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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微云疏雨都还没?睡,看到常嬷嬷出来,她们一同?迎了过去,急忙问道:“嬷嬷,是姑娘醒了吗?”

常嬷嬷愁眉不展,“醒是醒了,就是情?绪不大对劲儿,哭不出来,这不得把身子憋坏。”

微云和疏雨知道在姑娘心里是把姨太太当母亲的?,眼下卞家遭逢大难,姨太太和姨老爷就这样去了,表公子也下落不明,姑娘心里如何好受的?了,能?哭出来也好发泄一下,哭不出来才叫人?着急。

萧时善抓着被子,有?些喘不上气,从双手往上有?些发麻,她赶紧深呼吸了几下,才渐渐缓和下来,她盯着帐顶出神,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浆糊,强迫自己?去睡觉,等睡醒了才有?精力?去想事情?。

她睡是睡着了,只是睡得不踏实,半梦半醒间,一会儿是姨母坐在院子里给她梳头,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姨母拿着梳子一下又一下地给她梳理着头发,她几乎都要舒服得睡着了,等梳好头又捧着镜子欢喜地照个不停。

一会儿她又和表哥去跟姨父学字,她没?上过几日学堂,连捏笔的?姿势都不对,写?出的?字更是像狗爬。那么?大的?人?了连字都不会写?,她自个儿都怪难为情?的?,看了眼表哥写?出的?一手漂亮字,她痛定?思痛,下定?决心把字给练起来,付出了几番辛苦,终于也能?写?得像模像样了。

可?转眼间,画面全变了,她拿着写?好的?字给他们瞧,却只看到地上漫开的?鲜血,慢慢地流淌过来,把她的?鞋子都染红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瞧见姨父姨母躺在了血泊里,她跑过去不断地呼唤,却怎么?也叫不醒他们,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不断回荡,没?有?人?回应她。

半夜惊醒后, 萧时善在窗边枯坐了一夜,这段日子过得忙忙碌碌,走马灯似的闪过, 各种事情堆在一起,比过去一年加起来的事情还要多,那种心神不定?的恍惚感始终萦绕在心头,只是没有时间停下来好好理清思绪,便也得过且过地忽视了。

得知卞家?的事情后,这种不真实的感觉愈发强烈, 现?实?和虚幻模糊不清, 但同时又好似一记重锤击了下来,把人砸进?了一片混沌,直到从混沌里爬出来,才像如梦初醒。

天蒙蒙亮,外边的景象还未清晰, 几盆开得正好的菊花在清凉的晨间尤显静谧,有粗使婆子起身?打扫庭院,萧时善动了动坐得发麻的双腿, 叫了人进?来给她梳妆。

微云疏雨一直在外间守着,这会儿?她们也是刚醒, 听到呼唤立马披上衣服往里走。

“姑娘怎么醒这么早, 天还没亮呢,不再多睡一会儿?了?”疏雨瞅着萧时善的脸色,看上去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没有其他的不妥。

“梳妆吧。”萧时善不敢再睡, 清醒的时候还能控制杂乱的思绪,不让自己陷在真实?可怖又无法控制的景象里, 心神一放松,简直像跌入深渊,爬都爬不出来。

微云给萧时善取了身?颜色素净的衣裳,和疏雨一起给她穿戴起来。

因气色不佳,又用了点胭脂提气色,萧时善对着镜子,忽地蹙了一下黛眉,有些厌恶地别开了眼?。

打扮妥当?后,萧时善去了荣安堂请安,昨日她突然在玉屏山昏厥过去,把众人惊了一下,又是请大夫又是抓药熬药,老太太也是大吃一惊,毕竟出门的时候还是好?端端的,一下子昏迷不醒,怎能不叫人担心。

老太太没在现?场,不知道?当?时的情景有多吓人,罗夫人却看得真真的,三郎媳妇不光脸色惨淡,双手还是冰凉的,幸亏大夫来得及时,在几处穴位上扎了几针,脸上好?歹有了人气。

只是那大夫的话让罗夫人有些生疑,大夫说是气机逆乱,脾肺气虚,不知是有何事能让三郎媳妇悲伤过度以致伤及肺脾。

虽然心里存着疑虑,但罗夫人没有将事情说出来,旁人也没有注意到这点。今日见萧时善来荣安堂请安,罗夫人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几眼?,衣裙钗环俱是一丝不乱,脸上薄施粉黛,只是人沉静了不少。

