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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死亡将我们分离(かずX太宰治 媎弟骨科)

 

森鸥外露出一丝惊讶,呵呵地笑了两声:很可惜,并不能。他走近太宰治,看着这个十四岁的男孩,太宰君为何对死亡如何执着呢?

太宰治侧过视线,鸢色的眼睛盯着垃圾桶里的玻璃碎片:因为答应媎媎的事情决不能食言,胆小鬼是没有资格成为媎媎的弟弟的。他抬眼,狡黠地回视森鸥外,不过,像医生先生这种没有媎媎的人,是不能理解我的幸福的吧?

森鸥外笑了笑:所以你想要用自己死帮媎媎洗脱嫌疑,是吗?

太宰治冷下脸,嘴巴是笑的,眼睛里却全然是蔑视:杀人的就是我,该死的也是我,森医生不能帮我去死的话,我想我们也不用继续聊下去了。

说着,太宰治踉跄地走向病床,拿起旁边湿哒哒的衬衫和西裤。森鸥外转向他,注视着他的背影,拥有着如此强大异能的人,却执着于可笑的亲缘,森鸥外不得不为此感到莫大的遗憾。

港口黑手党风雨飘摇,正是改弦更张的好时机,若是这名男孩儿能为他所用,会省去他很多的麻烦。

锐利的光在森鸥外眼中流转,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道:

如果说,我能提供一个帮你们媎弟逃脱牢狱之灾的机会,但条件是你必须要离开你的媎媎,为我工作,你会怎么选呢,太宰君?

与媎媎的重逢使太宰治相信,她们是受到了命运的牵引。

然而,他心心念念无时无刻不挂念的媎媎,却对他露出了往日她们看陌生人的表情。穿着层层叠叠的大衣、西装、衬衫,太宰治的脊背渗出薄薄一层冷汗。

缓慢地,媎媎在他面前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一个微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治?

这普通的一句,有如雷击,击中了太宰治愧疚的心。

懦弱的子民是无福接受来自神明的恩赐的,在死亡面前胆怯的他,又怎么配得上媎媎的期待。

原来太宰君的媎媎就是您,你们的父母真是生了一对好媎弟。姗姗来迟的森鸥外出声插进独属于她们的对话。

太宰治和媎媎,默契地对着森鸥外笑了起来。

太宰治认为,任何对他的错爱都是源自于没见过他的媎媎。

纵然此人是她们的恩人,也不例外。

他的媎媎没有异能,但有比异能强大十倍、百倍的东西,而且,她有太宰治。愚蠢的森鸥外偏爱着拥有人间失格的他,却对他的媎媎警惕不已。

这对优秀的媎弟迅速爬到港口黑手党的高层,手牵着手,见证森鸥外杀死垂垂老矣的上任首领,共同帮助森鸥外成为新的首领。

溃烂的组织需要格外用心的医治,繁忙的重塑生活使得媎媎的黑发长成和太宰治不同的模样,然而,此时的太宰治已没有了撒娇要求媎媎和自己保持一致的资本。背叛了两人共同意志的他,是一道活着的伤口,他的快乐、他的痛苦、他叫嚣着自杀,都是对裂隙的扩大。

无论是他的朋友织田作之助还是他的搭档中原中也,短暂的快乐如此虚幻,只有在媎媎的怀抱中他才能获得片刻偷来的安宁。消灭罪恶感的最终答案,唯有死亡一途。

媎媎、媎媎。太宰治反复地呼唤自己的媎媎,向她忏悔自己的罪孽。两个臭名昭著的黑手党干部宛若幼童,依偎在一处。

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他嗅着媎媎长发发尾的香气,比起那些在他手下、眼前发生的丑恶,更令他关心的,终究是他自己。折磨他人并不能带给他快乐,掌握权力也于他完全无益,黑手党生活不过是一个平静的泥沼,因为媎媎也置身其中所以太宰治能够坦然地下沉。

