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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节

 

等元墨回来已经接近四更,回来便说事已经办妥。钟言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再次回到凝视秦翎睡觉的状态,只不过将代表张炳瑞的那个小纸人拿了出来。小纸人在天亮后开始动作,显然张炳瑞已经收拾好行囊出发寻尸去了,然而等到童花再次煎好药汁端进来,床上的人已经叫不醒了。

“秦翎,起来喝药了。”钟言假装他醒来了,以一人之力将他缓慢扶起,“天都亮了,再睡就赶不上给小妹选嫁妆。”

秦翎紧紧地闭着眼睛,像还在梦境当中,像再叫叫就能睁开。

钟言将苦涩的药汁含在嘴里,仍旧用嘴渡给他,等到一整碗喂完秦翎还是不醒。他将空碗给了童花,将秦翎慢慢地扶下平躺,随后在秦翎耳边轻轻地说:“徐家的礼都送来了,有徐莲在,一份都不会少了小妹的。”

“库房里的嫁妆你说给多少合适?还是留下一些吧,将来咱们小逸长大娶亲还要用呢。”

“这些我都不懂,你起来和我说。往后咱们分了家也都听你的。”

“师弟。”陈竹白在钟言身后站了好一会儿,看他疯疯癫癫,看他清醒失智。

“啊?”钟言猛地回过头,笑着说,“师兄你换这身衣裳干什么去?”

陈竹白已经换好出行的那一身,显然是要走。“我出去一下,去去就回。”

“你做什么去?”钟言起身将他抓住,“你是去见他吗?我不同意,我不要你去见他。等秦瑶出嫁,秦翎就要分家了,到时候咱们一起走……”

“小言。”陈竹白冷酷地打断他,如泼了一盆冷水,“秦翎快不行了。”

钟言直勾勾地看着他:“胡说。”

“他不行了。”陈竹白摇了摇头,“就连我的法术都没有用了,如今只是阴兵没找上来。一旦阴兵寻到此处,大罗神仙也留不住他。”

“你胡说。”钟言忽然噘了噘嘴,“他说要和我生死不离,白头偕老的。”

陈竹白搂住师弟,只觉得这八个字格外刺心。哪怕秦翎没有病,他也不可能和一个鬼生死不离,更不可能白头偕老。“所以师兄要出去办事,找能让你们在一起的法器。我要回一趟将军府,那边必定有人接应我,要想找活下去的方子就要去找最怕死的人。”

“我不让你去。”钟言死死地攥着他。

“最快一日我就回来,很快。再说我只是回去找法器,又不是找他。”陈竹白知道他担心什么,“我已下定决心必不见他。”

“万一他不让你走呢?万一他百般哀求,痛哭流涕呢?”钟言仿佛清醒过来,“那人诡计多端,万一他以你和他多年情分要挟呢?”

“我既然下定决心就不会反复,你相信师兄。”陈竹白揉了揉师弟的耳朵,“你等着我,最快一日我就回来了。”

说完陈竹白转身要走,然而还没等到钟言留他,许兰怀中的秦逸首先哇哇大哭起来。这哭法还不是他平日里要吃要喝,仿佛预知了什么,哭得像个大孩子。明明还小,可是许兰竟然有些抱不住他,他根本不让别人抱了,非要从奶妈妈怀中挣动下来,哪怕还没学会走路。

许兰没有任何法子,只好万般小心地将小公子放下。放下之后秦逸仍旧哭得凄惨可怜,带着朱砂痣的那只小手拼了命地往前抓。

“师叔……”

尽管从前钟言总拿这事打趣,让小小的秦逸试着叫一声“师叔”,可从来没有成功过。小逸会说一些字,会叫爹娘,却叫不出这个来。然而现在他忽然叫了出来,清清楚楚干干脆脆,想听错都不成。他在许兰的帮扶下一小步一小步朝陈竹白走去,豆大泪珠滴滴砸向地面。

陈竹白瞧着他哭泣就心疼,赶紧蹲下来哄:“小逸不哭,师叔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师叔,师叔。”秦逸伸手就抓,将他那缕长发收入掌心,如同抓住了珍宝。

