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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夺臣妻

 

她会主动勾缠住他的脖子,将亲吻和轻咬落在他腮边,带着急切,带着要他疼痛的探寻。淡粉的檀口微张,嘴角柔和地下撇,形成一个扁而圆的形状。那是一个无声的:

璟。

丰隆好像头一次发现,自己枕边的女人是一团从未对自己揭露过的迷雾。

现在他在她的闺房中,翻箱倒柜,像一头疯犬。她的婢女跪了一地,瑟瑟缩缩地哭着。

她的这一方私密空间里,有送与陌生男子的香囊、画册;床榻上,是掉了漆也被小心使用着的黑色香薰小陶;梳妆用的敛盒里,放满了不同大小的玉势、油膏、蜜蜡、软鞭,还有一些他看都看不懂的欢场道具。

铺天盖地,全都是和另一个男人情欲纠葛的痕迹。

她说的嫌闷出门找乐子,原来找的是这种乐子吗!?

天之骄子想杀人,一件件的清点过去的时候拳头和嘴唇都在发抖。

下人将一个皱巴巴的老太婆丢进来:“跟老爷说!夫人找你问了什么,都配了什么药!”

“老爷饶命!饶命!夫人问老身的确实都是保胎和落子的方子,千真万确!那个时候老爷去轩辕已经一载有余,老身都到了埋进黄土的年纪,怎么敢乱说话!”

丰隆脑中轰隆隆地坐到废墟里,手中紧紧攥着一枚明亮透翠的鱼丹紫。

“涂山璟!”

“丰!”丰隆踹飞门口的守卫,一路上横七竖八倒了一片,璟还没站起身,凶猛的一拳已经砸在脸上,人飞了出去。

丰隆大踏步上前将人揪起来,又是一拳。木樨园那次,他还留了一些力气,这次他真的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

璟沉默着,柔顺地被提起来,脸偏向一边,汩汩地流血,快速地肿起。

“你不问为什么吗!”

问也不问,他自己也心知肚明!

丰隆气得一拳又是一拳,璟无言地挨打,别说他现在被镣铐栓着,就算是平日,他那个嘎嘣脆的身子骨哪能是扛得住丰隆的。

“别给我装可怜,说话,涂山璟!”

璟的身体发出咯咯的脆响,他吐出血沫,开口是祈求的:“她还好吗?”

不说还好,说了就是找死,火虎发疯似的撕咬将璟疼得冷汗如雨。

丰隆看不得这张脸,霍得一声将他的前襟撕开了,肩膀的淤青、胸口的齿痕醒目地刺眼。

“丰隆!”

“你们真的在离戎昶那里,你真的你们,你们!”

天底下没有男人能承受这样的耻辱!自己的妻子公然和别的男人偷情,外面都传疯了,自己还和傻子一样,给他们多年的情谊鼓掌叫好呢!

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早就想过,这段背弃道德的关系见光的时候,就是这段友情惨烈的终结。

“你就没有话对我说吗?涂山璟!你这个懦夫!”

“也好,不用审了!正好省了玱玹的事,我今天直接把你这个狐狸精给废了!”

“是我对不起你。”

“丰隆,你杀了我吧。”

灰心丧气的,引颈就戮的。

“你以为我不敢!”

“但我没什么好说的。”璟悲伤地说。

其实他能说什么呢,难道他还能给自己辩护吗?

“如果你要我认错,你恐怕要失望了…就算再重来一万次,我也不后悔,我只后悔没有早一点去找她。“

“!”

”你能懂吗,丰隆?”璟睁开眼睛,黑润如棋子般的瞳仁里满是哀伤。"就算做个赔钱的贱货,我也想要在她身边,就算烂死,我也想烂死在她身边。我就是这样的贱人!"

丰隆。你这样的人,能明白活着却比死了更难忍受的感觉吗?

他拼尽力气、涂上粉墨,支撑出一个正常人的画皮。觥筹交错如同行尸走肉,哪怕是泥谭里透进一丝阳光都让他觉得痛苦。

那天她看他了,他才觉得自己又可以重新呼吸了。

道德轰然毁灭,情感的世界空旷寂寥,他的宿命是长在她身上的一棵藤蔓。

他要怎么控制那些浓烈到不健康的情愫,要怎么控制疯狂攀缘的触足不去绞杀她的自由。

哪怕是做猫、做狗、做个随时张开腿伺候她的仆人什么都好,他就是想赖在她身边啊!

璟的神情是支离破碎、认罪伏诛,只消火虎的一记咬合就可以要了他的命。丰隆的视线模糊了,举起的拳头迟迟没有落下。

从小长到大的玩伴,各自的习惯都太熟悉也太伤人。最后“砰”得一拳砸在地面上,指节全都鲜血淋漓。丰隆痛苦地吼道:

“你才不懂,你从来就没把我当朋友!我来的时候我还想”他一边气到脑子发懵想把涂山璟杀了,一边想,那涂山璟是不是有救了?至少他有不在场的证据了!

同僚里他就认识不少被下半身控制的男人,那玩意儿就是个拖累,只会影响大丈夫建功立业,如果璟也不能免俗,那他就帮他治了。可是缠住璟的是名叫爱情的水草,他感受不到,也摸不着,只会一头雾水地咆哮,眼看着它们将他越缠越紧。

到底你是怎么想的,璟?你要是真的那么痛苦,你跟我抢啊!你跟防风意映已经断了,这次我们公平地一对一!小夭要是真的选你,我赤水丰隆愿赌服输!为什么要欺骗我?

