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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今天确实很热

 

秦盼从漫长的午觉中醒来,刚睁开眼睛就听见了门铃在响。

他翻了个身打算再眯一会儿,但门铃声过于执着,还是搅散了他的困意。

也不见哥哥下去开门,他是出去了吗?

门铃宛如一个大喇叭,比学校里的上课铃还要烦人。秦盼赌气地把脸埋在枕头上滚了滚,一个翻身下了床。一出房间,湿热的空气立刻堵住了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令秦盼不高兴地皱起眉。外面正是酷暑,今天也不是周末,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的会是谁?

门铃响了一遍又一遍,似乎也能听出来者的不耐。秦盼一路喊着“来了来了”,终于打开了这扇迟迟未开的门。

门外是个身形极高挑的少年,把外面的光亮都挡去了大半,令秦盼整个人几乎笼在了阴影里。他抬起头来才看到了这人的脸,愣愣地叫了一声:“祝赫哥。”

祝赫低头看他:“我找秦炎去打球。”

秦盼刚睡醒的脑袋还不太灵光,他回头朝楼梯看了一眼,又转了过来:“我哥好像出去了。”

“他让我三点半过来找他的。”

“哦。”秦盼揉了揉眼睛,“你先进来吧。”他给祝赫让出道来,又往楼上大喊一声:“哥!”不见回应,又喊道:“祝赫哥来了!”

“马上!再等我几秒!”秦炎的声音从楼上哐当砸下来。

秦盼关门堵上了从外面灌进来的暑气,用手把睡乱的头发顺了顺,转过去看向祝赫:“坐吗?”

祝赫摇了摇头。

秦盼又问:“要喝水吗?”

“不喝了。”

客厅里闷热,秦盼走过去打开了立扇:“那,你吹吹风。”

祝赫也站到立扇前,人造风带来的凉意缓解了些许燥热。他左手拎着装篮球的网兜,右手插在运动短裤的口袋里,半旧的t恤已经有些汗湿了。从他家走过来还不到两分钟的路程——可见今天确实很热。

两个人沉默地并排站在立扇前,风吹得人有点睁不开眼睛。秦炎嘴里的几秒钟实在漫长,秦盼久久也不见哥哥下来。

他用余光往旁边悄悄一瞟,正好看到祝赫后颈上的一粒汗珠顺着脖子流入了衣领下面。他突然想要回到凉爽的空调房间,腿却挪不开步子,只得再次朝楼上喊道:“哥!”

“来了!”声音到了,人依然没影。

秦盼翻了个白眼。

在接下来的沉默里,祝赫突然开口道:“暑假作业写完了?”

秦炎揪着短裤的下摆,说:“刚中考完,这个假期没作业。”

好像是这么回事。祝赫转头看了眼旁边的小不点儿:“你也要上高中了。”

“是啊,我也是上四中。”

“哦。”祝赫点点头,“挺好。”

“以后我就每天跟着你们一起上学了。”秦盼悄悄弯起了嘴唇,又故意带了点嫌弃说道,“不过也不一定吧,我哥早上总起不来,要是跟他一起出门肯定得迟到。”

“嗯。”

祝赫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秦盼便也安静下来。这时候秦炎总算出现了,神采飞扬,兴高采烈,快步从楼上跑了下来。秦盼见他头上抹了至少半盒发蜡,顶着一个显然刚刚用心吹出来的风骚发型,不由奇怪地问:“你不是要去打球吗?”

秦炎故意甩了甩头,得意道:“是,怎么了?”

“那还搞得那么骚。”

“你懂什么。”秦炎走过来敲了敲弟弟的脑袋,“你嫂子今天也要去看比赛,我能不认真点打扮吗?”

秦盼捂着脑袋嘟囔道:“哪来的嫂子,又没追到。”

秦炎啧了一声,十分不满:“能不能给你哥点鼓励?还自家人呢,泼冷水比谁都来劲。对了,晚上我不回来吃饭了,你自己点外卖吧。”

秦盼道:“啊?我都没有钱了。”

“星期一老妈不是刚发了钱吗?”

