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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节

 

“咱们出去想办法,先让师兄休息。”末了,钟言下定了决心,“一定有法子的,我得好好想想,一定有法子。”

天黑了,院里也黯淡下来。

短暂的欢快总像一种假象,即便降落也只是几日的幸福,转瞬即逝。屋里飘着竹香,可钟言却没心思闻下去,因为这都是师兄用命数燃尽的术。

秦翎坐在书桌前翻阅古籍,已经翻了整整一个时辰,试图从书籍当中找出医治孩童邪病的方子。元墨和小翠在旁边点着灯,蜡烛将屋里烧得通明。不一会儿童花从外头跑进来,说:“回少奶奶,白仙还是没来。”

“它怎么不来了呢?”钟言还想把救治之事托付白仙,毕竟它能救秦泠一回,说不定就能再次赐药。

“许是受了很严重的伤,香炉我来来回回得擦了许久,落上不少血迹。”童花还把洗干净的香炉给拿出来了,“请少奶奶过目。”

香炉递过去,童花很是愧疚。神农本可以用草木救治疑难杂症,这点儿事就算不请郎中,他也应当可以解燃眉之急。可爷爷还没来得及教会他如何用草药驱除邪病,只能干着急。

“你别急了,就算是你爷爷在也不一定有招数。”钟言看得懂他的自责,开始翻来覆去地检查手里的香炉。香炉内侧没有任何的异样,可外面那一层有着不少的抓痕。

“能把香炉抓成这样,可见那晚上来的东西多厉害。”钟言将香炉还给童花,“你别着急,白仙是身受重伤所以回山里养伤去了。我相信等它伤势复原就会回来,那晚上它一定被伤得不轻。”

“您怎么看得出来?”童花问。

“香炉上的抓痕就是它打斗时留下的,或许那东西还咬了它。你瞧,抓痕全部都是五道,刺猬的前爪和人相似,所以留下的伤口也是五道并列的裂口。”钟言给童花指了下,站在屋里,心乱如麻,坐下后又觉得上火,干脆重新站了起来,“你洗香炉的时候,上头都有几种血?”

“两种。”辨认鲜血这对神农而言并不艰难,这一脉一出生便是灵性使然,落地便能分辨百草,童花很明白地说,“一种是白仙的,仙家的血我自然分得出,还有一种便不认得了,有些微微发酸。”

“看来就是这酸东西有古怪。”钟言在心里翻找答案,但是他真的没有碰到过什么邪物会发酸。

“少奶奶,接下来咱们怎么办?”童花担忧地问,整张小脸在苦恼中皱成一团,“其实……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试试……”

“不可!”钟言当机立断地打断了他的话,“你的草木之心说不定可以救他,但你就没了。连你都照料不好,你爷爷真要怪死我了。”

童花捂着心口,布料里头有凸棱粗糙的质地。由草根和树枝缠绕而成的心勃勃跳动着,里头护住的是他那一口灵气。

“你放心,我不会让小逸有事,也不会让你有事。”钟言将手放在他的头顶揉了揉,“咱们这个院子里,谁都不能有事,谁都得活下去。”

童花只得点点头,可心里却已经动了主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到了最后一步他才是秦逸的救命药草啊。元墨和小翠这时又多点了几根蜡烛,心疼地说:“少爷您歇歇吧,担心眼睛受不住。”

“没事,我再多看看。”秦翎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俊朗的眉毛挂上了忧愁,整个人仿佛又回到了病恹恹的那几年,“这些医书都是我从前搜罗到的,从前想着久病成医,不知这回能否用上。”

他眼前的医书高高垒起半人多高,有些是正经的书册,有些是偏门旁道。这些都是他病过的证明,那些年他也夜夜翻读过,试图将自己身上的病去除。现在轮到给小逸找药方,他比从前还要着急。

钟言亲手端了一杯茶给他:“别看了,我知道你着急。”

可秦翎这会儿什么都喝不下,嘴皮都干燥了,怕是上火。“要是从前遇上这事,我必定命人将小逸送到隐游寺里去,如今山上也去不了了。”

“我倒是觉着咱们还不至于走投无路,你想,如果那人真的来院里对小逸下手,那么他必定知道邪病何时发作,何时猝死。如今秦逸没事,这就像去年你没事一样,下手的人一定会再次现身,尽快杀之以除后患,到时候就是咱们瓮中捉鳖的时候。”钟言看向窗外,“只是不知道那东西怎么进来,又怎么逃走的……能在我和师兄的眼皮子底下动手,真是太有能耐了。”

几声叹息之后,钟言的目光停在院落里的那口井上。

“不知道如何进来,又如何逃走……”他自己重复着,忽然眼前一亮,“元墨翠儿,快,陪我去院里!”