“你起来!起和我公平地打一场啊,来啊!”丰隆的火虎不顾下人阻挠将璟的镣铐咬断,他受不了这么单方面地虐待璟。

“你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璟带着愧疚和遗憾交织的复杂:“帮我照顾好小夭。”

璟以前对输赢对错是很倔的,有时候自己说了混账话,璟举着木琴都要追在他后面打,现在他人被害过、手被废了、腿也跛了。其实早就没有公平。

“你们真是黏黏糊糊的,腻歪死了!”

“现在假惺惺的,你贪图一时之欢害她流产的时候怎么不心疼她了,那种事情你们少做几次会死吗?就那么控制不住?”

不近女色的赤水之长提起这件事,大丈夫的自尊心要碎成粉末:“等我先收拾了你,我也不会放过她的。我回去就一纸休书,告状告到俊帝那里,把他女儿的事全桶出来!我倒要看看,高辛皇帝脸皮要往哪搁。“

璟抿着唇边的血线吞下,急促地咳嗽一声:”丰隆,她不是自愿的。“

丰隆大怒:”你当我是傻子吗。你强迫的,你舍得强迫她一点?“

”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先找的你!高辛的女人表面上有教养又大方,背地里不守妇道,比轩辕还脏。“丰隆刚要开地图炮,又想到防风氏好像是从北方迁到中原的氏族,呸了一声:”骂早了,哪里的女人都不是好东西,全都应该拖出去游街。”

”你就没有错吗。“

璟动了真气,”如果你早一天发现小夭的异常,会走到今天吗?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去了轩辕,一去就是杳无音讯,她那个时候有多痛苦。你知道吗?“

天知道他多嫉妒丰隆的名正言顺、与她每天每晚足胝相抵!多嫉妒他和她福祸相依、命运相连!

“我那是办正事,黑帝急遣。”丰隆不明所以。

什么叫他离开的时候小夭很痛苦?看不出来!

“玱玹为什么突然派你去轩辕?你新婚燕尔,那种精细活根本不是你擅长的,你就没想过吗?“

“陛下手下无人可用”

”整顿产业、计画里方,都是涂山一族的专长,再不济也有东南的白民族、西北的侏儒族…“

丰隆对精于筹算的氏族不大熟悉,脑子开始晕眩。

“那他…”

”他这么做,并不是因为这件事离了你就做不成,而是为了支开你之后,他鹊巢鸠占,强占小夭。“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嫉妒你,丰隆…”

璟颤抖着说,”黑帝一直恋慕着自己的亲生妹妹。逼迫不成,就变强夺。”

“!”

秋水之滨,赤水之畔。那天躲在宾客之中,怀着满腔绝望的爱意痴痴望着新娘的,不止是涂山家的狐狸。

新帝办过九次婚礼,一向只穿玄黑长袍,偏偏在那一天穿了一身热烈的绛红,那颜色是鲜血凝固一样的腥稠,就像某种见不得光的感情在黑暗里燃烧。

新郎官被灌到烂醉。

璟失魂落魄,也坐在宾客席上一杯一杯灌自己。丰隆喝了多少他就喝了多少。

他天性敏锐,本该意识到黑帝对小夭抱着超出兄妹的异样感情。可是那天,他的心像北风中的蛛网一样残破,离开赤水祖宅之后神思不属,甚至记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在赌坊里醒过来。

这个机会就这样被他错过了。

之后就是漫长又难捱的她不在的春秋,他对此没有很清晰的记忆。

一切的一切重新开始于和她相逢。

大镜湖上,海棠醉日,纱红映肉。人声喧闹的艳丽春景中她却眉尖颦蹙。

她变成了一个不愿吐露真心的谜团。

璟想抚平那朵灿烂桃夭上的褶痕,想从过去未来里舀一瓢她能畅饮的开怀。一步一步地靠近她,重建久违的信任,这才举步维艰地拼凑出了所有的异常。

因她对玱玹的态度急转直下,璟追索下去,发现她以往服用的草药里,有为防止近亲畸儿特意加进去的成分。接着,又发现她的小腹上多了一道鲜明的刀疤。

真相如此骇人,璟充满了震撼和心碎,对她无处发泄的愤怒更加感同身受。

大哥不过是跟一个女人联手就能把他逼到走投无路,玱玹却是新朝天子、将来的大荒霸主,小夭能找谁鸣冤叫屈?

他不在的时光里,她受了多少委屈,不足为外人道也。

璟常常想,就凭小夭对亲人永远网开一面的心软,如果这个孩子不是天生的畸儿,她大概率会留下来。因为幼年时被双亲抛弃在玉山的经历,小夭格外痛恨那些不负责任的父母。她并不是一个能对腹中胎儿狠下心来的女人。可这些她什么也没提过。她有她的骄傲,那份罕见的脆弱只有午夜梦回的时候才会泄露一二。

璟习惯于抱她在怀中,握住她不安蜷起的双拳、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后半夜小夭睡不安稳,至多一个时辰就会从噩梦中惊醒,惊魂未定中闻到了他的气息,就像溺水的人抓到最后一块浮木,这才昏睡过去。

璟有多怜惜小夭,就有多痛恨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他真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得到了她之后,却不珍惜?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森严的礼教中,以下犯上是可怕的罪过。可如今什么是纲常?身为臣子侍奉君主是纲常,还是身为丈夫挺身维护妻子是纲常?

“我只恨自己能力不够,不能杀了玱玹,又怎么会对他低头,做一只摇尾乞怜的丧家犬!“

”禺疆的死和我逃不了干系,如今下狱是我技不如人,你如果能帮她,我会感激你,如果不能,至少不要伤害她,算我求你,丰隆!”

丰隆回去的时候浑浑噩噩的,两只耳朵都是嗡嗡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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