。像是「老头尧流又翘班了。」或是「今天天g0ng的午餐不好吃,叫老头尧流多改进」之类的,两个家伙对当今天帝特别有意见,有时候骂的过火了还能听见远处传来雷声轰隆。

只是很可惜,囚牛身为龙王长子,傲气惯了,从来就不怕,还示威似的攀到春秋肩膀上,雷要打就打,看是先打中尊贵的龙王长子还是先打中大逆不道的凡尘孩子。

不说话的时候,春秋也是像现在这样安静待着,听囚牛拉琴曲,也不知道到底是有兴趣还是没兴趣,不管囚牛拉什麽,春秋都会听,混浊的眼神看着天河水流,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你啊,是不是对这个很有兴趣?」囚牛的龙爪子停下动作,乐曲也跟着停下来,才停下两秒钟,春秋似有所感,把脑袋转了过来,一脸茫然看着囚牛,「怎麽?」

春秋的嗓子坏过,声音很哑,不像一般的少年那样清朗,春秋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嗓子,所以不太开口说话,只有说尧流坏话的时候话会多一些。

「什麽怎麽?我是在问你是不是对这个很感兴趣?」hse小龙拿过龙首琴,担心春秋看不清,一把将琴塞进春秋手里。

他平时不将琴给人碰的,弟妹们不行、龙王也不行,一来他们粗鲁会坏琴,二来他们总是不屑他奏曲,千百年来,除了天帝那个不懂欣赏曲调的家伙,只有春秋一个认真听他曲子。

怎料春秋指尖才刚碰清了琴,本就只有些微血se的脸上瞬间刷白,囚牛有些发愣,在那双灰浊的眼里看见了恐惧,春秋跑不远,背後就是大石块,却不要命似的往後靠,背脊磨蹭在粗糙石面上,沙哑的嗓音喃喃念着什麽。

「……对不起、对不起……」春秋的声音全带着颤抖,囚牛要凑近了才能听清。

——对不起、我会毒哑自己……我再也不唱歌……

囚牛微愕。

他曾在春秋昏迷那段时间经过春秋的房间,也曾听到这样的话。嘶哑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无声无泪,怕吵醒了谁。

春秋指尖还有些无力,现在却sisi抓着手上的龙首琴,一把往旁甩。

「春秋!」囚牛愣住,自己那把ai惜了很久的琴,就这麽被扔进了天河里,被水流冲刷着不知道去了哪里。

囚牛正待发怒,回过头来,却看见了那个人间来的少年正挠破自己的手腕,丝缕鲜血溢出,绕着腕,就像囚牛呢,不到丑时不会回来的。」

「这麽晚?」春秋一愣,心目中的天帝一直都是随便乱逃班的家伙,没有这麽认真的形象。

阿七轻笑两声,「大人的奏章都要看过两次,一些大项帐目也要亲自核对过,所以才这麽晚的。」

「那g嘛还翘班呢。」春秋摇摇头。

「您可以自己去问问啊。」阿七笑得开心,温和的嗓音让春秋有些羡慕,不由自主地碰上阿七的脖颈。

阿七眨眨眼,感受到脖颈上有小孩的掌心,也不闪不躲,只往那稍凉的掌心靠了靠。

「殿下,没事的。」

夜间的天界,温度稍低,阿七不知道哪里准备的外衣,一出g0ng门就往春秋身上披,一边替春秋理好外衣一面说着要穿暖才不受风寒什麽的话。

这些字句春秋都很陌生,在生之时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他最常听到的,还是那些人告诉他:「王家不奏曲。」然後大声嘲笑他的嗓子不l不类。

「到了。」阿七在他耳边告诉他,春秋回过神,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天河水边,晚间的天河依旧流动,是春秋很熟悉的水声,纵使眼前因为黑暗的关系更加无法视物,但春秋仍能想像出这里白日的样子。

