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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蟋蟀如此,他也如此。

钟煜收了玉佩,又起身,去房里取了笔墨。

他从崐仑的药宗出去,第一件事,收拾行囊。第二件事,他对张德林传了信。信上只说,陆路若是慢,就走水路,务必用最快速直接赶到豫州。

明日天亮就启程。

写到这里,钟煜发觉自己的手腕竟在发抖,心口接着抽痛起来,紧紧扭成一团。

那一瞬的抽痛,他差点缓不过气来,半晌起身,腰背就像折断一样。

他站起来了,又折下,臂膀紧紧靠在书桌上才勉强借上几分力。

原来,原来,分离竟是如此难受。

眼中所见,都是模糊的。字迹模糊,陈设模糊。

这回,他要多久不见沈怀霜?

之前在画境时,他最盼望的是每个月月中。

有时候沈怀霜不会从洞府中出来,有时候沈怀霜会突然出现在他身边,陪他写一会儿字,对一晚上的剑招,次日清晨,他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多个晚上,钟煜都快分不清楚,他见到沈怀霜是在做梦,还是他真的见到了他。

那几个月他都思之如狂。

如果真的到了分离的时候,他会怎么样。

……

次日,清晨。

日光尚隐在林中,天色只有朦胧的亮。

众人送至山门前,乌泱泱一一行人。

张永望站在素心身边,呜地一声,哭了出来,抽抽搭搭。邹然骂了一声,又掐住张永望臂膀,死活不让他再说话了。

钟煜给所有人都留了东西。

喜欢符箓的,他送了自己做满札记的书。

喜欢民间宝物的,他从山下挑了顶好的送过去。

送别的话说了又说,钟煜一一作揖回首谢过,他背着背上的行囊,如同一个远行的剑客,来时如何,去时又如何。

一声声道别仿佛说不完。

钟煜平静地应下每一声郑重,每应一声,他喉头酸涩一分,又被他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终于有了离家般不舍的感觉。

邹然长吐一口气,昂了昂下巴,答:“回去路上记得给我们写信。早点回来,你真登基做了皇帝,我可就不认你了。”

钟煜低头,收了神情,点了点头,忍住哑音道:“早日结丹。”

张永望从开始就是哭肿了眼的,他抬袖擦了擦,只憋出一句话:“师弟,以后你走了,早上谁叫我一起晨练,谁陪我一起吃饭。”

钟煜:“我走时,给你留了两个傀儡小人,我叫它们陪你。”

“诸位,告辞。”

钟煜花尽力气踏下崐仑第一阶山阶,遥望着眼前的路程,天地浩渺,却觉得平生第一次远行,这才是离家。

举目薄云环绕,已不是来时的模样。

那么多事,到最后反复咀嚼,真就变成了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他不喜欢崐仑难以下咽的饭食。

他也不喜欢崐仑弟子的卧铺里放着两张饭桌。木香和油花味混在一起,叫他闻着难受。

他也曾烦恼过身边杂音太多,可他后来发现,再听到那种声音已成为了一种奢望。

可如今,越见分离,它们越是悄无声息地告诉他,原来,他在崐仑已经过了五年了。

张永望再也忍不住,对着台阶,开口哽咽喊道:“师弟,你真的不等等师叔了么?”

钟煜步伐一顿,他喉头一滚。

山林风动,草木摇晃。

钟煜压住即将颤抖的声音,长长地吐了口气,又吸了口气,调整了自己脸上神情,忍着心跳,一扯嘴角,竟笑了一下:“我实在太不喜欢离别。我也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

“还是别让他送了。”

钟煜下山脚程很快。

大赵新修了水道,排场轰轰烈烈,远远望去,近十人跪成一片,金顶巨舟,金碧生辉,钟煜请人起来,拒绝老仆的搀扶,跳上了船艄。

山门口,崐仑人已经看不见钟煜下山的影子,人群四下分散,还没回头,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子渊呢?”

剑穗一晃,沈怀霜足尖微点,轻功飞快,掠影似的,半点生息也无地跃过千万重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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