“用完了啊。”秦盼小声地抱怨,“还不都是因为你这只铁公鸡,有了点钱就想着去追女生,前几天点外卖全是我付的,你还点那么多。”

秦盼隐隐听见从上方传来了一声轻笑,他抬头看去,却见祝赫面色如常,脸上并没有留下笑过的痕迹。

“行了行了,给你发个红包,晚上吃点好的吧。”秦炎掏出手机来捣鼓一番,又到门口去换好了球鞋,对老友招呼道,“祝赫,走了。”

“嗯。”

秦盼看着那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走进烈日和蝉鸣中去。祝赫的个子很高,纤而不弱,瘦而不薄,逆光的背影已有了几分成人的气概,让秦盼心生羡慕。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身板,也不知道在开学前能不能长到一米七。

他打了个呵欠,关了风扇上楼,蹬掉拖鞋又躺回了床上。

秦炎却比预料的提前回来了。

“痛痛痛……你轻点!嘶……”秦炎是被祝赫背着进门的,左边小腿红肿,人被撂到沙发上时疼得五官狰狞,眼泪汪汪。

秦盼看到了紧张地去问:“哥你怎么了?被谁给打了?”

“打球时自己摔的。”祝赫在旁边说道。

“还当着汪雪凛的面,真是丢死人了……哎哎,别碰我腿!”

秦盼赶忙缩回了手,又问:“摔断了吗?怎么不住院?”

“骨裂,不严重。”祝赫道。

“不严重你个头!换你裂一个试试,疼死老子了……”秦炎龇牙咧嘴的表情一换,又美滋滋地盘算起来,“刚好下星期开始补课了,我这个样子也上不了学,明天就跟班主任说一声,再请半个月的假在家休养休养。”

秦盼看穿了他那点心思,鄙夷道:“你开学都高三了,还整天想着偷懒。”

秦炎一巴掌拍在沙发上:“我这是偷懒吗?我这是养病!路都走不了,还怎么去学校?”

“我用单车搭你上下学。”祝赫说。

秦炎喉咙一哽:“这,不至于……”

“我也一起。”秦盼立刻也说道,“我和祝赫哥护送你上下学。”

秦炎瞪着一脸义不容辞的老友,又斜了一眼突然积极起来的弟弟,翻了个白眼,从鼻子里狠狠哼了一声。

秦家住在旧城区,自有一幢四层楼房,听起来很气派,仿佛是座别墅,其实也只是建于多年前的一幢自建房而已。春井巷里大多是这样的自建楼房,有的人家把一楼铺面租给别人做点小生意,也有几家把整栋楼用来经营家庭旅馆。这里靠近闹市,旁边又有学校,因此生意还算不错。

春井巷是条老巷子了,环境并不多好,数得出来的最大优点应该是临近本市的重点小学和重点初中。秦家兄弟也正是占了这点方便,才能从小到大一路读上好学校,以至于秦家夫妇虽然少能顾及孩子学业,兄弟俩也不甚聪明勤奋,最后还是堪堪摸到四中的择校线,幸运跨入了本地的重点高中。

从秦盼记事起,爸妈就一直非常忙碌。夫妇俩合开了一个搬家公司,也跑跑本地的物流,手下雇有二十来个员工,不是什么大规模的公司,大事小事都得二位老板亲力亲为,自然也就不太顾得上两个孩子。

好在周边住着的都是老熟人,忙不开时便会托街坊邻居照看一下兄弟俩,让他们跟别家孩子一起玩耍,中午再管个饭。秦家夫妇为人大方热情,人缘不错,兄弟两个也讨人喜欢,老街坊们自然乐意多加照顾。

