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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

 

非寂不愿提往事,却也知道此刻不说,日后只怕是说不清了,于是蹙着眉头继续解释,“情丝被一寸寸拔出时,那个人便变得与其他人没有不同,关于她的记忆也渐渐没了意义,随其余事一同泯然,甚至比其他记忆更模糊不清,我甚至开始记不清她的脸,若无意外,待情丝彻底拔出,她便只是一个同过窗的陌路人。”

“我……”他轻抿薄唇,“我当时不愿忘,却只能忘,无奈之下只能选择恨。”

这世上能比爱更能叫人长久记住的,也就唯有恨了。

流景万万没想到他对自己滔天的恨意,并非来源于自己不顾他意愿拔了情丝,更非来源于所谓的身份对立,而只是因为他单纯想记得她。

“先前我对你说过,要杀她是为冥域生灵帝君之责……其实是骗你的,”非寂别开脸,没有看她黑亮的眼睛,“这般错漏百出的理由,你竟半点疑问都无。”

“……你当时大义凛然的,我很难不信吧?”流景见鬼一样看着他。亏她还反思很久,合着根本原因并非如此。

“天道的确不公,但只占三成,更多的是因为……”非寂抿了抿唇,“我恨惯了,三千年占据我人生一大半,即便恢复记忆,即便明知不该,却还是克制不住对她的杀念。”

他不想承认自己卑劣的心思,便用更多借口去掩饰,可实际上却一日比一日清楚,阳羲无错,是他自己不愿这三千年为报仇所做努力变成笑话,便索性一错到底,反正……

“你现在生出新的情丝,也是因为她?”流景看着他沉静的侧脸,终于忍不住问。

非寂回头,与她四目相对的刹那,眼底泛点笑意:“你觉得呢?”

流景突然噤声。

“我因新长出的情丝记起往事,对她的恨意也逐渐模糊,但……”非寂又一次看向大海,“我的情丝,并非因她而生。”

能索性一错到底的原因,便是因为他从未混淆这一点,反正……一杯水终究变成了一杯水,即便因这杯水有过不同的心情,却也随着时过境迁变得没有不同。过去的一切皆随旧情丝拔出,新的就是新的,纵然会记起过去,但过去已无法再影响他分毫。

他已有新的人,新的人生。

风声烈烈,吹得人衣袍翻飞纠缠,最后拧成一团。

非寂抬手化出结界挡住恼人的风,这才认真与她对视:“我的情丝因谁而生,嗯?”

流景突然有些渴。

海浪越来越大,撞击海岸发出巨大的声响,结界内却是一片宁静。

非寂看着流景的眼睛,问她,他的情丝是因谁而生。流景嗓子莫名有些痒,与他对视许久后,终于忍不住踮起脚吻了上去。

非寂配合地微微躬身,让她能亲得顺利些,也在她看不到的角度,轻轻擦掉手心里的汗意。

纵然眼前人没有强势的背景和崇高的身份,如今拥有的一切也全是他给的,纵然地位从一开始便不对等,可当他承认情丝是因她而生时,便还是心甘情愿落了下乘。所以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仍是没什么长进,所以在坦诚时,仍会觉着紧张,直到她此刻倾身而来,他才如释重负。

海面不知何时恢复了平静,地上的白沙变得如绸缎一般柔软,流景撕破虚空,将袖子里的小姑娘和风语神魂送到老祖那里。略微喧嚣的风声里,藏匿着克制而急促的呼吸,神与魂的交融在这一刻抵达顶峰。

天光即亮时,流景勉强整理好衣裳,懒洋洋靠在礁石上看着对面沉默的男人:“劳驾施个清洁咒吧,一身的腥味。”

非寂眸色晦暗,看一眼她脖颈上蛇鳞刮磨出的痕迹,垂下眼眸为她清去身上污痕,又握着她的手注入一些灵力。

流景闭上眼睛,在黎明的海风里昏昏欲睡,然后就听到他说:“该去岸上走走了。”

流景:“?”

她迟疑地睁开眼睛,对上非寂执着的眼神后,表情逐渐微妙。

一刻钟后,两人出现在海岸上的瞭望灯下,流景的脸色苦得都快拧出水来了:“我想回去睡觉。”

“走。”非寂铁面无私,仿佛方才在沙滩上纠缠个不停的男人不是他。

流景跟他对视片刻,突然往地上一坐,手脚并用抱住他的腿:“我不走!我要回去睡觉。”

非寂盯着她看了片刻,抬脚就往前走。

因为抱着他的腿所以只能被迫跟着移动的流景:“?”

今日退潮,天还未亮,岸上便有了赶海的百姓。他们就看着一个模样气势都非同寻常的高大男人,面无表情拖着一个同样貌美的女子往前走,那画面……属实有些怪异。

流景自认脸皮极厚,可面对百姓们奇怪的眼神,也没办法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更何况这样被他拖着比自己走还累,所以她很快就站了起来。

非寂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妥协,幽幽看她一眼后沿着海岸线往前走。流景看着他挺拔矜贵的背影暗暗咬牙,终于忍不住开口:“非寂!”

非寂停下脚步,下一瞬后背便多出一层重量,他伸手扶住她的腿,嘴上却轻斥:“下去。”

“不下,”流景抱紧他的脖子,“你现在要么带我回去睡觉,要么就这么背着我走,只有这两个选择。”

非寂不悦回头,与她对视片刻后继续往前走。

流景:“……”真够犟的。

都这样了某人还不放弃‘走走’,流景只能调整一下姿势,舒服之后慵懒地将脸埋进他的后颈,任由他的头发抚过鼻尖,带来阵阵痒意。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金乌的光芒若隐若现,流景昏昏欲睡,盯着苍穹之上那一缕金边看了许久,才闭上眼睛低喃:“天亮了。”

“嗯。”

“回去吧。”

“不。”

流景:“……”

劝不动说不通,只能随他去了,流景很快睡了过去,等再次醒来时,已经是辰时了。

“醒了?”非寂将晾得差不多的粥推到她面前。

流景盯着粥碗看了片刻,才去观察周围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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