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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节

 

到了傍晚,丫鬟和小厮都醒了过来,可奇怪的是他们都对发生过的事情毫不知情,根本就不记得这两天发生过什么,钟言没急着让春枝她们回来,而是让她们留在丫鬟们住的连廊房里休息几日。看着琉璃兰花杯内里那团活蹦乱跳的白雪,钟言敲着杯壁,看来这几个人曾经化雪的记忆都被抹掉了啊。

这究竟是融肉雪干的,还是藏在秦家的那个鬼干的?若真是那个三源鬼,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又在帮自己了?

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等到天彻底黑下来,元墨从外头拎进来一个食盒,钟言一看,师兄给自己的点心送来了。只不过今日的食盒里不止是点心,还有一封信,以及一个红色的胭脂盒。

这是什么?钟言闻了闻胭脂,通体淡粉,看着又不像是粉状,而是油膏,闻着倒是有股暖香,是胭脂水粉的气味。

师兄这是要给自己添妆?钟言用指尖沾了下,油膏在肌肤上一触即化,从淡粉色变成了透明色。

都变成透明色了,怎么当胭脂啊?钟言实在搞不懂它用作什么,于是打开了师兄的书信。还未看,钟言不得不感叹一句,鬼和鬼当真有所差别,师兄也是一笔好字啊。

看完之后,饶是平日里嬉皮笑脸胡闹惯了的人,也是满脸通红。钟言面红耳赤,字字默念,只觉得每个字都认识,却一下子读不懂了,可通篇读下来已经有了画面。原来这膏体不是添妆用的胭脂,而是男子圆房所用的香膏。

男子……圆房……钟言身体里的阴血都要沸腾了,一下子额外口渴,恨不得一头扎进冰凉的山川当中。手指还捏着信纸,指尖都要将薄薄的宣纸烧出几个洞来,眼皮子还跟着捣乱,着急地跳了好几下。过了一会儿钟言反应过来,大口大口地吸气,头脑清明不在,眼前瞬间看出了新的境界,一下子开了世面。

师兄果然是师兄,他懂得真多。

这颜色好看的油膏居然是用在男子那里的,那里……不行,心口的慌乱劲儿又来了,钟言捏着信纸在屋里踱步,从这头走到那头,再转个圈走回来。余光当中就是他们成亲的大床,拜天地那日,床帐上还贴着大红的囍字。

那天还有龙凤蜡烛,还有合卺酒,红盖头,只是天不遂人愿,当时的秦翎命在旦夕,自己也没想长久地留在秦家。

日子过了半年,钟言再想走也是不可能了,他的心都扑在这里,扑在一个人的身上,无论如何不能放下。只是他们真的要圆房了,钟言却怕,毕竟自己的身份还是女子,怎么能够呢?

“少奶奶,您在里头吗?”小翠忽然在外面叫。

“啊?哦!在!”钟言吓得连忙将信件扔进火炉,看着它被火烧成灰飞烟灭才放心。手里这东西……他左右地找,四处张望,最终还是选择藏在首饰匣子里头,不知何时才能用上呢。

“什么事啊?”钟言拍着脸出去。

“您的信。”小翠递过来一个信封,上头没有字,只有桐油味。

是福寿堂的张炳瑞,钟言收了信,忽然见小翠直盯着他的脸看。

“怎么了?”钟言怕她看出什么来。

“您的脸怎么了?”小翠看了又看,“面颊上……特别红。”

“哦……我刚刚自己拍的。”钟言赶紧再拍两下,好在自己提前做了准备。

夜晚他再次出行,这回谁都没带。张炳瑞开了门,让人迎进福寿堂内:“少奶奶!尸首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钟言心想清慧和尚办事还挺利索,不仅降服了尸首,还真给下了一道令,让尸首自己找回来了。

“回来就一直在土坑里躺着,看着和之前无异。”张炳瑞带他朝后面去,“我派出去的伙计也回来了,说这人生前没和别人结怨,不是冤死鬼。”

“这就好,我最怕的就是他死前有冤屈而不能说。”钟言跟着来到了后院,只见土坑里躺了一具尸首,就是那日跟随他上山的,“怎么病死的,查出来了吗?”

