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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书版) 第11节

 

“我们把案件分三类,即不明案件、已决案件和可疑案件。据我所知,这起案件完全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但即使看了监控视频,也没能找到泰勒先生跌落的原因。”

“有证人的证词。”萨利姆提醒他。

“什么证词?”霍桑问道。

麦考伊瞥了萨利姆一眼,也许有点恼火,因为他被一个下级反驳了。“就在摔倒前,泰勒喊了句‘小心!’有不少人听见了。”

“有人撞到他了?”

“要很使劲,才会把他推到那个位置。他几乎是垂直坠落到轨道上的。还有,当时有不少喝得酩酊大醉的乘客。人们看了足球比赛后的样子,你是知道的。”

“他会不会是被人故意推下去的?”

“没人发现可疑人员。他们只是听到他喊了一声,然后就掉下去了。我们有监控,你自己看吧。”麦考伊有一台笔记本电脑,他把它转过来,方便我们看到屏幕。同时,他解释说:“到车站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维多利亚线的阿尔法·维克多。他们很快就把图像下载给我了。多亏了他们,我们才追踪到他去星巴克和书店的影像。我们看着他走到车站。”

“他是从哪儿过去的?”

“他从海格特站上的地铁。”

海格特地铁站,这不可能是巧合。

“这里……”麦考伊按下了按钮。

电视和大屏幕显示的影像模糊不清,画面颗粒感重,仿佛镜头上沉积了一层灰尘。摄像头的位置太高,而且角度倾斜。画面颜色很暗淡,有点不协调。利兹足球队的队服是藏青色和金色相间的,画面上则变成了落日色和法式芥末色。格雷戈里·泰勒死得相当普通,没有任何艺术性或刺激感。一下就结束了。

一开始,我看不见火车,只有一大群人在周围转来转去,其中很多是球迷。

“那是泰勒。”麦考伊说。

果不其然,一个模糊的人影正沿着站台的外侧走着,离边缘很近,但又不至于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他慢慢走着。影像没有声音,他的身影很小,又离得很远,看起来,他在礼貌地请求让路。然后三件事几乎同时发生了。格雷戈里·泰勒从视线中消失了,人群攒动,紧接着,鲜红的维珍列车出现了。一般肉眼看来,列车进站的速度并不快,但在影像中,列车瞬间就能到达屏幕的边缘。然后格雷戈里摔到了轨道上。他背对着镜头,所以即便我们能看到他的身影,也不可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就像笔刷在画布上一刷而过,他一头栽了下去,又一次消失了。列车继续无情地前进,轧死了他。几秒钟后,人们才意识到刚刚发生的事。人群迅速后退,形成一个烈日风暴般的图案。很容易就能想象出现场的尖叫声。

“这些是火车前部的摄像头拍的。”麦考伊说。

从司机的角度看同样的画面,铁轨向前延伸,等候的乘客在右侧。然后有什么东西——可能随便什么——从影像中闪了出来。那是格雷戈里·泰勒生命的最后一秒钟。司机可能踩了刹车,但列车没有减速。

我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去。

麦考伊合上笔记本电脑。“国王十字车站的管理员允许我们将尸体送到最近的太平间。我已经把档案交给了死亡调查组,事后肯定会有调查。但老实说,我看不出任何犯罪的迹象,百分之九十是一次事故,一次普通事故。”

“他有仇家吗?”萨利姆问道,“这就是你们调查这起事故的原因吗?”

霍桑说:“他可能与第二天发生在汉普斯特德的谋杀案有关。”

“好吧,至少你可以把他从嫌疑人名单上划掉了,”萨利姆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他什么也做不了了。”

我们离开办公室,来到大厅。一呼吸到新鲜空气,霍桑就点了一支烟。我可以看出,他正在反复思量刚才听到的一切。我常常觉得他就像一位即将有重大发现的科学家,或者一个即将打开墓穴的考古学家。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波动,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激动和兴奋。

“你是怎么想的?”我问道。

“他去过海格特。”

“也许他来伦敦见戴维娜·理查森。”

“或者理查德·普莱斯。从海格特可以步行去他们任何一人的住处。”

“是的,这不可能是巧合。他几乎死于谋杀案发生前的二十四小时内。”

“你说得对,托尼。这不是巧合。”

他默默地抽着烟。尤斯顿是伦敦环境最恶劣的车站之一,四周都是快餐店和混凝土建筑。站在这儿,我都觉得自己肮脏不堪。最后,霍桑开口说道:“英格尔顿。”从他的语气听来,他以前应该去过那里,而且他并不喜欢。

“怎么了?”

“你现在忙吗?”

“你明明知道我很忙。”

“我们必须去那儿。”霍桑的语气再次证明,他似乎不是很想去。

他抽完烟,我们走进售票处,买了次日的票。

注释:

[1] put是pern under a tra的缩写。

约克郡的英格尔顿

第二天我们在国王十字车站见面的时候,霍桑的心情不太好,当然这很正常。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态度也往往很冷漠、令人生厌,甚至粗鲁至极。我经常认为他调查谋杀的时间太久了,被传染了反社会情绪。有时我怀疑他不仅仅只是在扮演一个难搞的侦探……而是本来如此,就像他永远不变的白衬衫和深色西装。为什么他不愿意透露任何私事?为什么他从来不谈论他看过的电影、见过的人、周末行程,或者除了公事以外能拉近我们距离的事情?他在害怕什么?

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这次约克郡之行能有机会打探出点什么。毕竟,我们会在一起待至少四个小时,也许可以边喝咖啡,边吃培根三明治,好好聊聊,加深一下感情。会有机会的。火车发动起来,他弓腰坐着,忧郁地凝视着窗外。他的举止、那双锐利的棕色眼睛,还有他随身携带的那个小巧的老式手提箱,都让我想到了在战争中流亡的孩子。当我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时,他只是摇了摇头。顺便说一下,我买了头等座。因为我要工作,我想霍桑也会乐意拥有足够的私人空间。但他显然没有注意到。

很明显,他不想离开伦敦。十分钟后,列车加速穿过北部郊区时,他仍然盯着变得越来越小的公寓和写字楼。中间的绿地似乎让他惊醒,我突然想到,除了在肯特郡待了一天,我们从未离开过这座城市。我从未见过他穿牛仔裤或运动鞋,他会去锻炼吗?我很想知道。

一个收票员走过来,我想利用这段间隙会会他。“你很安静。”我温和地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

“我很期待在乡下待几天,出去可真好。”

“你去过约克郡吗?”

“我曾在那里上大学。”

他对此了如指掌,我的一切他都知道。所以这个问题一定另有所指。仔细想来,他的声音中似乎有一丝烦闷,我理解了他的言外之意。

“你不喜欢约克郡?”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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