小的时候,兄弟俩在祝赫家里待的时间最多。

祝赫跟秦炎年纪一般大,在学校里还是同班同学,关系自然要好。又因为祝赫的母亲早年离异后只身去了省城工作,只留祝赫在老家和外婆一起生活,祝老太担心孙儿孤单,自己又喜欢小孩子,便总热心收留秦家兄弟,让孩子们互相作伴玩耍。

对秦盼来说,祝赫应该能算是除了父母和哥哥之外最熟悉的人了,但也仅仅是熟悉而已。

祝赫,光听起来是个挺开心的名字,然而其人又冷又闷,大有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不过祝赫毕竟人长得好,球技突出,成绩也不错,还算符合大多数青春期女孩对于心仪对象的幻想。

然而没有一个女孩会去向他主动告白。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冷淡寡言的祝赫,每天都会骑自行车搭载一个女孩上下学,只对她一个人露出笑容,还会亲切地叫她的小名乔乔。

秦盼帮哥哥拎着书包,边走边盯着前面的祝赫和鲁冰乔的背影。

鲁冰乔个高腿长,步子迈得很有精神,手里拎着豆浆和包子,边走边跟祝赫与秦炎开心说笑,扎在脑后的马尾也活泼地一甩一甩。

秦盼愣愣地望着那束马尾,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估计鲁冰乔也比自己高了半个头呢。

鲁冰乔突然回过头来:“秦盼,等会儿你要到学校里去看看吗?”

一旁的秦炎插话道:“他哪能进啊,他又没校牌。”

鲁冰乔道:“暑假补课应该不会管那么严吧,就说高一新生想来看看校园,门卫连这也要拦?”

“也是。”秦炎对秦盼道,“问你呢,要不要进去?”

秦盼摇了摇头:“不了吧,我送你到校门口就好了。”

鲁冰乔笑道:“你也真是有心,放暑假还专门起个大早送你哥上学,也太兄弟情深了点吧。”

秦盼挠了挠后脑:“在家睡了一个多月了,也挺无聊的,找点事做。”

鲁冰乔用胳膊撞了撞秦炎:“倒是你这个不长眼的,打个篮球居然也能把自己摔到骨裂,到底是多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摔啊?”

“当时汪雪凛还在旁边。”祝赫补充道。

“闭嘴!”秦炎至今想起来仍羞愤欲绝,“不许再提这个事了!”

鲁冰乔闻言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原来是在汪雪凛面前摔的,哈哈哈……有没有顺便在人家面前卖个惨?哭过了吗?掉了几滴鳄鱼眼泪?”

秦炎抓狂地要去捶她:“鲁冰乔,闭嘴!再提绝交!”

鲁冰乔灵敏地躲开,秦炎又倾过上身去追缠,结果这一动作差点从自行车后座上掉下来,还好秦盼眼疾手快地上去扶住了,总算没让这个蠢货哥哥二次受伤。

秦盼嫌弃地对哥哥道:“你可消停点吧,等会儿又摔了。”

鲁冰乔躲过一劫,拐到了自行车的另一边,和祝赫肩并肩地走在一起,说:“你自己犯蠢受了伤,结果占了我的座位,害得我这段时间都没有专车接送了。”

鲁冰乔也住在春井巷,和秦炎与祝赫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现在又读同一个学校,平时秦炎和祝赫各骑一辆自行车上学,鲁冰乔就坐祝赫的车后座。现在秦炎这个病号鸠占鹊巢,鲁冰乔没了座驾,祝赫也不能丢下她一个人先走,便推着单车和她一起走路去学校。还好暑假补课免去了早操和晨会,可以比平时晚一点到校,步行上学也来得及。

秦炎半点也不觉愧疚:“你也老大的年纪了,自己连个自行车都不会骑,还指望别人搭你一辈子啊?人家祝赫还不乐意呢。”

鲁冰乔反驳道:“有你什么事?人家祝赫都没吭声,你管得着吗?”

