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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挨打要立正

 

舒梵回去的时候门口立了个黄毛小子,熟练地拿一根皮带挽圈,伸手钻进去,叼着拉紧,给自己做了简易的手铐。

见舒梵回来,连忙面壁,艰难地抱头蹲下。

“呵。”

舒梵冷嘲一声,没摸钥匙,从兜里摸了根烟,今天下班时爬栏杆追一拐小孩的,搞得灰头土脸,连烟都压得皱皱巴巴,跟站着这人一样,弯了。

他抽不上烟就暴躁,踹了脚门,唐郁吓一哆嗦,贴着墙站起来,把左边裤兜送出去,里面还有半包华子。

“哥,我这有……”

舒梵毫不客气没收,还没个好脸色:“少他妈来献殷勤,滚开,别挡我门。”

唐郁整个人扒他门上,说什么也不让,笑话,让舒梵自个儿进去了,他今天要流落街头。

“爸爸,您饶了我这次,我不敢了,我跟您保证,我再不去给您添乱了。”

唐郁从小街头混大的,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什么哥哥爷爷的没皮没脸的叫出去没一千也有八百,真信了的却只有舒梵一个人,这样的金疙瘩,他脑子有包才放过。

舒梵是半年前认识的这小孩,扫黄打非阴差阳错把他吸毒的娘抓了进去,未成年一小孩整天居无定所地到处晃,差点被骗去当小鸭子。

舒梵把人带回家,扭送学校,但这小子依旧三天两头给他惹事,不是翻墙逃课就是打群架挂彩,前两天班主任给舒梵打电话,委婉劝他要不给弟弟转个学,去职业学校混三年也有文凭。万一他呆得舒心了,想学,再运气好点,撞个本科也不是不可能。

那嘲讽的大饼给舒梵噎得不轻,干脆给人请了个假,预备等他忙完这阵再来收拾唐郁。

可这混小子闲不住,他前脚出门,狗崽子一样后脚就跟了上来,两人在酒吧糟心的灯光下相遇,唐郁狡辩说来帮忙,他认识今天要办这人,可以当线人。

舒梵气得差点当场拷了他,可事到临头,也只能陪着这死孩子把戏演完,好险顺利收了网,要是有点差池,把唐郁剁巴了都不够担责的。

“哥,我,我,报告!”

他欲言又止突然嚎一嗓子,舒梵呛了个狠的,缓过来眯起一双眼瞧过去,凤眼凌冽,压迫感十足。

“我有线索……”他像是猛的想起什么,示意舒梵掏他的烟,全部倒出来后,里面塞了一张名片,上面只有一串数字。

“你们抓那人秘书给我的,说有人看上我了,叫我晚上收拾收拾,明天打这个电话……”

还给了他一千块钱,让他去澡堂子洗干净点。

攥着不清不楚的“赃款”,舒梵烦躁到了极点,他像极地位受到挑战的雄狮,面对这个他本该一巴掌拍死的小崽子,展现出不可思议的柔软感情。

他抽着自己皱皱巴巴的烟,一颗接着一颗,他的烟主要用来提神,味重,苦涩,刺激性大,抽完冷静不少,就是有些呛人,唐郁在一旁想咳不敢咳,声也不敢吭。

舒梵把烟屁股戳门上,烟灰簌簌落下,轻飘飘的,唐郁脸上扑了点,他不太舒服,拿捆成一团的手揉眼睛。

舒梵在这个时候问他:“小孩,有人骂过你有娘生没娘教没有?”

那可太多了,他什么骂没听过,什么打没挨过,睡过垃圾堆,抢过狗的馊饭,野草一样长这么大,从没让人教过,让舒梵一问,顿时心里紧巴巴得难受。

被打击得焉了,唐郁红着眼睛呆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

舒梵虽然是哥特殊职业,但他道德感低,要不然也不会跟这个十七岁的小兔崽子在床上搞一起,搞到一起也不太管他,提供住所,给点生活费,学校里挂个名,他自觉仁至义尽,但局里警花说养个狗都没这么潇洒。

“这半年,你搞这些事,我也烦了。”舒梵熬了个夜,声音疲倦沙哑却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唐郁听起来只觉得遥远。

所以你要丢掉我了吗?

他问不出口,垂头丧气像只落败的小狗子,因为不听话,又咬人,要被主人狠狠一脚踹出去。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舒梵随手把门口不知谁扔的烂扫把提起来,他敲敲地面,划重点:

“又搞了一次。

软着腿走出卫生间,唐郁饿得前胸贴后背,舒梵也差不多,好在这个天稀饭冷了也能吃,两人围着锅稀饭包子油条小咸菜,狼吞虎咽吃了个下午茶。吃完不咋够,舒梵又把前段时间给唐郁买地零食拎出来,两人挑挑拣拣,囫囵吞了个饱。

唐郁不太好意思:“我下次多买点……”

舒梵看了他一眼,把副卡收回来,把钱夹里的零钱全取出来拿给唐郁,唐郁推拒:“哥,我还有钱。”

他怕舒梵不信,爆了点学校没查出来的事:“这几天打牌赢了一些,还有两百多……”

舒梵点头,好,这是提醒他该动手打孩子了。

十来平的小阳台上,阳光明媚,角落里种着几颗未被拆穿的独头蒜,长出一个小嫩芽,随风摇曳着。

“玩的什么?”