一声令下,元墨和小翠跟着钟言离开房子,小跑到了院里。童花也跟在后头,只有秦翎安安静静地留在屋里,不想给小言添乱。大丫鬟们也想过来帮忙,可钟言并没有让她们离太近,只是在不远处点灯,十几盏灯的烛火围住这口井一整圈,井口一览无余。

连井口的石头都雕刻着花样,可钟言从前并未将它放在眼里。

“少奶奶,您打算怎么查它?”小翠已经提前担忧上,“我和元墨都不能下水,这里头都是井水。”

“我知道,我不会让你们下去的,我亲自去。”钟言先找出一根火折子来。

细长条的火折子刺啦一声滑亮,橘红色的火光燃在井口的上方,将下头的那面暗色燎出能模模糊糊看清楚的一角。

井口很窄,这是应该的。大户人家的井都是活井,全部和地下的活水连通,因此每一口都可以淹死人。为了怕人无意间跌入井口,每一口井都不宽敞,只有略瘦弱的成人和孩子能通过,但就算是歪在上头也不容易歪着倒进去,必须是直上直下地进入,或爬出。

既然是直上直下,就与无意坠井无缘了

而今年雨水多,所以粗粗一瞧就能瞧见晃动的水面,钟言弯下腰,将亮光往下伸伸,这感觉回到了刚成亲的那日,自己在床里发现了蛊人。

秦翎虽然留在房里,但两只手不安地放在窗棂上。又是让小言凡事都冲在前头了,唉,自己当真无用。

他旁边就是养鲤鱼的水缸,两尾鲤鱼正在相互追逐,玩得甚是开心。但像是察觉到了秦翎的情绪,它们也慢慢地停下了玩闹,浮在水面上安安静静地凝视旁边高大的男子。在它们芝麻绿豆大小的眼里,这个人的样子已经深深留下了烙印。

这张脸,便是它们认定的模样了。

不知不觉间,秦翎也低下了头,像是和它们心有灵犀。他伸手进去抚摸鱼鳞,说:“让你们操心了,没事,我这会儿好好的,只是小言在外头所以我难受。”

已经能够和主人心意相通的锦鲤沐浴着月光,绕着他的手指游个不停。半透明的鱼尾好似水中花朵,翩翩起舞,一看便是在逗主人开心。秦翎不由地放松了心境,只是心疼其中一条的头顶留下了巨大的裂口,血池弯刀风水做煞,原本应当留在自己脑袋上的那一刀,应该冲自己的那一刀,被它挡住了。

思来想去,他还没给它们起过名字。

头上有疤痕的那条忽然跃出水面,欢快地游来游去,秦翎再次观察它们,发现它们的鳞片已经很明显的开始变色,红色发浅,略有金光。

不晓得它们以后什么样,但一定绝顶美丽。

“你们要好好长大,保全自己的性命。成龙与否要看天机,不必强求。”秦翎和它们说话,将它们当作真正的人了,“只是可惜,我的寿命只有几十载,断断活不到你们长大,若有可能,我也想看着你们飞升。”

两尾鱼儿似懂非懂地看着他,飘动的鱼鳍好似悬停在水的表面,而秦翎悲伤的倒影留在了它们的鱼眼当中。

“不管我往后是生还是死了,你们都要好好修行,也要记得找个平安之处藏好,不到飞升之日不可见外人,不能伤及百姓,不能毁坏良田。”秦翎又笑了笑,以后的事情都不好说,他也不能一味说灰心丧志的话。

安慰完小鲤鱼他再次抬头,院中的小言已经在腰间栓上绳子,像是要自己下井去瞧瞧。

“少奶奶,这可使不得啊!”元墨都给他跪下了,抱着钟言的大腿不放,“头朝下伸进去哪儿行,人会死的。”

“没事,我总得下去瞧瞧,万一有什么东西在下头呢。”钟言试图将他的手拍开。

“少奶奶求您三思!”小翠也跪下了,“这井太窄了,您在下头万一发生什么事,小的根本来不及救您!少爷和小公子都指着您呢,千万别冒险。”

“求少奶奶再想想吧!”不光是小翠元墨,丫鬟们也跪下了。钟言恨不得一下下敲她们的脑袋:“三思什么,比这危险的我又不是没见过。秦翎和小逸都指望我呢我就更要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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