祝赫淡淡说道:“我没不乐意。”

鲁冰乔得意地朝秦炎抬起了下巴,秦炎回敬她一个鬼脸。

秦盼望着前面祝赫的自行车后座,心里想,坐在那里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四中距离春井巷并不算远,以前秦炎中午放了学都是直接到祝赫家里蹭个午饭,然后回家小睡一会儿再去上学。现在他腿受了伤,嫌中午一来一回的太折腾,放学后就托同学去食堂帮忙打份饭,在教室里吃完了就趴在课桌上睡午觉。

难得今天老妈有空在家,心里顾念着摔伤了腿的大儿子,特意做了顿丰盛午饭让小儿子给大儿子送去。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刚响不久,学生们跟刑满释放似的从教学楼里汹涌而出。秦盼拎着保温饭盒站在升旗台下犹豫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喂,祝赫哥吗?我哥他们班教室在哪里啊?我妈让我给他送饭,可他电话打不通。”

“四楼左转第三间教室。”

“是在一号教学楼吗?”

此时祝赫也顺着人流走到了楼下:“我看到你了,我带你上去吧。”

秦盼立刻朝楼梯口的方向张望,在那群穿着雷同校服的学生里一眼就瞄见了个子最高的那一个,拎着饭盒快步跑到了他面前,叫了声:“祝赫哥。”

祝赫见他两颊给烈日晒得红扑扑,脑门上还挂着几颗大粒的汗珠,朝自己抬起脸来倒是笑得挺开心。他又看到他手里的饭盒,说:“让秦炎吃食堂不就好了。”

“我妈今天心情好,特意做了顿好饭让我带给他,煲了汤,还专门去买了烧鸭。”

祝赫点点头,转身上了楼:“上去吧。”

这时候教室里已经没什么人了,秦炎饥肠辘辘地趴在桌子上刷手机,忽然听见弟弟叫自己,回头一看,祝赫正领着秦盼从后门进来。

“哟,来了来了。”秦炎两眼放光地盯着秦盼手上的饭盒,要不是腿脚不好,怕是要像饿虎扑食一样朝它扑去,“快快快,让我看看老妈都做了什么好东西。”

秦盼把饭盒放到课桌上,秦炎美滋滋地开盖验食,问:“你们两个怎么还一起来的?”

“我找不到你教室,刚好在楼下遇到祝赫哥……”

“嚯,烧鸭!”秦炎大为满意,“猪尾巴汤也是好久没喝过了。”

秦盼说:“那你慢慢吃吧,我跟祝赫哥先回家了。”

秦炎啜了口汤:“别急啊,等我一会儿,我吃完了你顺便把饭盒拿回去。”

秦盼一口回绝:“你下午放学再拿回家不就得了,我干嘛等你,我自己还没吃饭呢。”

这时祝赫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接通了电话:“乔乔。没有,刚才有点事情,我现在下去。”

听起来大概是鲁冰乔在单车棚等了半天也不见祝赫,打电话来催他了。

祝赫挂了电话看向秦盼:“走吧。”

秦盼垂着眼睛犹豫了片刻,往哥哥身边缩了缩,笑着摇头道:“我还是等我哥吃完了再回去吧。”

“嗯。”祝赫转身走出了教室。

秦盼在秦炎旁边的位子坐下来,用手推他:“哎,给我喝口汤。”

“家里不是还有吗,非要来抢我的。”秦炎嘴里边嚼边抱怨着,但还是把汤盒推了过去。

秦盼喝完咂了咂嘴,看向教室外面刺眼的阳光:“今天好热。”

“哪天不热?你还能在家里睡大觉,就知足吧。”秦炎飞速扫完了饭菜,“对了,下周补完课以后能休几天,我们打算到时候在河边搞个烧烤,把你嫂子叫上,你也来吧,人多热闹。”

“不了吧,要是一大帮人我都不认识,去了好尴尬。”

“我那几个朋友你不是都见过么,再不济祝赫和鲁冰乔你总熟吧。就当去给我撑个场面,是不是还要我求你啊?”