舒梵懒懒散散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小茶几搬了出来,上面放着一副扑克牌,还有几样舒梵昨晚上特意带回来的工具——打孩子八件套,包括粗细两根藤条,热熔胶棒,树脂棍,戒尺,一红一绿两条皮拍,外加一块透明的亚克力拍。

五花八门,赏心悦目。

柳老板独家赞助,并说体验感不错的话,下次再给他送套有设计感的。

唐郁看着那堆玩意儿,头皮一紧,讷讷道:“斗地主。”

舒梵嗤笑,就这点出息,“加倍吗?”

唐郁咬牙:“加!”

“成,那咱俩玩玩。”舒梵搬了箱矿泉水搁旁边,先开一瓶,“喝了。”

十分钟抽一次牌,抽多少翻十倍揍,半个小时休息一轮,喝两瓶水。所有工具用完,就结束。

舒梵说的是:抽多少是你的运气,挨不挨得下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至于打不完?舒警官挑眉一笑,不存在。保证按时按量完成任务。

“来吧少爷,等着请个荷官给你发牌吗?”

唐郁不敢回嘴,尖着两根指头去摸牌,从未如此虔诚地祈祷过开局来个三。

红桃七。一个不好不坏的数字。

舒梵把亚克力拍拎了出来,这玩意儿适合当开胃小菜。七十下,不多不少,省着点打,能看见一个白皙的屁股一点点在透明尺子下变红,蒸馒头一样肿胀起来,这时候再接下一记,又瞬间颤巍巍的凹下去,激起一阵晃荡的臀波,回弹的软肉伴随着逐渐加深的色泽,从后方看上去圆润饱满,适合握在手里把玩。

“啪!”“啪啪!!!”

声音也清脆,敲在光屁股上啪啪作响,唐郁羞耻得差点忘记了疼痛。舒梵打得太快了,疼痛神经临时没反应过来,等追上来的时候唐郁突然嚎了一嗓子,难以置信地回忆刚刚那一下,这他妈的也太痛了吧!

他迷迷瞪瞪叫了几声,眼角都在飙泪,忍不住想要求饶的时候,舒梵停手。打完了。他的呜咽哽在喉头,无措的样子像只路边被摸了一下又被踹了一脚的小狗。

七十下,舒梵两分钟不到就揍完,玩屁股玩了八分钟。用亚克力拍按在红红的屁股上,往下压,压出白色,又松开,看血色漫上来。一边玩舒梵还一边点评:“崽儿,你这屁股弹性真不错。”

他还夸自己:“瞧瞧这上色,多漂亮!”

唐郁受不住他又拍又揉又言语骚扰,前面悄悄支棱起一点,他偷偷挺了挺腰,想蹭一蹭,舒服舒服,也缓解一下疼痛和尴尬。

不料,舒梵眼尖得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一把按住他的腰,似笑非笑着让他抽牌。

唐郁被他居高临下一看,毛孔无声炸开,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叫嚣着危险,抽了个最好的牌,黑桃a,但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唐郁忍不住提醒他:“这次只打十下。”

舒梵漫不经心点头,嫌弃地接过那张牌,在一堆刑具里挑了个小红拍,皮质的柄握在手里,有几分凉意,恰好缓解一下他有些烦躁的心情。

自从养了这崽子后,可能是压力大了,舒梵觉得他可能有点变态了。

舒梵扭头去拿烟,唐郁却突然凑上来,代替香烟先亲吻了他的唇角。

很轻的一下,像是冲动后的及时止损,唐郁慌忙又趴了回去,一头褪色的黄毛夹杂着新长出的黑色,在百叶窗的斑驳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可爱。

“啧,讨好我?没用啊。”说着,拿烟的手重新拿起一根藤条,“咻——啪!”瞬间,稍分开的小腿上浮起一道白色又立刻泛红肿胀的淤痕。

唐郁没想到他会换工具,还抽小腿,那个地方毫无防备,松适柔软,一下子就痛得难以接受,他含泪摇摇头,罕见地没有顶嘴,也没有趁机剖白心意。

他在刚刚的某一刻,觉得舒梵有些不开心。

想哄哄他。只是没有什么立场和理由。

藤条是一种锐利又坚韧的刑具,声音干脆利落,痛起来也分外爽利,毫不拖泥带水,再加上舒梵下手从来讲究效率,唐郁都没来得及哀嚎就已经完工,舒梵好整以暇地点了支烟,烟雾缭绕中半眯着眼看唐郁抹着眼睛心疼自己。

“好痛、好痛啊呜呜!!!”