“乖,师叔马上就回来了,不骗你。”陈竹白试图起身,但小逸不肯撒手,他也不能直接将他推开,到时候再伤了孩子的心。干脆指尖变为利爪将那一缕长发割断,用红绳栓好,最后放在小逸的手里。

“等着师叔回来,要乖。”陈竹白最后亲了亲秦逸的哭猫脸,又抱了抱师弟,“我去将军府,很快便回来。”

【阳】混沌煞8

秦逸在师兄走了之后哭了好久,哭到嗓子哑了才不哭。小小脸蛋哭得涨红,最后不甘不愿地睡在钟言怀抱当中,一只手还紧紧抓着那缕长发。

“少奶奶……”这时候其余的人都不敢说话,唯有小翠还胆大些,“老爷和二夫人还没回来,小的们要不要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钟言亲着小逸的脸蛋问。

小翠看了元墨一眼,说:“准备冲一冲,小的家乡都是提前挂白,有时候能把白事冲走,或许这样一冲少爷就好起来了。”

可钟言还是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你们少爷只是睡着了,又不是不醒,咱们院里谁也不许挂白。不仅不挂,你们快把我大婚的那件婚服翻出来。”

“您翻那件做什么?”小翠紧张地问,少奶奶这是疯了。

“当然是穿啊。”钟言慢慢地回过身,“我这身衣裳太素了,你们少爷不喜欢。”

成婚的那件婚服早早搁置一旁,钟言那日换下之后就再没碰过,不光是大红色,任何沾红的衣裳布料他都敬而远之,生怕将这把火引到忌火命的秦翎身上。可这会儿他又给穿上了,还是那日拜堂的模样,只不过头顶没有凤冠和红盖头。

他甚至给没了血色的嘴唇点了一点红胭脂,看上去气色好了不少。等自己穿完,钟言又帮秦翎换上了婚服,龙凤金线仿佛活了一样在他们身上游走,诉说大喜良缘。

“可惜啊,没有红盖头。”钟言说完又把那只大公鸡给抱了来,“那日我和你夫妻对拜,你可不知道让这病秧子念叨了多久……”

大公鸡在钟言手里倒不挣扎了,秦泠死后它也没再闯入过药草园,一夜之间对那些珍奇异草失去了兴趣。钟言将它放在床边,它便安安静静地守着,钟言又把秦翎给他写的那些诗拿了出来,一字一字地默读。

秦翎还说,大雪纷飞时去城外骑马,如今钟言只想快快到冬天。

“少奶奶……少爷该吃药了。”童花同样不死心,又捧着一碗不知道什么药进来。钟言看了一眼,指向床头:“放下吧,一会儿我喂。”

“是。”童花将药碗放下,他又一次动了拿自己的心去救人的念头。不过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钟言发觉了。

“你好好护着自己,你的心对他而言没什么用处。”钟言其实撒了个谎,神农之心对秦翎有用,最起码能让秦翎多活几年。就是因为这样有用,神农才惨遭追杀,几乎赶尽杀绝。说不定那位将军这会儿也在四处撒网抓捕神农,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肯定有人会为了百两黄金出卖身边人。

而他却办不到为了秦翎而杀掉童花。

“我会再想想药方的,一定有法子。”童花恨自己学艺不精,这些年有爷爷在身边所以总是贪玩,要是爷爷在,说不定大少爷有救。

“好,你继续去写方子,我信你,我也信他一定还有救。”钟言搂着秦逸说话,就仿佛他们真是骨肉至亲,他和秦翎便是秦逸的爹娘,“再说外头还有张炳瑞呢,他去寻尸了,找到合适的尸首将秦翎的气息养住就行。”

说完他看向正在桌上行走的小纸人,不知道张炳瑞那边怎么样,如今都在他身上了。

城外,张炳瑞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仿佛走了一日一夜。

元墨那小子夜里前来,一字不说只递给他一个空白贴皮,张炳瑞当下便明了是大少爷快不行了。秦家三少爷刚走,秦家四小姐和徐家结亲冲喜,这两件事加起来恐怕就将大少爷给伤到起不来床,必定病上加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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