手指摩挲着他右脸上的绷带,媎媎沉吟片刻,对太宰治说:为了我。

治是为了我才存在的。

只要帮助媎媎拿到她想要的东西,完成了使命的他就可以坦然死去。太宰治抱着这样的念头,苟活在本不应有他的世界,不停地尝试新的死法,又一次次为这使命升起生的意志。

但是、但是,这答案并不能叫太宰治满意。

我是为媎媎而存在的,但媎媎竟不是为我而存在的。Lupin酒吧里,晃着琥珀色的酒液,还未到饮酒年龄的太宰治趴在吧台上,满脸的茫然。

为什么媎媎不会为我感到嫉妒?我可是憎恶着每个能靠近媎媎的人。

男人、女人,围绕在她周围,像烦人的苍蝇,总有一天我要把她们一个一个全杀掉。

想要成为作家的织田作抿了口酒,摊开的小记事本上还有数张有关于太宰治和他的媎媎的事情,这对媎弟是他观察的素材,太宰治也是他的朋友。

不同于单纯觉得她们两个扭曲变态无可救药的坂口安吾,织田作总是会认真地给出自己的建议:我觉得,太宰你也不是为你的媎媎而存在的。

太宰治竖起毛的猫似的看向织田作,攻击性强到坂口安吾想劝说织田作住口。然而织田作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谁也不是为谁而生的,太宰你也好,你的媎媎也好,都有选择的自由。

三个港黑成员加上话题中心的话就是四个,竟在这里大聊特聊选择不做黑手党的可能性。

太宰治欠扁地摆摆手:织田作会这么说是因为你没有媎媎,无法感受到命运和血缘的美妙之处。

织田作放下酒杯:我确实没有媎媎,但是我想,真挚的朋友并不以此划分。太宰你比我聪明,应该懂得更多的道理,没有勇气做自己的人,怎么迎合别人都不会幸福的。你之所以如此痛苦,可能不仅仅是因为无法跟上媎媎的脚步,而是你从心里知道,自己不认同她所做的一切。

这场三人聚会不欢而散,在坂口安吾几乎以为太宰干部会把织田作做掉的时候,他们又恢复了正常的来往。不再主动提及媎媎的话题,太宰治的笑容和恶劣都与之前并无两样。

坂口安吾对媎弟二人的事情并不支持,但亦觉得织田作过分真诚的话语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他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在三人中扮演着被太宰折磨的角色。

然后,织田作之助死了。

自己总是叫嚷着要自杀,死在他手下的人也不少,但织田作的死依旧对太宰治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做好人也好,做坏人也罢,对太宰治都没什么两样。活着也好,死了也罢,对太宰治都没什么区别。他之所以还活着,之所以留在港口黑手党,不过是因为他这样活着比死了对媎媎更有价值。

然而,他的朋友,他唯一持不同意见的朋友,竟认为他是可以去选择的。

和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媎媎站在对面,太宰治不知该如何开口。如果媎媎是爱他的,那是不是应该会支持他的选择?他想着,听见媎媎开口说:

你的绷带?

太宰治平静地解释不久前发生的事情,然而,他说完,他的媎媎竟问他:那治是想要离开我吗?

太宰治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想要否定,可是,他看着昏暗光线下媎媎那双赤褐色的眼瞳,瞬间明白,带给他冲击的挚友的死亡,媎媎从来没有不知情过。

她放任了织田作的死。和那些肮脏的人一起。

太宰治退后了半步,过了许久后才慢慢地点头:是的,请媎媎放过我。

媎媎走近太宰治,抬手抚摸已经长得比自己还要高几厘米的弟弟的脸颊,她的表情有一丝的落寞,但更多的是早已预料到的漠然。

可以,媎媎开口的一瞬,被抛弃感从心脏席卷向太宰治的四肢百骸,他战栗地注视媎媎冷酷的嘴,那稍有些干涩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与她们媎弟完全无关的话。

为我做最后一件事,我就放过你。

帮我杀了森鸥外。

枪口对准昔日的恩人,瑰丽壮观的巨大落地窗前,太宰治面无表情,肃穆地对待他们的最后一面。爱丽丝在第一时间被人间失格消解,所有能用来抵御暗杀的手段都被不在此处的那人压制,森鸥外双手交叉,撑在下颌处。