十条小指粗的印记均匀遍布在一双小腿上,颜色新鲜艳丽,唐郁都不敢揉,只用指腹去轻轻摸,依旧能感受到肿起的皮下突突跳动的糜烂血肉。他愣愣的,总算是反应过来,舒梵说的管教,认真而严肃,狠厉得容不下半点侥幸。

“哥,轻一点……”他扯舒梵的裤腰带,舒梵顺手拍他一巴掌,让他喝瓶水。

唐郁记不清舒梵的规则,以为到了喝水的时候,他嚎得嗓子也干,吨吨吨喝完舒梵告诉他,可以抽下一张牌了,他看上去不好惹,唐郁也想快点结束这个过程。

不过这次他运气很差,抽了一张方块十,一百下,就算是最轻省的戒尺抽完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何况后面还有漫长的五轮,还有藤条树脂棍热熔胶棍,那两个小皮拍看起来也不是善茬,唐郁真心怨恨发明研究这些刑具的人。

“快选。”舒梵催促他。

唐郁瞻前顾后十分痛苦,最好在舒梵看戏的眼神下,点兵点将,闭着眼睛数到了小红拍,他刚刚逃过一劫的家伙,还是落到了他身上。

皮拍落下来的声音不似亚克力拍清脆,也没有藤条的锐利,是沉重的,钝一点,却充满了威压,无端让人心生惧意。这可能也跟用这个工具的人有关,唐郁相信,哪怕是一块抹布,舒梵揍他的时候也能打出棍子的手感。

一百下,舒梵改了以往的作风,准备打持久战,抽十下,让唐郁喘一会儿,仔细回味皮拍重叠下来的疼痛。

冰凉坚硬的皮拍在被拍得松软滚烫的臀上轻轻滑动,唐郁打了一个激灵,泪眼汪汪地望着舒梵,舒梵立马按着头给他推了回去,舒警官今天铁石心肠,不吃这一套。

皮拍打完的时候,唐郁感觉自己一个屁股已经快肿成两个大,他回头瞅了一眼,青紫交错,上面浮起一层油皮,泛着凄惨的紫黑色,细看真是惨得掉眼泪。他抱着水瓶慢吞吞喝,试图拖延一些时间,他眼睛哭红了,揉得整个眼眶都是湿漉漉的,随便看一眼都牵着丝含着怨,风吹草动都让他哆嗦。

“我不抽、不抽了,呜哥,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打牌了呜哇!!”

舒梵看着被他挥到地上的扑克牌,意味不明地盯着唐郁看了几秒钟,唐郁怂得飞快,但舒梵手更快,从地上捡了张,黑桃五,唐郁庆幸,决定勇敢地挑战一下那根树脂棍。

不料,舒梵没有搭理他,用力拽住唐郁的左手,抄起戒尺就揍。

加罚完,舒梵让唐郁把牌捡起来重新抽,这次他只给了三十秒,多一秒钟就用戒尺来换。唐郁瘫坐在地上,哆哆嗦嗦捡牌,顾不得整理,囫囵捡起来就算数。

舒梵成功地让他一碰到牌,手就打颤,心里又怕又恨。

这次是黑桃q,一百二十下,数量多到让人害怕,唐郁犹豫着,如果现在就用了戒尺,后面又该怎么办?

他从前不是这样瞻前顾后的性子,好东西要第一时间塞到嘴里,钱要用最快的速度花完,能今天享受的东西绝不留到明天。

他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的变化,这让他心跳变得急促而慌乱,鼓胀间,生出一种不被期待的酸涩,眼泪瞬间盈满眼眶。

舒梵让他有了以后这个概念。虽然是在一场严酷的惩罚中。

“藤条。”

他此刻需要一些惨烈的痛,来消弭某种不合时宜的念头。人一旦有了牵挂,就容易受伤,吃许多苦。

舒梵打量他,拿起那根手指粗的藤条,手指掰着向上弯曲着弹了一下,坚韧的藤条立刻发出破空的“咻咻”声,听起来相当骇人。

舒梵提醒他:“确定用这个吗?不用十下,我就会把你的屁股抽开花。”

唐郁不知想到了什么,默默打了一个激灵,犹豫地向舒梵申请:“可以申请存档吗?我可能挨不了多少了,下一次,不,这一次我都撑不下去。”

他还是害怕,如果舒梵抽烂了他的屁股,肯定会嫌他丑,两人的肉体关系得不到维系的话,他会更加惊慌没底。

“不让你吃亏,今天你可以随便打我,打到你高兴,就是,可不可以,不要打烂我的屁股……”

舒梵再次确认,整个崽儿有小聪明,但是不多。他不信撒娇卖乖可以达成目的,他深谙社会上的谈判套路,主动让步。却对感情上的糊涂心软一无所知。

舒梵皱眉审视他,通过一张汗涔涔又柔软的脸,看到他眼睛里掩饰不住的惶恐,他在害怕着什么,一种除疼痛以外的东西,这种东西是他带给唐郁的。

他拿起藤条,没说答应,也没说不准。骤然临空而下的藤条如尖锐的利剑袭来,饶是唐郁早有准备也不免发出悲鸣,凌厉而狠辣的一记抽打直接深陷入红肿的臀肉里,离开时带走上面的一层油皮,看不到失去血色的惨白,只见一线红痕随伤口漫上来,细小的血珠缓慢沁出,衬得先前的惩罚都如同小孩过家家。