“查出来了,是风寒。”张炳瑞说,“家里就只有他了,也是可怜人,没人给收尸。”

“唉。”钟言叹气一声,或许是自己夫君身子弱,他听到别人生病而终,心里酸得很。如果自己不在,秦翎短短的一生也会结果在“生病而终”这四个字上。

别看这人这么大的个子,病来如山倒,钟言见过不少人,比这人还要强壮,最后败给一场风寒。不知往后有没有这样一日,生病了便有对症的药丸来吃,风寒再也不会夺取人的性命,哪怕高热不退都有的治。

“现在这尸首咱们怎么办?”张炳瑞这时候问。

“我今晚带走。”钟言回答。

“今晚?这么急?”张炳瑞是怕大少奶奶拿不动。

“急啊,今晚就必须要。”钟言并不是开玩笑,阴兵都找到秦家了,收秦翎的魂魄是迟早的事。他让张炳瑞找来一个裹尸袋,要白麻布所做,而后将尸首装在里头,最后背在了背上。但背住的一刹那,钟言半回过头:“今日我带你走,便是给你收尸,一年后给你找地方入土为安。只是这年我用你给我夫君养息,要你在大棺材里躺一躺,若有不愿,你记住入我梦来说,不许去找我夫君。”

身后的尸首自然不会回答他。

“走,随我去吧。”钟言说完这句便轻轻蹬地,轻盈的身子带着一具尸首翻出了福寿堂的墙。

这一路,只有一人一尸,钟言喋喋不休。

“你放心,你的尸首这年都不会腐烂,到时候给你下葬都完完整整的。”

“我夫君是个好人,还是一个读书人,只是被恶人所害,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

“秦家的大棺材奢华无比,你躺进去绝对不会委屈,就是枕头有些不舒服。”

这些话,钟言确定尸首一定听不到,但还是憋不住想要唠叨。到了秦家的墙外钟言再次背尸翻墙而过,没发出一点声响。

秦宅内仍旧有人走动巡夜,可这都难不住他。钟言背尸绕过后厨,穿过了冰窖,再次抵达那扇黄铜包金的大门。他没有钥匙,只能再次翻墙头,不知不觉间额头冒出了汗水,这一路当真不易。可一想到那病秧子还等着自己回去,钟言不自觉地加快了动作,落地后直奔大棺,终于,将这具来之不易的尸首放了进去。

单单是放进去还不行,钟言从袖中翻出一张墨色符纸。

纸上用金粉混着朱砂提前写好了秦翎的生辰八字,当着尸首的面烧成了灰,最后将灰烬混上自己的阴血,在尸首的眉心点了下,剩下的全数倒入尸首的口中。

倒完了,钟言将食指进入尸首的口中,沾了一些出来,先右后左,点在了尸首的眼皮上。随着最后一下点完,尸首的胸口开始有了起伏。

死还是死着的,仍旧没有呼吸吐纳,但胸膛的起伏说明这事已经成了,这尸首从此就是秦翎的替身尸,这一年它躺在棺材里头,能帮秦翎避一避阴兵。

只是阴兵没有那么好对付,单单是一具替身尸不行,最多是不让阴兵那么频繁地找秦翎罢了。钟言用力将棺材盖上,洗了手回去,思考着再给秦翎去哪里弄几重保障。

也就在此时此刻,天幕闪了一个白闪,却没有雷声。钟言心知肚明,这是天罚快来了,老天知道有人逆天而行。

接下来的几天,钟言总能察觉到天空打闪,有闪而无雷,这便是天然中的不自然。眼瞧着过年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钟言实在没有办法,选择在一个傍晚打开清慧和尚给的锦囊,里头装着一个小纸卷,拆开一瞧,里头是清慧的字迹。

他的字迹就和他本人一样,横平竖直,并无半分炫技的成分,只是用心写字而已。说不上好看,但也不难看。

[福祸相依一世,真假虚实一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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