……等等。

春秋皱起眉头,在水声之外,似乎还有另一道声音。

那声音清朗悠扬,唱着柔和的曲调,似乎在应和着天河的水流,低y着没有词句的调子,唱出了悠远的曲。

「那是……他在唱歌?」

龙y无词仅曲,天河一岸,青年h袍一身,颜se淡雅并不刺眼,跟他那个在天g0ng内作威作福惯了的龙王老爸不一样,尧流说龙生xa财喜奢,龙王的衣袍每一件都是金灿的颜se,都快要b天帝更像帝王。

「你……你不是傻的吧?」春秋听完天帝抱怨龙王的衣服太刺眼导致眼睛痛,皱起眉头,「你应该知道龙王意图吧?」

虽然让天帝差点被闪瞎的衣袍是常服不是朝服,但会连穿着都直b天帝,龙王心思可说是半点不藏。

「我当然不是。」尧流挺了挺x,抓起一旁快要b龙王冠失se的天帝冕,放到春秋手里,「是王的,终究会是王,这些冠冕,只不过是形式。」

天帝满不在乎的笑笑,说了声那我要先走啦,接着一溜烟的跑出他房间,大概是又逃班去了,只剩下房内他一个,捧着似乎很珍贵的天帝冕,不知道该怎麽办。

说起来,b起跟那个总是将他当作虫豸看的龙王,春秋更喜欢待在囚牛旁边的原因也是这个,毕竟囚牛那一身衣袍不镶玉石不嵌金,没有珠光宝气,只有囚牛一身文雅。

阿七抱着他停了脚步,离岸边的hse小影子有些距离,「平时囚牛殿下都在这里拉琴,今日无琴,改唱曲了。」

「那……」

「我们先不过去,就在这边。」阿七道,「囚牛殿下唱曲总是引来天河中的恶鬼,您过去了,殿下就分神了。」

春秋随口应声,想着就他一个人类,怎麽还能让龙王长子分心了?

「引来恶鬼,那麽曲子还怎麽唱?」他b较在意的是这个问题,「平时他拉琴,我也没看到鬼……」

阿七唔了声,接着轻声笑笑,「所以天g0ng有传闻,囚牛奏曲,谱曲不全,囚牛殿下的歌从没唱完过……至於您说没见恶鬼,大概殿下奏琴奏的小声,只让您听见了。」

「……阿七。」

「是?」

「我们回去吧。」春秋道,远远地看了眼那边模糊不清的影子。

「殿下?」

「这琴,不完整,我修好了再还他。」春秋看了眼阿七背後的包袱,「你不是说上头饰物没了吗?」

阿七眨眨眼,金se的眼珠子里波光流转,明明四周暗暝,却能看清阿七眼中柔光,天g0ng七大不可思议之一。

好半晌,阿七才笑笑,说了声好。

「阿七,你跟我说,你找到琴的时候,琴怎麽样?」回了房间,春秋被放上红木椅,跟阿七相对而坐,桌上摆着的是那把琴。

「……」阿七沉默。

「阿七。」春秋皱了皱眉头。

「殿下,」阿七叹口气,无奈笑笑,「找到琴时,琴弦尽断。」

春秋挑眉,「这叫没伤多重?」他伸出手来,摊开盖上琴的布,桌上躺着的琴的确断了弦,也缺了上头装饰,剩余的也没什麽了。

「囚牛说,他的琴弦是龙须,龙须有这麽容易断?」春秋没有伸手去碰琴,这琴虽然跟他在夏家碰的完全不同,但是他一点都不想要再听见琴声如同哭号。

「殿下……」

「嗯,我知道。」春秋叹口气,「你别担心,我知道自己斤两,不会乱来。」

阿七点头,「我知道,殿下。」他有些疼惜地看着眼前少年,平时光看着外表瘦弱,天g0ng内的人总把春秋当作赢弱的小少年,都忘了这人也是在那个出了名暴nve的夏家出来的孩子。