舒梵用实力证明,他如果想打烂唐郁的屁股,根本不用一百二十下,一下就够了。

唐郁从茶几上滚落,双手虚捂着屁股缩进阳台离舒梵最远的角落,他手脚发软,身上的冷汗一茬接着一茬,屁股像被刀剑从中间劈开,成了四瓣。他能明显感觉到皮肤被利物撕扯开的剧烈疼痛,伴随着血液的渗出,空气中都隐约能闻见腥甜的血气。

他像踩中陷阱的幼兽,独自蜷缩在角落里呜咽舔毛。

等他缓和不少,舒梵才递过去一瓶水,看着他小口喝完,才轻声道:

“唐郁,你想要什么?说出来,不要让我猜。”

唐郁眼泪一滚就落下来,混进喝的水里,咸咸的,疼痛会带来真实感,消弭负罪感和愧疚,把人与人之间的边界模糊一些,再模糊一些。这时,唐郁会产生一种错觉,他可以抱住舒梵,可以住他的房子,睡他的床,还可以跟他一起生活。

他们将在夏天,学着做很多同居人做的事。

“不要不管我。”

唐郁低垂的睫毛扑簌着向上卷起,露出一双哀伤的眼睛,那里面充满破碎的情绪,又夹杂着几分迫切的祈求。

他咬牙道:“就算我做不到很多事情,做错了事,也不要那么快放弃我。你可以随意对待我,把我当成小猫小狗,也可以当成泄欲的玩伴,”他声音低了下去,有些莫名的羞赧,“你,你要是想当我爸爸,也不是不行……”

舒梵打断他:“停,我只在想当你床上的爸爸,不想成为你那个不知名的野爹。”

舒梵没有诧异唐郁会说这个,其实他也在想,这是不是对的?对一个小孩随意施加惩罚,带他上床,圈养着他,这一切他做起来竟然也没有负罪感。他一边思考唐郁可以承受的极限在哪儿,一边反思他这种做法是否正确?

但是,望着唐郁猩红偏执的眼神,他突然得到释怀,他想,最差也不过如此了。

舒梵同意了他的存档请求,并且同意了唐郁说的打到高兴。既然要他满意,那挨打的地方就不再拘泥屁股。

舒梵把他拎上茶几,手指捏着藤条转了个圈,不再讲究地方和力度,抽得随意至极,大腿、腰侧、后背,唐郁忍不住扑腾,舒梵也不管,逮哪儿揍哪儿,于是唐郁的前胸、手臂、小腹,乃至于前面赤裸的性器和臀缝都被藤条的鞭梢波及。疼痛来得猛烈而全面,如狂风骤雨倾盆而下,唐郁感觉自己是一个炸了一遍又一遍的气球,不停地崩紧,又继续被尖锐的疼痛撕裂。

痛哭完全抑制不住,嗓子叫破了音,嘶哑地像含着血沫,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才几分钟,舒梵用力把藤条在茶几上抽断。唐郁吓得张大嘴,好半天才发出闷闷的哭喘声。

“一百二,瞧瞧,你还是可以挨住的。”舒梵小小发泄后,心情稍霁,但语气淡淡,说不上是夸奖还是嘲讽。

虽然唐郁屁股上已经没什么好肉,整个人都湿漉漉的,遍布艳丽的红痕。

最可怕的是,因为喝了太多水,在藤条抽到小腹的时候,唐郁在不知道什么情况下失禁了,虽然只是少许尿液在过度的刺激下流出来,但舒梵显然不准备就这样放过他。

毕竟,错哪儿罚哪儿。

“下次还敢用这个当借口撒谎吗?”舒梵一边用力揉着唐郁的紧绷的肚子,一边慢条斯理地问道。

小腹鼓胀,尿意汹涌,唐郁想不到舒梵准备的折磨如此多,简直是防不胜防,他像个傻子一样喝水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这点。

“不,不用这个……”唐郁抱着舒梵的胳膊求饶,蹭他一手眼泪鼻涕,舒梵拧他脸,唐郁突然开悟,“不敢撒谎了,哥哥,你原谅我吧……我以后什么都跟你说,再也不敢惹事了。”

“你别打我了,也别跟我生气,我……我现在也哄不好你……”

他哑着嗓子保证,攥着舒梵的手指还在发抖,显然对这个心狠手辣的打手还心有余悸,怕得不明显,身上的印子却一戳一个哆嗦。舒梵心想,可以拿去当虐待狂的犯罪纪录片证据,他被逮捕归案,惩罚是原谅这个嘴上说着不会哄人,实际上一套一套的小坏崽儿。

