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沈玉轻轻触碰着沙发座儿,皮质的触感在手心划过时,才忽然想起来,母亲在世的时候,会用毛衣织好多沙发套,保护这些并不算昂贵的沙发。小时候他总是觉得这些沙发套丑,一个个的疙瘩还硌pi股——想到这,沈玉忽然轻轻笑了下。随即,他又忽然很难过。风从窗外钻进来,凉意攀爬上沈玉的手背,他缓缓抬眼,看向月亮已然升起的窗外。朝南方向的窗能看见小巷外的景色,夜晚降临后,小区外属于城市的热闹才堪堪弥漫上来。沈玉双手按在窗沿,正打算将窗观赏,却忽然看见靠近墙外的一侧大道上,停着一亮黑色的车。那车还有几分眼熟。沈玉微怔,随即快速转身跑下了楼。将自己投身于夜晚的喧嚣中,沈玉才恍觉,天气并非有多冷。路边昏黄的路灯长久地伫立在此,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沈玉喘着气停留在车前,忽然生出一丝近乎“近乡情怯”的心情来。那辆车分明就是他坐过无数次的奥迪a6,是属于任清崇的。他回长乐市没有告诉任何人,同样的,母亲的忌日就在最近这件事,他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但任清崇总有知道的方式。沈玉在车前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上了前。车窗开了条缝,车内的暖气源源不断从缝隙中钻出来,被车外的寒风吞噬。任清崇就坐在驾驶位,一手放在方向盘,一手拢着自己的大衣,就这么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狭小的驾驶位不足以让任清崇舒展四肢,他睡得不是很安稳,常年平和的眉间微微蹙着,不知道是冷还是挤。路边昏黄的灯光像有生命似的,穿过狭小的缝隙,又在半空中打折,一半落在任清崇的脖颈,一半向下跳跃,抚在他阖上的双眼上。沈玉没有立马出声将人叫醒。他只是隔着一扇车窗,静静凝视着眼前的人。感受着藏在胸腔里的心,随任清崇的呼吸同频率跳动着。他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身后一盏路灯“啪”地熄灭。仿佛被声音惊动,任清崇眉头蹙得更紧,熄灭了一盏灯,还有更远的另一盏。那破旧的、但堪堪能够照明的灯从沈玉背后打来,从侧面看去,眉睫清晰可见。任清崇睁开了眼。沈玉问:“来多久了?”任清崇却说:“你这个样子,就像即将要飘走了一样。”他的声音带着刚刚苏醒时的沙哑,路灯下的光影斑驳,却一点也没照到他脸上,全被沈玉挡在了背后。
沈玉敲了敲车窗,任清崇便将车门打开了。暖气与寒气对冲,瞬间在空气中激出一阵带着水汽的风。任清崇坐直身体,整理自己的外套:“也没多久,大概傍晚的时候找到这儿的。”车门关上,车内重新回暖。任清崇抬头看他,没多问,脸上带着熟悉的温和笑意:“吃饭了吗?”沈玉摇摇头,又点点头。”那就当你没吃好了。”任清崇说,“我饿了,先去吃饭。”他俯身去给呆坐的沈玉系安全带:“几年前台里有个项目,所以我来过一次长乐,没想到这么多年这里还是没什么变化。”“你有什么想吃的吗?”任清崇又问。坐上车之后,沈玉就没说过一句话。只是用那双勾人的眼一直盯着任清崇看,尽管任清崇已经极力避开目光,却还是挡不住这道足以洞穿人的灼灼视线。到最后,反而是任清崇先败下阵来:“小玉,你……”话音未落到地上,沈玉已俯身而来,紧紧将他抱住。他抱得很紧,胳膊环住任清崇的肩膀,像是要把自己和他融为一体。胸腔与胸腔贴在一处时,心跳声 几乎震耳欲聋。狭小的车内温暖寂静,任清崇却还是察觉到了自己颈侧黏腻的温热触感,那触感从沈玉的脸上滑落下来,又顺着任清崇的衣领钻进更深的地方。他的神情缓缓安静下来,垂在身侧的手按在了沈玉的脑后,一下、一下,像是安抚,又像怜惜。任清崇想:这应该是思念的感觉。最终沈玉还是将任清崇带回了家。他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可以给任清崇做饭,结果端出来的是一大碗清汤面条,卧的鸡蛋也没成型,蛋白泡沫一层层飘在最上面。任清崇拿着筷子看了半晌,问:“家里还有菜吗?”沈玉目移:“有。”任清崇把筷子放下:“等着。”任总身兼数职,一天之内能辗转跑三个工作地点,却还是心灵手巧,做得一桌好饭。沈玉只在最初愧疚了一秒,随后心安理得地坐下,大快朵颐起来。任清崇好整以暇地看了他半晌,心道,小没良心的。一顿酒足饭饱过后已然到了深夜。宁江和长乐相距差不多一百五十公里,任清崇一个人开车过来,在路上就花了一两个小时。他没来得及订酒店,沈玉也不会让他去住酒店,房子虽然小,但还是住得下两人。长乐这种县城几乎很少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沈玉在外卖软件上逛了一圈,没发现还有哪家超市开着,最后只好将目光看向卧室唯一的衣柜。那是母亲的嫁妆,跟了她几十年,现在依旧放在这个属于母子二人的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