秦盼想了想:“那行吧。”

补课结束时已经到了八月末,秦炎的腿恢复得很好,已经能缓慢走路了。这天晚上他牵头在河边搞了场烧烤,一共来了八九个人,包括那个秦盼听说了很久的汪雪凛。

此前秦盼对她好奇已久,不知是个怎样的女孩能让哥哥那么着迷,今晚不由就对她多留意了几番。汪雪凛的相貌并不十分出众,话也不多,看着挺内向的。据说她的成绩非常优秀,总考年级前十,想必智商颇高。一想到哥哥大概是缺什么爱什么,也就能理解了。

今晚来的都是秦炎的同学好友,秦盼只认识其中几个,除了祝赫和鲁冰乔之外基本都不熟。他也不是什么活泼爱闹的性格,便一直默默地给大家烤串,边烤边吃,肚子倒是塞得很满。

在场的大家都知道秦炎正在追求汪雪凛,都怀着给秦炎助攻的心,一找着机会就对着他们俩反复起哄,好几次把秦盼也给看笑了。但在看到鲁冰乔笑倒在祝赫的肩头时,他会有点怀疑今晚自己是不是不该来这。

“弟弟,喝两杯?”秦炎的一个朋友拎着罐啤酒过来,在秦盼眼前晃了晃。

秦炎过来拦住:“去去去,他还小呢。”

“给我吧,我也想喝点。”秦盼接过啤酒灌了几口。以前在家里老爸也会偶尔让他喝一些,但那时的酒好像并没有现在这么苦涩。

不知不觉之间,秦盼的脚边已经积了好几个喝空的易拉罐了。

汪雪凛家里管得严,刚过九点钟就走了,其他人也有些陆陆续续地回家,最后只剩下五个人。鲁冰乔兴致勃勃地提出要玩真心话大冒险,秦盼也被抓去凑数,并且十分倒霉地在第一局就抽到了鬼牌。

“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鲁冰乔笑眯眯地问。

秦炎把弟弟揽过来:“放过孩子吧,他都这样了,意思意思就得了。”

“那说一个你的愿望吧。”

愿望吗?

“嘿嘿。”秦盼满脸红晕,打了个带酒气的嗝儿,看着天上的月亮傻笑着说道,“我也想坐祝赫哥的单车后座……”

秦盼在头疼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就看到近在咫尺的地方怼着一张大脸,他顿时给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吓清醒了,这才看清了面前的人是哥哥:“你、你犯什么毛病啊?”

秦炎猫在床边,这时递过来一杯白开水:“赶紧喝了。”

秦盼的脑袋还疼着,胃里不大舒服,喉咙也仿佛有点烧,便接过水杯咕噜咕噜喝光了。

“没什么事吧,身上难不难受?”

“还行。”

秦炎抱怨道:“自己就那点酒量,还非要喝那么多。昨晚老妈看到你醉成那个样子,把我好一顿臭骂。下次出去玩不带你了。”

秦盼也不高兴道:“不带就不带,我还不想去呢。”

秦炎切了一声,又问道:“你干嘛那么想让祝赫骑车载你?”

秦盼没搞明白哥哥为什么会问起这个,此时突然被他戳中了那点小心思,又惊又吓,愣着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秦炎见他一脸懵懂,提醒道:“昨晚玩游戏你自己说的嘛,愿望就是坐上人家的单车后座。”

秦盼心中大慌:“我、我不记得了。”又扯谎找补道:“可能是喝醉了乱说的。”

秦炎道:“反正怪怪的,说那种愿望,好像你暗恋他一样。”

“怎么可能!”秦盼立刻否认,“昨晚你那些朋友我都不太认识,就跟祝赫哥最熟,所以就拿他来开个玩笑了。”

幸好秦炎也是个好打发的,用手指戳了戳弟弟的脑门:“你最好是。”

秦盼捂住被他戳疼的地方,假装不经意地问,“那昨晚祝赫哥是什么反应?我都喝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能有什么反应,还不是那副闷葫芦样。不过昨晚还是他把你送回来的。”

“啊?”秦盼吃惊。

“啊什么啊,昨晚你都醉成那样了,我腿又没好全,哪里扛得动你,还不是只能靠祝赫帮忙了。”秦炎又嫌弃道,“回来澡都没洗,一身酒气臭死了。赶紧起床洗澡去!”