舒梵休两天,折腾唐郁占了一天。第二天寻思给倒霉孩子改善一下生活,顺便添置几身衣裳,他看唐郁那几件小混混的夸张大t恤,紧身小腿裤不爽很久了。结果唐郁死活不乐意出门,头痛腰痛屁股痛,舒梵不得已只能武力威胁,反正存的档随时可读取,相当于掌握了某人的生杀大权。

两人去了附近一个商圈,吃喝玩乐一应俱全,舒梵带着人直奔一家私房菜,先来一碗酒酿小丸子垫底,点完菜后舒梵带唐郁去隔壁玩了几局桌球,先说好了输的人给买一件小礼物,舒梵知道唐郁脾气拗,直接给他买衣服恐怕不会太顺利,于是才想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可他太低估自己的手感,也没考虑到唐郁“行动不便”,反正结果就是午饭前两人打了五局,舒梵只成功输掉一局,他不幸地赢了。

午饭唐郁吃得很高兴,他其实吃什么都容易满足,但这家店好吃的程度还是超乎他的想象。菠萝咕咾肉,酸酸甜甜的,开胃又下饭,香煎小牛排,他抓着啃了三四条,叫花鸡鲜嫩多汁,软烂入味,连一道简单的蛋炒虾仁这家店做出来也是分外的鲜甜可口。唐郁形容:“舌头都吸溜进去了。”

舒梵看他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笑,手一挥又点了几个菜打包,准备晚上让他延续这份快乐,唐郁乐得一路上都眉开眼笑,往舒梵脸上亲了三四口。

他捏着唐郁的脸感叹:“真好养活一崽!”

唐郁的眼光偏向一家服装店,他记得舒梵的衣服大多数是这个牌子的,询问舒梵要不要去瞧瞧?舒梵一看,这不是正好,立刻拉着人进店,采购一样取了七八套,全扔唐郁怀里,让他去换衣间试试。

唐郁的眼神立刻不安起来,在明亮的灯光和两名导购的注视下拘谨又无措,他磕磕巴巴地拒绝,像人类触碰的含羞草,迫不及待地想要收卷起自己。舒梵突然想到方才吃饭的时候,唐郁一直把自己认为好吃的往他碗里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舒梵没让他去试,直接让人装起来,他沉下脸很能唬人,唐郁跟他道歉,解释自己有衣服穿,也会去买新的,只是这里的衣服太贵了不适合他……

唐郁看到小票上面的数字脸都白了,好像比打了他一顿还难以接受,他不甘心地劝舒梵:“我穿这个浪费了,就西乡街那儿的批发市场,这一件都够我买一麻袋穿,我还能天天换新衣服……”

衣能蔽体,食能果腹,有稳定的居住地。对于唐郁来说,已经是很高的要求了,可舒梵给他的,好像一直都是奢侈品。上学是,衣服也是。

舒梵不耐烦听他絮叨,捂着嘴掏出手机付款,然后提着衣服出去,扭头进隔壁店给自己选了件风衣,价位刚好卡在唐郁自个儿的余额之上,唐郁借口上厕所,舒梵冷冷地瞅他一眼。

等唐郁回来,导购还在对这件风衣的材质和版型进行解说,试图想劝舒梵下定决心买下来,但是舒梵始终无动于衷,直到唐郁在一旁小声说,他可以付款。

舒梵拧眉,不悦之情溢于言表,他在导购的挽留声中攥着唐郁的胳膊离开。而后的一个下午,都始终阴沉着脸。

唐郁自知自己是他不高兴的根源,也不敢去触霉头,回去后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望着一堆质地柔软价格昂贵的衣服发呆。

在唐郁的人生中,花钱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因为首先你要有钱。无论是偷来的抢来的还是骗来的,花出去的那一刻不是欣喜和满足,是深深的不安和恐惧,这个东西值得我花这么多钱吗?我非要不可吗?下一次还能不能搞到这些钱?

比起弄钱,他其实更不会花钱,打破一个人根深蒂固的贫穷和不安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再努力,也不可能拥有和舒梵同等的价值观。

晚饭是中午打包的菜,微波炉热一下,依旧美味,两人却吃得十分沉默,唐郁有心道歉,他借着夹菜向舒梵示好,奈何舒梵一直不领情,吃完饭就出了门,唐郁连好好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唐郁发了会呆,有人叫他陪玩游戏,他又玩几把游戏,赚的十来块连舒梵衣服的扣子都买不起一颗。陪玩和代练他都在接,但钱还是少,而且竞争逐渐激烈,他技术算不上顶尖,手机也不太行,价格还不是最便宜的,因此在陪玩大军里显得平平无奇,一如他现在的人生。唐郁很少思考人生,傍上舒梵也是当时身体做的本能决定,原本想的只是蹭住几天,没曾想还能跟人一起生活。

可他俩都不是会生活的人。衣食住行都过不到一块儿去,他们过去的人生,未来的人生皆截然不同,只是命运打了个结让他们撞上,等过完这段儿,他们又会变成两种天差地别的人。想到这,唐郁苦中作乐地想,或许会再遇见,舒梵是警察,而他变成一个贼。

“我不要……老子不要!这个贼爱谁他妈当谁当,反正老子不干!!”