与他们并肩的云层在窗外变化多端,阴翳时不时地笼罩住僵持的二人。可惜时机不佳,不然森鸥外一定为自己的葬礼好好选择一首管风琴曲。

太宰君,森鸥外率先开口,自从将你媎弟带入港黑的那天,我就知道我最后一定会死于你们手下。

至于下手的是你,还是你的媎媎,没有任何区别。

想来如今的我,再说任何话也改变不了你的主意。如果杀死我能让你从这扭曲的世界中剥离的话,我的死倒是超出了我的期待。

可是,太宰君。放下双手,森鸥外几乎没有反抗的动作,放任你的媎媎这样下去,她的欲望和邪恶,终有一天会吞噬整个港口黑手党,整个横滨,整个世界,那真的是你想要的吗?远离她和她亲手铸造的炼狱,独自苟活,你真的做得到吗?

太宰治扣紧了扳机,他鸢色的眼睛了无生气,比起森鸥外所说的,他真正感到受伤的,正是媎媎对自己如此无所谓的态度。他的执着,他的眷恋,他的挣扎,媎媎都视而不见。

知道太宰治不会再改变主意,森鸥外叹了口气:太宰君可能以为我曾经对你的偏爱是出于你的异能力,可是,不是的,那是我对你的信任。

和仍有希望的你不同,你的媎媎心中充满了毁灭,如果要我选择一个继任者,我宁愿是你,而不是她。如果非得是她坐在这里,我希望你能在她身边,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逃离。你是她最后的安全阀,你也离她而去,我不知道横滨会以何种速度堕落。

动手吧,太宰君。说完最后一句话,森鸥外脸上竟浮现一丝笑意。他没有闭眼,直视着自己死亡的未来。

太宰治扣下扳机,血色的结局再次上演,美丽的蔷薇绽放在港黑大楼的最高层。遮盖住太宰治表情的云翳轻轻飘走,他注视着面目全非的前任首领,艰涩地开口:

你错了。

我什么都不是。

前任港黑首领的谋杀者,顶着这个称号,太宰治彻底离开了黑手党的世界。然而,脱离了泥沼,他的世界并没有变得更加轻松,做好事、帮助她人也并不会让他获得存在的意义感,心里缺失的地方还是无物填补,自杀的冲动也还在继续。

极少数时候,濒临自杀成功的太宰治会看到死去的挚友的脸。

你这个骗子。太宰治对那张有些邋遢的脸说道,明明不被媎媎需要的每时每刻都是对生命的浪费。

他并不因此痛恨好友,织田作说的未必有错,甚至可能相当正确,只是他,胆小懦弱的他,没有拥抱正常生活的能力,只有在媎媎身边,最无知的时候的他,才拥有最多的幸福。

可惜,无论是织田作之助本人,还是媎媎,都不会再出现了。

说到做到,太宰治离开的那天,已经成为新任港黑首领的媎媎没有出面。除却一张缺失的、两人幼时的合照,太宰治从港黑大楼带走了她们媎弟大部分的物品,她们睡过的织品、她们穿过的衬衫、她们从旧宅带来的相册。

那张消失不见的照片,是太宰治对于她们关系的念想,是共同持有回忆和情感的证明,而现下,这张照片她也不再保留了。

她把所有都扔给太宰治一个人。

她放他彻底自由。

春天、夏天、秋天、冬天,晴天、雨天、阴天、雪天,到底什么日子是最适合自杀的日子?

跳楼、上吊、割腕、入水,自焚、药物、车祸、触电,到底什么方法是最适合自杀的方法?

