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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节

 

桌上有数人站起身来,缩到后面,便是姚慕白脸色也有些惊惧,唯有樊子期淡定自若,端坐不动。

“德宗弘道四年六月,宫中传诏,立圣后夏侯为储君,满朝皆惊,大学士赵炎括等二十七名朝臣上书,请求皇帝收回成命,不准。弘道四年七月,先皇帝德宗薨于太平宫,当月,圣后夏侯在其党羽的拥护下,登基为帝,自称圣人,年号天昌。八月,赵炎括及上书的二十七名朝臣,以结党乱政的罪名被全部诛杀。”樊子期声音平和,缓缓道:“九月,交州刺史慕容长都起兵,十月,云州、青州同时起兵,十一月,益州三郡、荆州四郡先后起兵,次年四月,北方图荪人趁帝国内乱,聚集十数万兵马,南下攻唐。”顿了一顿,凝视着将军:“九月,兀陀十万铁骑入关,进犯西陵,唐军无力支援,兀陀马刀屠戮西陵,数万百姓死于马刀之下,粮马财物被劫掠无数。”

樊子期这一番话说下来,厅内更是死一般寂静。

“将军雪夜擒可汗,迫使兀陀人撤出昆仑关。”樊子期继续道:“唐军平定内乱,击退图荪人,慕容长都求和,朝廷封其为镇南王,领南疆两州十四郡之地。一场内乱,唐军精锐所剩无几,国库空虚,连续三年增加赋税,百姓苦不堪言。”摇了摇头,苦笑道:“四年前,西陵瘟疫蔓延,难民无数,朝廷没有送来一粒粮食。虽然当年西陵世家与朝廷有协议,西陵由世家治理,但这片土地,终究还是大唐所属,我很难想象,京都的那位皇帝知道西陵饿殍遍地瘟疫横行,是如何做到岿然不动视若罔闻?”

将军眼角抽动,依旧没有说话。

“如果说那位皇帝一开始还做了些事情,可是近些年,她又做了什么?”樊子期道:“这些年所做的每一桩事情,无一不是劳民伤财,为求长生,豢养无数道士,宠信宦官,如今又要修建皇家寺院,将手伸到西陵,要对西陵釜底抽薪,将军,这样的昏君,还值得你为她尽忠?”

步步为营

将军脸色冷峻,缓缓站起身,凝视樊子期,终于道:“孟子墨!”

孟子墨立时起身,拱手道:“属下在!”

“长仁候樊子期大逆不道,诽谤圣人,其罪当诛。”将军冷冷道:“将长仁候樊子期立刻逮捕,派人送往京都,交由朝廷发落。”

将军一声令下,夜鸦不再犹豫,众夜鸦立时站起。

在座诸人脸色大都是惶恐。

樊子期口出诽谤之言,如果将军不闻不问,不下令拘捕,那么朝中立时便有人会弹劾将军庇护樊子期,这对将军当然是大大不利。

无论将军愿不愿意,此时此刻,只有抓捕樊子期这一个选择。

几名夜鸦从座位离开,冲向樊子期,猛然见到最前面一人忽地脚下一软,竟是瘫倒在地,而身后的几名夜鸦,亦有数人先后到底,有两人虽然没有倒地,可是见到同伴突然瘫坐,都是大惊失色。

将军和在座其他人也都是骇然变色。

姚慕白立时明白过来,伸手拿起酒杯,失声道:“酒中有毒!”

“都护大人不必慌张。”樊子期依然是气定神闲:“你的酒中无毒,在座大多数人酒中都无毒。”

“侯爷,你到底意欲何为?”姚慕白愤然道:“你在夜鸦酒中下毒,可知道后果?”

樊子期含笑道:“姚大人难道没有听到,将军已经下令拘捕樊某,进京之后,自然是要被凌迟处死,我樊家一门也将满门抄斩,这就是后果。”

十二名夜鸦分为两席,这些在沙场上骁勇善战的勇士,大多数都好酒,今夜是除夕,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之中,大多数夜鸦都饮下不少酒,少数两三人浅尝辄止,也正因如此,大多数人都已经中毒。

孟子墨虽然好酒,但今夜饮酒却并不多。

这时候见到同伴中毒倒地,吃惊之余,大是愤怒,带着尚未发作的几人上前扶起同伴在椅子坐下。

将军神色恢复平静,重新坐下,盯着樊子期,沉吟片刻,终于开口道:“你的计划,是从何时开始?”