他抓着衣服冲出去,倒了几班公交才找到上午那商场,导购小姐姐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位,舒梵拿过衣服就要去结账,小姐姐诧异地看着他,犹豫地跟他说这件衣服有些贵,劝他给自己买的话,可以去隔壁店看看。

唐郁的第一反应是我有钱买,在看到导购小姐姐的眼神后才反应过来,应该是他的穿着打扮都不像在这里消费的人,怕他吃亏乱花钱。

“不用了,我买来送人的,帮我装一下吧,谢谢。”

他提着衣服回去,一来一回花了三个多小时,他等着送人和坦白,可楼下的醉鬼都喝多回家了,舒梵也没有回来。

“是什么让一个男人忙着不回家呢?”柳不致抱着分手后偷来的狗忧伤,“是因为他没家吗?

“不,是因为他家里那口子,不让回!!”

“哎!我就多看了几眼你们所新来的法医,”柳不致不抱狗了,改去拉舒梵胳膊,“他就跟我分手,还让我最好死外面,好美的人,好狠的心!你说是不是?”

舒梵烦不胜烦,也想他死外面,安静地死外面。

已经凌晨二点了,他本来只是组了个局,请教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该怎样让家里小朋友心甘情愿花他的钱?

某位沈姓朋友说:他养的崽儿无师自通,大学没毕业就用他的钱给自己买了套婚房。

陆姓朋友:不开心就去买金子,等两年我就能去开金店。

这些都是理财派,也有另辟蹊径的:

“拿我的钱做慈善,说怕我黑心钱挣太多,走在路上被雷劈。”

舒梵:“……”可以说毫无参考性。

吃了一堆狗粮不算,还摊上个醉鬼。

舒梵复盘了今天的事情,后悔的苗头一旦涌现,就会如墨入水,逐渐开始占据心神,让人坐立难安。他少有这种情绪,因此处理起来也十分别扭,他拿着手机像烫手山芋,最后生硬地给唐郁发消息,机械地问人要不要吃夜宵?

唐郁像是一直在等他,立刻秒回:要,谢谢哥!

还附加一个讨好的表情图。

舒梵看着屏幕上的卖萌小猫,仿佛被挠了一下,心里有些不得劲。但不知觉中,嘴角已经上扬,他把醉鬼和恹恹欲睡的狗一并扔给姗姗来迟的同事,打了个车回家。

老式小区治安一般,但离警局近,夜里也算和平,楼下的灯坏了半个月也没人修,树影笼着漆黑一片,舒梵抬头看自己的房子,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磨砂玻璃映射出来,说不出来的感觉,他不由得加快了上楼的脚步。

门在钥匙插进去之前打开,看见满脸期翼的唐郁,舒梵从出门时就沉寂的心脏又重新活跃,跳得快了不止一瞬,一种名为“理应如此”的情绪满盈,却发现手上是空的,于是刹那间落下来,他看清楚唐郁欣喜得有些讨好的眼神,和手上小心翼翼递过来的衣服。

舒梵的心口也扯着疼了一下。

他的惊喜后知后觉,目前还是风平浪静,连尴尬也不曾有,一脸理所当然地问唐郁吃什么,他下去买,走到门外面掏钥匙才意识到他还提着衣服袋子,有些傻。

唐郁笑了下,眼睛有点红,把人往屋里推,囔囔着要吃面。

面条没滋没味,所幸打包回来的红烧肉还剩点,浇上去做臊子,冰箱里搜刮出两个鸡蛋,卧进去,再去天台上薅两根不知道哪家邻居种的小白菜和葱花,舒梵端出来时确实称得上惊艳。

唐郁吃得连汤都不剩,边吃边掉眼泪。

“菜是楼上老太婆的,她明天早上肯定要骂半天。”

“她最宝贝着几根葱了,你全扯了,明天她骂死你。”

“我又不是非得吃青菜,肉多好吃啊呜呜肉好好吃……”

舒梵五味杂陈,猪肉都降价成这样了,怎么还是有人吃不饱?

舒梵揉乱他的头发,别的不敢保证,但肉这方面:“吃,使劲吃,以后咱家天天吃肉。”

唐郁垂着头,黄毛早被全部剪掉,新长出的黑发柔软服帖遮住一点绯红的耳朵,因为难为情抿着唇,哭后的鼻音很浓,他说得很小声:“对不起,我一直觉得花钱是有罪的……”

他跟舒梵讲,他小时候为了一个五毛钱的冰棍差点被一个老男人骗,又说起他妈妈赚的那些钱都拿去买了毒品,他捡了好多客人不要的脏衣服穿,最惨的是,他跟别人去收中学生的保护费,被保安拿钢叉追着打……

画面感很强,舒梵忍住笑意,亲了亲他的脸。

“崽儿,我工资还不错,也有理财,养你比养狗轻松多了。”

“所以,不要有负担,也不要觉得愧疚。”舒梵拿出一张纸,开始写,“你只需要做到——”