在那种地方长大的,多半,都跟营若搭不上边。

起码现在阿七眼前的春秋就不是,一意识到这琴坏的不自然,那思量的眼神就变了。

「阿七,是你擅自这麽做的?」点了点桌面,春秋抬眼去看阿七,「打算就这麽让我交出了这琴就算完?」

「是,没错。」天g0ng内的打杂工点头,毫无犹豫,「我判断这事对您来说太过危险,陛下不会乐意看到您将自己推入险境。」

「……阿七,你就是心软。」春秋啧声,相处下来,他也看得明白,这个阿七其实并不怎麽管谁的为人,也许是因为岁数b起天g0ng存在的年岁还要多,在阿七的眼里,他们全都是孩子,而护着孩子,就是阿七的目的,「不过,我不需要。」

「我知道了。」阿七眉眼温顺,并没有被打击到,「不过我没有想到,您竟然知道这些,是囚牛殿下告诉您的?」

「嗯,也不算是。」春秋道,「上朝时,文武官分两派,龙王明显为首,身上衣着纹样我看不清楚,但是众官无人使用金丝做饰物,上朝时连半点醒目物件都没有,只有龙王袖袍隐约有金光,若说常服奢华,还能说是龙王本x,但朝服就不能这麽说。」

阿七点点头,有些惋惜春秋眼珠,要若眼睛完好,想必能更得更清……不,或许这双w浊的眼珠,就是看多了这些破事染灰的。

「另外就是,龙王这麽急着想戴上冠冕,想必也想孩子一起戴上王冠。」春秋耸肩,「王家不奏曲,这麽怨恨囚牛奏琴的,除了龙王,我也想不到谁了。」

阿七有些发愣,就算是他,也是头一次听见春秋一次说这麽多话,虽然到後来声音已经逐渐变小发哑,人也开始轻咳,但打从春秋入了天g0ng,就没见过他这麽神采奕奕。

「……殿下。」阿七总觉得这些命格不凡的孩子,未来总是大风大浪,绝无平息的一天,「您倒是有了王子的样子。」

春秋不否认,轻应了声。

「你说啥?」天g0ng一角,午休时间,尧流愣愣地看着突然一瘸一拐跑来他旁边跟他进行首次「天帝大人我想要……」之类的对话的春秋。

原本他还很感动,想说这个一开始进天g0ng连餐桌都不敢上汤匙也不敢碰的小朋友终於学会要求东西了,正想着就算春秋说要一整个天g0ng他也给的时候,春秋小朋友却无视了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上的身分提了个天帝也愣神的要求:「我说,我要换房间。」

「你是原本那间闹鬼喔?」天帝满脸茫然,天g0ng什麽时候会闹鬼了?有他镇着,哪只鬼能跑上天界?

春秋翻了个白眼,「闹个p。」口出hui言,没有王子的样子,春秋在天g0ng内的小凉亭石椅子坐下,看着堂堂天帝挽起衣袖刨木,旁边还放着图纸,一整个不务正业,「我就是想换房间。」

「是喔?」尧流也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寝殿里面只有自己跟阿七,什麽一房二房三房,连後g0ng正主都没有,寝殿空荡荡的,要是春秋突然来了富家子弟的恶习说要一天换一间房,尧流也不会阻止,想睡哪就睡哪,哪天睡去了走廊也没关系,反正王家子弟就是任x,这种恶习他供养得起,只要最後不要废掉就行了,「你要换哪间?房间门的钥匙都被阿七收着了。」

「哪间离天河b较近?」春秋问。

「……你想g嘛?」尧流想不明白,换房间不是应该要个环境清幽大院落,还要几个侍nv陪着吗?怎麽这孩子一上来就是要离天河最近的一间?