“哦。”

房门被关上,秦盼目送哥哥离开了房间。他瘫倒回床上,仿佛松了口气,但心里仍感觉有些不安。

到底是喝酒误事,人一醉过去就什么胡话都往外说。但祝赫应该也和哥哥一样,并没有把那个“愿望”当真吧?

秦盼把脸埋到枕头里,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失落。他的心意只能像胡话一样被趁醉说出口,不会有人真的相信,就连自己也不敢承认它的真实。

漫长的暑假已到尾声,报名在即,秦盼终于也要升入高中了。正式开学的前一天,秦家夫妇为鼓励大儿子升上高三,也为庆祝小儿子步入高中,晚饭都做得比平时要丰盛些,秦盼还被老妈指使着出去买了几个熟菜。

在熟悉的铺子里买了些盐焗鸡和烧鹅,秦盼拎着袋子走回春井巷。回家路上要先经过祝赫的家,祝赫家的大门敞开着,门口搭了张小桌子,桌上摆着一套茶具和一台收音机,收音机里播着戏曲节目,一个老太太正一边品茶一边有滋有味地听戏。

老太太远远看到了秦盼,笑着叫他:“盼盼,回来啦。”

那人是祝赫的外婆,年近七十了,头发已经花白,不过精神还十分好。传闻祝老太年轻时极为泼辣,在方圆十里内都以凶悍闻名,但秦盼只见过她年老慈祥的样子。祝老太总是叫他盼盼,听起来疼宠亲切,不过据说这是一只曾经风靡全国的熊猫的名字。

秦盼快步走了过去,也叫道:“婆婆好。”

祝老太点点头,笑问:“买了什么好菜呀?”

秦盼把袋子拿给她看:“买了盐焗鸡和烧鹅。明天开学了,我妈说要给我和我哥加菜。”

“好,多吃点,读书有劲。”祝老太和人说话时总要侧过左脸,她的耳朵不太好,这几年戴上了助听器,只有戴着助听器的左耳才能听清说话。

这时秦盼听见屋里传来祝赫的声音:“外婆,吃饭了。”

秦盼不禁循着声音往里面望去,正巧祝赫从客厅走出来,也看到了他。秦盼当即慌了神,也顾不上礼貌地道个别,只顾埋头跑开了去:“我回家了!”

自前几天在河边烧烤过后,秦盼还是头回再见到祝赫。想起那天晚上的酒后失言,再见到对方时感觉怪尴尬的,连打个招呼的勇气都没了,只知道落荒而逃。

吃过了晚饭,秦盼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大门前发呆。秦母路过时不由好笑,这个小儿子总喜欢这么一个人愣愣地待着,不爱说话,总感觉有些傻。

她也拉了张椅子在秦盼身边坐下,问:“怎么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怕蚊子咬?”

秦盼闻言挠了挠腿,好像真感觉到了些痒意。

“明天就上高中了,觉得紧张不?”

“也没有。”秦盼道,“不过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有点担心了,能进四中的都是厉害的人。妈,你说我将来是不是要垫底了。”

秦母笑道:“你哥都没有垫底,你也不会的吧。”

“也是。”秦盼把两腿并在一起,两只都手放在膝盖上,像个乖巧的小学生,“不过他脑袋一直都缺根筋的,都上高三了还一点都不着急。”

秦母一向很看得开:“着急有什么用,有多大本事就做多大的事,反正也不指望你们能成龙成凤,将来有书读就可以了。”

“那是不是有点没出息啊。”

秦母无所谓道:“世界上那么多人,有出息的才几个?也不用花太多力气去争那些,自己过得开心才重要。将来靠自己有一碗饭吃,再找个老婆,一辈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也就差不多了。”

秦盼弯下腰来抱住了膝盖,侧过脸去问:“妈,那我将来要是不找老婆呢?”