1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买早饭

2打扫卫生,洗衣服

3买菜,煮饭,收拾厨房,倒垃圾

……

唐郁目瞪口呆地看着舒梵写完了一整页纸的“同居条款”,感觉他可能看了什么不干净的或者电视剧,他甚至把放洗澡水,按摩这种带着不正经色彩的事都写了进去。

“哥,您是要买个奴隶吗?”他犹豫着问道。

舒梵瞪他一眼,开始在背面写完全“不正经”的条款,唐郁凑过去看了眼,被每星期一次脐橙震撼到,呆坐在沙发上,缓慢地考虑自己现在出去捡垃圾吃还来不来得及。

“ok,以后自己看着拿吧。”

舒梵把写完的纸挂墙上,在鞋柜上放了个盒子,里面全是数额不等的现金,唐郁凑过去看,发现那些要求后面都明码标价,正面是二十到一百不等,背面的“特殊服务”则要贵很多。

唐郁在心里暗嘲,要是拿这张纸去举报舒梵,扫黄打非第一个抓他。唐郁摸着那页纸,心里酸酸涩涩的,明明该开心,但却好像有点难受,就像一阵风吹过一颗石子,风会往前走,他的难受微不足道,会如同石子一样被留在脑后。

他确信,舒梵是一个很难将就的人。也同样是带他往前的风。

他们都是感情上的笨蛋,要踩过许多雷才能换来一片安全区。

周天晚上,唐郁换上新衣服被扭送学校,继续接受知识疯狂地灌溉。

他存档的打加上利息还了前前后后大半个月,每天行动不便,倒是安安分分在学校上了半个月课,班主任特意打电话来表扬了一番,舒梵一高兴,给人换了个新手机。

手机到手没两天,唐郁就琢磨出一个赚钱的新路数来——当网红。

起因是他有个一起做代练的小混子朋友,因为技术一般但是骂人不重样深受广大玩家的喜爱,近期他的骂人集锦出了圈,就有公司来找他签约,于是那小子签了合同拿上剧本立好人设,摇身一变,竟然混成了一个不错的小网红。

可见这一行门槛不高,就是需要机遇。

唐郁苦闷没几天,这个机遇竟然来了。

大数据是懂他的,给他推了个主播专用app,上面宣传的是无经验,无成本,低投入,时间自由,轻松月万。每个字都宣传在了唐郁的心上,再加上app海报上还写着有师傅带上手,并且有专门的孵化基地,前两个月甚至可以包吃包住,附加煽动性话语,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谨慎起见,唐郁查了海报上的几个人,发现他们确实是粉丝千万的大网红,又查了那个基地,发现也确实存在,就马不停蹄地报了名。

那边很快发来了一份问卷,唐郁看了眼,身高,体重,颜值,这一栏唐郁毫不犹豫给了自己满分,挑挑拣拣填完发回去,就抱着手机等,结果那边第二天才发来新的回复信息,居然说他不!合!格!!

气得唐郁头发都快炸了。

他正想打车去那个基地看看所谓的“合格网红”都长什么样子,又有人发给他一份文件,上面是邀请他参加他们基地的另一个项目——“九十九步”,给唐郁的解释是这个项目就相当于电竞游戏的青训队,他们准备好了九十九步,只需要参加的人走这么一步,就可以获得成功。

又一拳打在了唐郁心坎上!!

行吧,他去。

反正两个项目的地方间隔得不远,去搞完集训还能去看看网红。

于是,在一个周六,舒梵加班未归的早上,唐郁揣着舒梵带他去办的新身份证出发了。

唐郁一脸无所畏惧的被基地里面都是“商业机密,禁止泄露”为由收走手机,扣下身份证的时候,舒梵在相距一公里的网红基地抓网络诈骗犯。

舒梵他们早就盯上了这个网红基地,前前后后准备了一个星期,昨晚刚要收网,等到了基地才发现情况比想象中的复杂,这里不仅有网络诈骗色情买卖,甚至还有毒品交易混在其中,性质一下子就变了,舒梵他们只得蛰伏在外面一晚上,紧急调人,等待机会,把这个所谓的“网红基地”一锅端了!

尽管整个案子后续牵扯众多,但眼目前就抓贼拿脏证据确凿,剩下的只有带回去慢慢审,舒梵叼着烟干嚼,还是不得劲,恹恹的提不起神,他熬得最凶,满眼血丝,脸上蹭了灰和血,干了,显得格外邪性,来帮忙的同事都有点怵他,放他一个人靠着车凶神恶煞地盯犯人。

还是虞非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受了伤就先回去,这里人手够了,有这么多人盯着,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舒梵撇了眼潦草裹着绷带的小腿,刮在了一块钉板上,当场就带走了一块皮肉,要回去做清创,打破伤风,接着听医生絮叨一堆忌口和注意事项,不过幸好他反应快,没伤到骨头。

不知怎的,舒梵想起唐郁,要是让他看到这血呼哧啦的场面,一定抱着他的腿哭丧似的嚎,舒梵笑了下,看了眼时间,那个崽儿估计还在家睡懒觉,本着财主要回家的豪横,舒梵要打电话强行把人叫起来去买早饭。