“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将军并不回答,若有所思,终是颔首道:“原来如此。樊侯爷果然是智略深远,今日之局,应该是在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樊子期嘴角带着淡淡笑意,没有说话。

“白静斋现在又在何处?”将军虽然身处困境,反倒更是镇定:“事到如今,那位白掌柜应该也可以露面了。”

将军话声落后,听得后面传来声音道:“将军武功赫赫,而智慧更是过人,白某实在钦佩。”话声之中,从后堂缓缓被推出一张轮椅来,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推着轮椅出来,轮椅之上,坐着的正是白静斋。

姚慕白瞧见白静斋,皱起眉头。

“两位设下连环局,步步紧扣,本将直到今日才看透其中的蹊跷,真是后知后觉。”将军叹道:“这连环局中,你白掌柜的作用举足轻重,我知道你是计略过人之辈,但终究还是小瞧了。”

白静斋靠在轮椅上,今天似乎特意收拾了一番,穿着干净柔软的长衫,发髻显然也是细心打理过,整个人看上去气色很好。

“四年前,我从兀陀秘密前往界北府拜见将军,带去了长仁候的亲笔书信。”白静斋缓缓道:“当时见到将军,心中着实敬畏,那时候就想着,若能助将军返回西陵,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将军正襟危坐,神色淡定,淡淡道:“你们协助本将重回西陵,真正的目的,自然是要扳倒另外两家。”

“将军所言极是。”白静斋颔首道:“当年兀陀之乱后,西陵一分为三,樊家在三大世家之中,实力却是最弱,可是长仁候的志向,却是必须要让西陵一统,所以宇文家和甄家就成为一统西陵的拦路虎,也是我们必须要铲除的目标。”

“本将相信,樊家在暗中还有很强的一股力量,只是这股力量却不能轻易显露出来。”将军看着白静斋,犀利的目光似乎直接渗入白静斋内心:“你们仅凭明面上的力量,当然不可能扳倒另外两家。”抬手抚须,平静道:“你们知道要借助其他力量才可能达成目的,而你们要借助的力量,自然就是本将。”

白静斋笑道:“我们让将军卷入其中,倒也不只是完全为了借助将军的力量。”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过对付另外两家,确实不容易,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先让另外两家互相疑忌,到最后两家火并,如此我们才能坐收渔人之利。”

“另外两家当然不知道樊家早就有吞并之心,在他们看来,要保全自家和西陵,三大世家就必须抱团取暖,若是互相争斗,那就是自取灭亡。”将军缓缓道:“所以要挑拨他们火并,并非容易的事情。”

白静斋微笑道:“将军一言中的,事实正是如此,如果没有更大的利益和收获,想要他们自相残杀,那是绝无可能。好在我得到宇文家的信任,对老侯爷的心思很是清楚。他这些年来,最担心的就是朝廷为当年之事报复,如果朝廷能够既往不咎,宇文老侯爷内心还是愿意归顺朝廷,只要能够保住宇文一族,老侯爷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被堵在门前的裴侍卿这时候终于走回来,就在将军身边坐下,冷笑道:“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还能如此侃侃而谈,真是无耻至极。”

樊子期露出獠牙,在夜鸦酒中下毒,局面瞬间变化,如果说先前樊子期是冲着裴侍卿和朝廷,现在却已经将矛头指向了将军,裴侍卿自然知道如果想要活命,就定然要坚定地跟着将军,如此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白静斋连看也没有看裴侍卿一眼,继续道:“既然知道了宇文老侯爷的心思,自然能找到方法。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时机。”

“你所说的时机,自然就是在兀陀伪造的那两份密函。”

“不错。”白静斋道:“乞伏善夺权,宇文大公子前往兀陀,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那两份密函如果直接由我交给老侯爷,多少还是会引起怀疑,最好是由宇文家的人自己得到。”

姚慕白皱眉道:“据我所知,乞伏善作乱,你被拘押下狱,甚至因此失去一双腿,如果不是秦逍相救,你恐怕会死在狱中,你所谓的计划,岂不是前功尽弃?”

“大人,白某在兀陀生活了近二十年,利用宇文家提供的钱财,在兀陀收买了无数官员。”白静斋抬手抚须,含笑道:“如果我想离开监牢,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损失一双腿,最终的目的,只是不让宇文老侯爷生出疑心。”叹了口气,道:“宇文老侯爷老谋深算,那两封密函是他决定对甄家下手的直接原因,除掉甄家,为朝廷立一大功,以此来保全宇文家,这是宇文老侯爷的心思,所以那两封密函是他对甄家下手的证据,只要有两封密函在手,无论真假,他都可以向朝廷有个交代。他也许怀疑过那两封密函是伪造,但那已经不重要,可是……谁都可以伪造密函,偏偏不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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