「我想听囚牛唱曲。」春秋拿过桌上的图纸,拍乾净上头的木屑,发现天帝大人在做的是人腿,「……你这是在g嘛?」

「什麽g嘛?」尧流抬起头来抹了一把汗,「做脚啊。」

「脚?」春秋一愣,「我的?」

「我看天g0ng唯一少腿的也只有你了。」尧流啧啧两声,人生批注,「当王没什麽有趣的。」

「鬼才想当王。」囚牛笑笑,露出一口尖牙,「要是轮了那群傻子,早就被老龙吃乾抹净。」彻底沦为魁儡,可笑可悲。

「说到底,你也真不适合当王。」尧流抬眼看了眼囚牛,噗哧一声笑出来,「所有的王都自私自利小肚j肠,ai己所ai乐己所乐。没有一个像你一样是纯粹为了大局,位高权重者,顾及大局都只是顺便跟刚好。」

囚牛没有应声。他本就没有成王心愿,要说他有什麽愿望,最好是在水边有自己的屋子,每日听着水声奏琴曲,没有人会g涉、没有人会念叨着王家不奏曲,也没有水底的恶鬼上岸……也许再奢侈一点,有一个愿意听自己曲子的人。

「要说b较适合当王的,我看春秋应该行吧。」尧流收起了一叠卷宗往旁边的推车一叠,等等会由阿七拿去分配给其他地方的官员们。

「春秋?」囚牛嗯了声,抬起龙头,尧流看的笑了笑,扯到春秋,囚牛就会特别专注,上次说他们两个一生一世一双人,两个家伙居然没一个反对。

怎麽会混到一起的呢,尧流也没有多注意,应该是两个都喜欢曲子也喜欢天河吧?

尧流应了声:「春秋那孩子,饕餮来那时突然从东g0ng搬出去,搬到了最北留给天g0ng主母的g0ng殿去。」

囚牛有印象,当时他还想着要去东g0ng找人玩,结果进门就发现没有人,找遍了整个寝g0ng,最後在留给皇后的g0ng殿角落发现了一床被枕,害他以为尧流把人带上天之後就开始nve待小孩。

「……难怪那时候老龙的动作稍停了。」囚牛自己思考了片刻,恍然大悟,看不出来那人不说话的时候都在想这些。

天帝点点头,「这点小招数放在人间都是儿戏,你们这些老不si的天神有太多时间可以耗,自然发展不出完整的尔虞我诈。」那时龙王对春秋的敌意从来不藏,他又将春秋安排在东g0ng,自然会让龙王忌惮,但春秋突然换到了皇后寝殿,这消息传出去,龙王当然以为是春秋在示弱。

「殊不知不是这样。」尧流呵呵笑着,有时候王家子弟的想法怎麽猜也猜不透。

「什麽?」囚牛茫然。

「你自己去问他啊,就说了王家人顾全大局都只是顺便跟刚好,春秋的执念b你想像还要深,」尧流啧啧两声,「你跟他不是很要好吗?今天怎麽回事?」

一提到这个囚牛就想生闷气,「春秋已经半月躲着我。」琴刚弄坏那时他也躲着,囚牛找人找了半个月,才从春秋位在皇后寝g0ng角落的小房里找到琴弦断去的琴,气的想要把人抓出来打——居然为了几根琴弦害他半个月找不到人听他的曲子。

——囚牛,琴坏了。

那个傻子这样对他说,混浊的眼里有歉意,看得囚牛不忍心,直接告诉少年。

——坏了就坏了,拿你发须来补,也是同样。

囚牛本来就是说笑的,谁知道才一回头,傻子春秋居然就真的截下了他脑後的辫子,看的囚牛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难怪他突然剃头。」尧流恍然大悟,千古谜团终於解开,原来春秋剃发不是因为失恋,是为了囚牛。

「可惜了他的头发。」囚牛摇摇头,偏心偏到天边去,明明跟天帝是差不多的东方人发se,可囚牛偏偏只看见了春秋的好,完全忘记旁边的天帝,「不过拿来做琴弦倒也用到现在。」他跟春秋一起编的弦,听说人间没有这个。