曾经,自杀对太宰治来说,是寻求活着的意义的唯一手段,现在,自杀对太宰治来说,是回溯时间的唯一希望。

如果第一次自杀就成功的话,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的痛苦了吧?他不必经历和媎媎的分裂,无需独自寻找生命的可贵之处。

淡淡的、炭火燃烧的气味弥漫在室内,太宰治衣冠整齐,平静地躺在榻榻米的中央。黑灰色的木炭在一边悄无声息地散发热量,不时爆裂出星星点点的红,容器的底部,是被燃烧殆尽只剩下灰白色的相片们。

意识变得模糊,心脏在咚咚咚地狂跳,太宰治睁了几次眼睛,屋顶在他眼中逐渐变成模糊的棕色色块,四肢沉重不堪,大脑倔强地负隅顽抗,下达数次逃生的命令,都没接到反应。

没准这次真的能行,太宰治想着,疲惫地扯出一个幸福的微笑。

很突然地,太宰治想起还有一张相片正藏在他的胸口口袋。要是就这样死去的话,没准会被照片上的另一个人带来什么麻烦。他强撑着倦意,试图爬起,可是被麻痹的神经并不配合,尝试了几次,手脚都像面条一样软绵绵使不上力,艰难地翻了个身。

嘴唇和下巴上传来一点濡湿的感觉,太宰治顿了一下,然后更加用力地爬向大门的方向救命,被媎媎看到自己肮脏的满胸口呕吐物的样子,他可不要啊!

一瞬间,太宰治将活着的意义缩小到不影响媎媎形象体体面面地死去。奈何他后悔得太迟,大脑中过了一万年那么久,人却只向前爬了一点点。

一边艰难地从裤子口袋掏出已经关机的手机,一边费力蠕动。太宰治仅凭自己顽强的求生意志,拨通了通讯录首位的号码,但他来不及说出口什么,他的精神就恍惚一片,电影里的黑色转场频繁出现。

无力的手指推动眼前不到二十厘米的沉重门扉,怎么也推不开一个生命的缝隙,再三尝试后,太宰治不得不放弃抵抗。

好吧,既然只能做到这个地步,那也没有办法。他脸朝下也可能是朝上无所谓了,到这时候还在纠结什么呢。濒死的走马灯再次旋转,嘎吱一声,死亡的发条上足了劲,飘出旋转木马音乐盒的轻快配乐。

太宰治的意识海中不停交替出现各个时间点上的媎媎:穿着儿童套装的、阅读书籍的媎媎,把外套脱给他、独立在风中的媎媎,拿着淌血的匕首、杀死父亲的媎媎,留着长发的、坐在首领办公桌后的媎媎,还有、还有还有穿着黑色大衣,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

媎媎。太宰治伸出手,抚摸那只穿着皮鞋的脚,湿冷细腻,是熟悉的触感。

怎么到头来还是希望那个把他推进深渊的女人能对他伸出手?

两年未见,她现在应该就长这个样子吧?被那双赤褐色的眼睛注视着,太宰治在媎媎的怀抱中打了个寒颤:好冷

媎媎没有说话,沉默地抱着他。

我是要死了吗?太宰治问,他感到有块布料擦拭过自己的嘴角。

真是狼狈那道熟悉的声音忽远忽近,太宰治听不真切,胡闹够了吗?

太宰治点点头。

かず,他头一次呼唤媎媎的名字,对不起。

对不起到头来还是想和你死在一起。

对不起下辈子也还是想做かず的弟弟。

对不起かず能带我走吗?

相差数分钟的双胞胎弟弟突然在她的怀中失声痛哭,かず没出声,冷静地看着弟弟一边啜泣一边摇头忏悔:我再也不会逃跑了,请允许我留在你身边,没有かず的横滨、没有かず的世界,就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

带我走吧,かず。抽泣告一段落,弟弟的脸上显露出一种发泄后的餍足感,他拉着かず的手,贴在自己的右脸上,微笑着说,带我去你的地狱。

一条纤细的、一指粗的翠绿的蛇顺着かず的手腕盘旋蜿蜒而上,张扬地探出猩红的信子,试探性地在弟弟的嘴巴前停留徘徊。弟弟张开口,犹豫片刻,那条小蛇就刺溜钻进弟弟的口中,连尾巴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好哦。かず微笑着说道。她合上弟弟大张着的嘴巴,轻轻拨开他汗湿的额发,像幼时那样在弟弟额头落下一个晚安吻。

等你醒来,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

平静下来的弟弟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好似他回到了母亲的子宫中,与半身的かず紧紧依偎着。

直至死亡将我们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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