电话拨过去没人接,再打就被挂断,舒梵直觉有点不对,再打过去已经关机,他冷着脸查看唐郁手机的定位,惊讶地发现就在自己附近。

想到唐郁尾随他工作的前科,舒梵拧眉,准备去抓这个小混蛋的现行。

万幸的是,虞非怕舒梵一个伤员出事,强行安排了两个人陪护,目的是逮完孩子顺道“押送”他去医院。于是这天早上,他们一炮双响,买一赠一般查获一个刚具雏形的新诈骗窝点。

这个窝点人不多,大多数网红基地筛下来的人,他们利用“九十九步”这个虚假项目的名头捡漏,将这批人骗进这个地方,利用其通过在网络上擦边直播骗取打赏的方式牟利,其中大部分是未成年,好控制。

舒梵到的时候,唐郁正在一个小房间里“试播”,他为了当网红狠心穿上了这些人提供的衣服,紧身舞蹈练功服,身体曲线勾勒地一清二楚,前端胸前还设计成了透明蕾丝花瓣的形状,他皱着眉看镜头,慢吞吞地跟着那边教他摆动作的老师,什么上犬式下犬式,他光看着就别扭。

突然,唐郁打了个冷战,强烈的第六感告诉他,再不跑就会发生一些比舒梵揍他更可怕的事情。

他慌乱地跑出小房间,想找到自己的衣服,被两个壮汉拦住,唐郁意识到入了贼窝,谎称肚子疼溜去厕所,拿着厕所的拖把当武器,一边挨揍一边往大门口跑,在被一个壮汉狠狠往肚子上捣了几拳掐着脖子往回带的时候,大门轰地一声被警车强行撞开,舒梵沉着脸从车上跳下来。

跟着舒梵那俩小警察回去说,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舒哥刷刷刷几下就英勇制服了匪徒,解救了人质,而后在回去的警车上对“人质”施行了执法记录仪不能记录的部分内容,他们也不能说,说了会被舒哥灭口。

又抓捕一窝犯罪团伙,唐郁被虞队私人奖励了一千块线人钱,欠了舒梵一顿竹笋炒肉。

唯一的问题就是,唐郁扑上去替舒梵挡了一钢管,小臂骨折。

那一瞬间,众多念头如线团般缠绕在脑子里,五味情绪上头,看着唐郁痛得煞白的脸和瞬间滚落的汗珠,舒梵捻出一个最不合时宜的喃喃出声:

这下好了,至少逃一个月课。

他第一次发觉自己是如此的不擅长表达感情,以至于那些重要的如流沙般呼啸来又洋洋洒洒离去,皆无法宣之于口。只是悄悄红了眼睛,他们谁也没有发现。

那钢管敲在舒梵的后脑,因此唐郁是飞奔着扑过去挡的,他在去医院的车上痛得咬牙切齿,心里余悸未消,还是怕得声儿都颤。

“我就是觉得,你比我重要,你一根手指头,比我的命都重要。”

舒梵气得差点当场扇他一巴掌。

他俩一人胳膊折了,一人腿瘸了,局子里又忙,根本腾不出人手来照顾伤患,虞非提个大果篮来了一趟,诚意十足地给人削了两大苹果,顺带让舒梵好好管管唐郁。

他的原话是:头一次见亲力亲为把自己送人贩子窝的。

唐郁的胳膊上了石膏,另一只手捧着苹果咔咔啃,闻言吓一哆嗦,眼里瞬间就泛起了泪花。

舒梵扭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还有这本事呢?”

虞非忙着要走,假模假样拦了下:“别吓唬孩子,等他好了揍一顿就行了。”

舒梵扬了扬下巴,让他出去的时候关门,唐郁贴着墙缝想溜,被舒梵的眼神钉在原地,他看了看舒梵做完清创包着绷带的小腿,磨磨蹭蹭挪去舒梵床边站好。

他笨拙地蹲下来,拿脸去贴舒梵搁在床边的手背,小声地说:“不听他的,你想打现在也可以打。”

“哥,我知道错了,我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是个蠢货,是垃圾,是社会的败类,是阴沟里的臭虫,不值得为我这样的乐色生气,我命贱,打不坏的……”

“闭嘴!”

舒梵听见过无数次这样的话,遇见过许多这样浑浑噩噩度日的青年,有的怒其不争,有的哀其不幸,但这一次他感到无法接受,他不希望唐郁去挨这些字眼,他想他养的小崽,干干净净,自信大方。

好难啊。

舒梵被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包裹,愤怒,心疼,自疚夹杂在一起,养小孩的人那么多,他怎么就养不好呢?

可是,这要怎么怪罪唐郁呢?一个不顾一切也要扑过来替他受伤的乖崽。

唐郁不再说话,默默蹲在床边,他的黄毛长长后,被勒令全部剪掉,因此现在头发乌黑细软,像家里养得很好很乖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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