「不然你们琴弦都用什麽做?」囚牛问,很好奇。春秋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自己脑袋上截下来的发,用发颤不稳的手编琴弦。

只见春秋皱起眉头,好半晌才摇摇头,说他来自一个垃圾家族,那里的东西都不好,用的是人筋。

「……的确。」同个地狱出来的,尧流点头,的确是夏家人会做的事情。

「人筋就人筋吧,也没什麽。」囚牛本身倒是不觉得如何。

「你别说这种话,人间也有传闻,说囚牛下凡,ch0u筋做弦、扒皮为鼓,琴音可以上达天听、下达地闻。」尧流啧啧两声,这样的宝物,夏独活那家伙一定垂涎的要si,要是哪天真的不小心让囚牛被抓进了夏家,後果不堪设想。

囚牛笑笑,说他这辈子打si不去人间,乌烟瘴气的,脏地方不适合他。

「春秋跟我可就是从那种地方上来的。」尧流提醒对方。

「你就算了,春秋是个乾净的小孩。」囚牛继续自己的偏心大业。

尧流默默把目光从一旁放着琴的地方挪开,总觉得这两个家伙之间已经筑起了城墙,就算是天帝也不能介入。

「他区区一个人类居然能得囚牛垂怜,不简单。」尧流道,不过这种情况也难免,囚牛王子生来傲骨,然而春秋b傲绝对不会输,王家血气都流在骨子里了,要不是为了顾忌着什麽收敛了那一身风骨,尧流总在想像春秋登基那一天的盛况,指日可待。

「我们才没有谁垂怜谁。」囚牛摇摇头,「你的眼睛是长在天顶是不是?」

天帝00鼻子,没回嘴,反正他们说是什麽就是什麽。

「就说了,春秋能听懂天河说话,所以我喜欢他。」

「天河会说话?」天帝惊讶。

「你这心术不正脏东西,难怪天河不让你听懂。」

天河水畔,除了水声,一片安静,今日囚牛回去找他龙王阿爸了,不会到水边来,春秋一个人捧着木料坐在大石旁,小心翼翼地在木块上刻上图样。

他这几个月来有了脚,能自己走动跑跳,就依着当时求的,去跟阿七学刀,阿七看着单薄,不过腰上佩刀重量非同小可,听说连尧流都拿不起来。学了几月,阿七说他动作大抵都是会的,只要自己勤练就行,要他每天早上起早0黑在寝殿里面随便找个地方练刀,不用再跟着阿七去武场挥竹刀。

春秋自然没有意见,他学刀本来就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特别喜欢,学到差不多够了就是够了,下午的时间空下来,找尧流拿了义肢剩余的木料,打算再刻一只琴头饰物还给囚牛。

春秋刻的认真,一边刻一边回想囚牛的脸,过程艰难,满脑子都是囚牛的声音与他谱的曲。

「嗯?」

春秋抬眸,眼前突然一片y影罩下,他的耳朵并不灵光,在天河水声下,连有人走来了都不知道。

「春秋殿下。」说话的人嗓音低沉,这回倒是重重砸进春秋耳里,只是他抬头也只是徒劳,他看不清眼前人的长相,只从穿着分辨出这应该是全天g0ng唯一会把自己装饰成金光闪闪模样的人。

「孚应……龙王……」春秋张口,声音还带着哑,嗓子已经好很多了,从原本的说几句就咳到现在能说完一句话,他站起身,义肢被盖在袍子下。

他很清楚感觉到头顶龙王对着他残缺的部分投s来的目光——鄙视。

「龙王来此,何事?」春秋问,对龙王并没有好感,先别提打从一开始龙王就对他一脸恶意,还找来了饕餮要威胁天g0ng,要不是看在囚牛的歌声在皇后寝g0ng听得b较清楚的份上,他是不会挪动位置的,他住东g0ng,天经地义。