“不找老婆,那你自己一个人过?”

“一个人也挺好的。”

秦母笑道:“一辈子那么长,身边要是没个人互相帮忙扶持,很不容易的。我看你也不是很灵光,再不找个机灵点的看着你,怕是要吃亏的。”

“那我不找女人行吗?”

“不找女人你要找谁?”

秦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祝赫哥,让他当我老婆怎么样?”

秦母大笑道:“祝家那个小子是不错,从小就稳重,做事又牢靠。你要找他当老婆我没意见,不过就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喽。”

秦盼知道母亲并没有把他的话当真,所谓的让祝赫当老婆,听在母亲的耳朵里大概只算是一种童言无忌,而她的应允当然也只是玩笑而已。

但他依然沉迷于这样调侃式的鼓励,心里的酸涩被暂时抹去了,像是握住了一个仿佛可以成真的幻想。

他小心翼翼地笑了起来。

高中开学第一天,秦盼在学校里遇着了个老熟人。

当时正值开学典礼结束,他挤在人流里打着呵欠慢慢挪动,突然听见从侧边传来一声大吼,直把他的天灵盖都给震得都抖了一抖:“秦盼!真、真的是你!”

转头看去,一个戴眼镜的小胖子正艰难地穿过人群朝这边挤来,因为体积较为庞大,在密集的人流中凭借一身力气蛮横地开道,引来周围白眼无数,他却浑然不顾,兴奋地一个劲儿朝秦盼挥舞双手。

“阿夷?”秦盼惊讶地叫道。

此人姓苏名武夷,曾经也是春井巷的老邻居,和秦家兄弟打小就认识了,一度还是秦盼十分要好的玩伴。苏武夷比秦盼要大一岁,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留了一级,于是变成了秦盼的同届生。当年巷子里的孩子都管他阿夷阿夷的叫,听着是性别也变了,辈分也长了,年纪也噌噌上去了。

阿夷在小学毕业后就随父母搬离了春井巷,起初他还常回巷子里找昔日的小伙伴玩耍,后来课业渐渐繁忙,就少了联系,秦盼和他也有几年未见了。

两人都没想到会在今天的开学典礼上重逢,惊讶之余又非常欣喜。苏武夷好不容易挤到了秦盼身边,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差点把人给拍得一个趔趄:“这都多、多久没见了,没想到你也、也来了四中,真巧!”

苏武夷在激动时说话就有点结巴,这毛病自小到现在也没见好。

秦盼努力站稳了,笑道:“上回见你还是前年的寒假里,那时候你还瘦着呢。”

“嗐,我长身体嘛!”苏武夷憨笑着和他勾肩搭背,“你几班?”

“3班,你呢?”

“我6班,好像都、都在同一层楼。”

“对了,我哥也在四中,祝赫哥也是,还有乔乔姐。当初就你先跑了,没想到最后大家还是聚到一起。”秦盼给他一条肥臂压得肩膀沉重,不由推了推那沉甸甸的胳膊,“阿夷,你还是把手拿开吧,好重啊。”

“那你也别叫我阿夷了。这才刚开学,给、给别人听到了不好。”阿夷对这个绰号还是很介意。

然而天不遂他愿,当天下午放学,秦炎在见到这个久别重逢的小伙伴时,隔得老远便朝他兴奋大叫,把这个绰号作了一番全校公示:“嚯,阿夷!两年不见,你没少长膘哇。”

苏武夷把秦炎那只按在自己肚子上乱揉的爪子扒开,又犯起了结巴的毛病,这回是真着急了,瞪着眼睛把一句话说了半天都说不顺溜:“放、放开,别、别、别叫我,阿夷!”