「这里天河水声很好听,不觉得吗?」龙王道。

「是哭声。」春秋眯了眯眼,今天的天河是哭声,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麽、为了什麽而哭,要是龙王说这声音好听,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龙王其实听不见y要找话题,二是龙王心理变态,真的觉得哭声很好听。

春秋在猜,应该是前者。

不然囚牛也不会看着天河水说:哎,一群聋子。

「您是想来说……囚牛?」春秋还是猜,毕竟他跟眼前这位大龙王半点关系都没有,他自认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没有做出什麽会让人上门来寻仇的事情。

虽然春秋有傲骨,但他也明白自己斤两,现在这个地方,四下无人,正是杀人的好天,只要龙王把他丢进天河水就行了……当然,前提是龙王不担心被人指控是杀掉天g0ng储君的人,虽然他现在还没名分,但是天帝的心可是偏的。

龙王轻哼声,「你识相就好。」

识相,怎麽能不识相。

春秋有点想笑,他在夏家,就是太不识相了才变成这样,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怪了,明明活着的时候眼睛还是清明的,为何总是看不清楚夏家人的黑心黑肝?非要等到si了、视线模糊了,连囚牛的脸都看不清了,才心底明白自己待的地方是什麽垃圾地方。

……囚牛。

春秋没发现自己的脑袋已经去神游,不知道囚牛的脸生的什麽样,因为目珠坏去,只能靠着囚牛的声音来听他说天g0ng,天g0ng有神有妖有仙,有片桃树林,仙桃百年生一次,很珍贵,下次摘来你试试。

囚牛是个奇怪的人,春秋总是这麽想,到底是谁家的小孩,才会对生人放下戒心,只因为他说了一句天河在哭呢。

春秋摩娑着掌心的木雕,他这半月都在想办法将囚牛琴上的饰物还给他,虽然囚牛说不用了,也拿了他的辫子去做琴弦,但他偶尔还是会想,既然是因他而起,那麽就应该把琴完整还回去。

他的手指并不怎麽灵巧,在夏家那时被打断不少次,虽然这里的医官替他接回手指,但是还没有长全,到处都是缝线,就连替囚牛编琴弦的时候,都是颤抖着的,囚牛编两弦,他还在半弦处努力。

所以他手上这个,雕了半月,才总算有了样子。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类都在想些什麽。」龙王见春秋不说话,只当他是怕了他,「不过是底下上来的人类,不要妄想可以g预天界事,你们不会懂的。」

「不懂什麽?」春秋问道,他是真的不懂,天界管的不就是人吗?他们生而为人,还应该懂什麽?

龙王说:「你们人类,不懂天道,光是这些,你就不应该待在这里。」

春秋弯了弯嘴角,「难道我在这里,就不是天道?」他反问,混浊的眼睛看向龙王,无所畏惧。

龙王一愣,还没回过神来,那少年已经收回了视线,好似刚才都只是错觉。

他眯了眯眼看着春秋手里的东西,「你手上那是什麽?」

「囚牛。」春秋答道,总有预感,手里的东西保不住了,指尖轻轻摩娑上头的纹路,他看不清囚牛,所以总得趁着囚牛没有注意的时候,凑近了,直到视线之内有hse小龙的样貌。

果然,龙王大怒,身侧怒意翻卷,虽然还没对着他怒吼,不过春秋在猜想,大概也快了。

「区区人类,不要妄想跟囚牛亲近。」龙王沉声道,「囚牛是我嫡子,未来要承我大业。」

春秋随意点头,充当回答。

「无论是琴曲还是人类,不要妄想让他玩物丧志。」

龙王说着,伸手去夺春秋手底的囚牛,「还有,你这凡人,龙子像可不是你能雕的,就你还不够格。」凡尘来的人就是不懂规矩,踏在天g0ng的土地上,妄想攀高成龙成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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