“阿夷,你结巴还没好啊?”秦炎揉了揉那颗圆滚滚的脑袋,很是同情地感叹,“可怜见的。”

苏武夷捂住脑袋,不服气地反驳:“还、还说我,你都瘸了!”

这点人身攻击对秦炎丝毫构不成伤害,他蹦蹦跳跳地一屁股坐上了祝赫的单车后座,大手一挥,豪迈道:“难得我们一伙人又凑齐了,今晚不得聚一聚?去找家馆子吃点好的吧?”

鲁冰乔对他近来鸠占鹊巢不满已久,没好气道:“秦炎你个不要脸的,又占我的座。”

秦炎转头朝她做了个鬼脸:“小气,我每天就让祝赫载我这么一小会儿,耽误你跟你男朋友亲热啦?”

不料鲁冰乔一听这话就恼了:“你这张破嘴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秦炎也不道歉,厚着脸皮道:“那我可不会。”

这时祝赫罕见地皱起了眉头:“秦炎,你别老这样。”

一旁的苏武夷倒是吃了一惊,小声问秦盼:“鲁冰乔的男朋友是祝赫?他、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秦盼点了点头,也小声地叹气:“我也不知道。”

一伙人热热闹闹地钻进学校附近的一家披萨店,围着桌子坐了下来。秦盼还记着上回真心话大冒险那茬,也不敢舞到祝赫眼前去,非常老实地夹着尾巴坐在离他最远的地方。

吃到了兴头上,秦炎的一颗玩心又活络起来了:“下个月国庆,估计高三也能放个三四天的假。到时候找个地方一起去玩玩呗?”

苏武夷鄙夷道:“这才刚开学,你小子就、就想着放假了。”

秦炎嘴里嚼着几块碎冰,理直气壮道:“读书那么累,总得有个盼头嘛。”

秦盼咬着吸管默默地喝可乐,悄悄用余光瞥了祝赫一眼,心里倒是挺希望能有机会一起去玩。

“要不去乌琅山?”鲁冰乔提议,“地方不远,路上不用花太多时间。我之前听同学说那边风景不错,晚上可以在山上住一夜,天气好的话还能看日出。”

这话一出,旁边几人听得都有些心动。乌琅山是本市与邻市交界处的一个景区,在本地略有些名气,往返方便,游玩费用也不会很高,看起来是个短途旅行的好去处。

秦炎一拍桌子:“我看就去乌琅山好了。谁赞成,谁反对?”

秦盼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他的腿,问:“真的要去爬山吗?可是你都瘸了。”

秦炎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弟弟后颈上:“到那时候你哥的腿早好透了,爬个山还能成问题?”

他吃饱伸了个懒腰,开始愉快地畅想:“我试试到时候能不能把汪雪凛也叫上,要是她也肯来,那才算有意思了。”

苏武夷好奇地问:“汪雪凛又是谁?”

“我嫂子。”秦盼想了想又补充道,“未来的。”再补充:“可能吧。”

转眼一个月过去,秦炎小腿的骨裂已经痊愈了,约定好的乌琅山之旅也出发在即。不知道秦炎那小子使出了什么花招,居然还真把汪雪凛给说动了,也加入了这一次的短途旅行。

因为高三生们的假期实在短暂,大家便定下了在一号上午出发,二号下午返程,还能剩下一天时间好好休息。

秦盼以前虽然有过跟家人旅行的经历,但跟同龄朋友们一块出去玩还是头一回,更不用说这回同行的还有祝赫。早前他便已经期待了许久,临行的前一晚更是雀跃不已,像个即将要去春游的小学生。

他在房间里收拾明后天的东西,秦母路过门口时探头进来叮嘱道:“记得带上厚衣服,山上不比这里,很冷的。”

“知道了。”

隔壁的秦炎听见了,从房间门后探出半截身子争宠道:“妈,你别只关心他,也心疼心疼我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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