在场的人不止罗夫人一个人在看她,好?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萧时善其实?是有些习惯这种打量的,但今日的打量跟以往的目光又有些不同,谁让她昨日在众目睽睽之下,说晕就晕呢,不看她看谁。

或许别人是出于关切,但云榕就有点得意洋洋了,她才不相信萧时善是真的晕过去了,肯定?是听了姚姐姐的琴声,自知拍马也比不上,为了不在大家?面前被姚姐姐比到泥里,才故意装晕蒙混过关。

葛夫人瞥见云榕的神色,顿时有点头疼,怎么偏就跟她三嫂过不去,三郎媳妇能碍着她什么,而且她将来出嫁还不是得有卫国公府给她撑腰,说到底长房才是国公府的真正主人。

云榕被葛夫人瞪了一眼?,立马不情不愿地收敛了许多。

那头老太太还在叮嘱萧时善要?保养好?身?子,“你们现?在年纪小,不知道?养身?的重要?,等?老了就知道?许多病根都是年轻的时候做下的。”

萧时善仔细地听着,时不时地应上一句,只说是突然晕眩,没有提卞家?的事,她昨夜想了一晚,孙伯说卞家?是卷到科考舞弊的事上才招致了灾祸,可对方既然做出杀人灭口之事,可见其行事嚣张,有恃无恐,也不知这里头的水深水浅。

她虽然不清楚朝堂上的事情,但在京中贵妇的圈子里待了这么久,很多事情也会有意无意地听上一耳朵,她甚至觉得这个贵妇圈子就像一个朝堂的缩影,若想知道?哪位大人在朝中地位如何,只需看看他家?女眷在宴请时得到的待遇就明白了。

在一个大圈子里往往会分出许多小圈子,而从这些小圈子里可以瞧出哪几家?关系亲厚,哪些又是井水不犯河水,还有些原本?关系不错却突然冷淡下来的,又或是从对立到相合。从这些事情中能推测出不少东西,等?到之后验证猜测,得出的结论往往会与?猜测呈现?出惊人的吻合。

在这种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中,经常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前些日子就有位杨大人弹劾蔡阁老的十大罪状,被下了大狱。大嫂的娘家?妹妹便是嫁给了杨大人的五公子,杨家?出事后,宋家?选择了避嫌。

如此关系在到了事上也是避之不及,而卞家?只能算萧时善的远房表亲,外祖父只有梅氏一个女儿?,梅姨母是同族,但从血缘上论起来,就有些远了,谁会为了她的远房亲戚去大动干戈。

从荣安堂出来,萧时善望着满园风光,心里沉甸甸的,她果然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自己得了富贵就把什么都忘干净了,一心奔着荣华富贵去了,这样的人就不配别人对她好?。

让人备好?马车后,萧时善打算亲自去见一见孙伯。

目下孙伯正住在常嬷嬷的家?中,窄窄的胡同,马车行驶进?去都费劲,一路上不是市井妇人追着孩子打骂声,就是挑担小贩在沿街叫卖。

待到达常嬷嬷的家?门口,萧时善从马车上下来,隔着大门就听到了里面传出的争吵声。

“我们家?公子还生死未卜,你把我拦在这里做什么?”

张亨劝道?:“姑娘说让您老在这儿?等?着,让她想想办法,那安庆侯府您就别去了,去了也讨不了好?。”

孙伯气得脸红脖子粗,“用不着她!侯府不行,我就去告御状,不信这天底下还没有王法了,我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得给老爷夫人讨个公道?!”

贾六挠着耳朵道?:“嘿,你这老头怎么说话呢,人家?帮你还帮出错来了?”

孙伯呸了一声,“她不来祸害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张亨正要?说些什么,忽然看到萧时善推门走了进?来,“姑娘。”

孙伯已有三年没见过萧时善,印象里她还是个漂亮得惊人的小姑娘,如今突然见了面却有些不敢认人,只见她头上戴着华贵精致的头面,身?上穿着名贵布料制成的衣裙,怕是连鞋上都镶着明珠,跟当?初可是大不相同了。

“孙伯我?们进屋谈谈, 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下,我?……”

萧时善的?话未说完就被孙伯粗鲁地打断了,“这事不劳表姑娘费心, 你去?过你的?富贵日子,咱们谁也不牵扯谁。”

常嬷嬷看不过去,从门外径直走过去?,“你这个老孙,一大把年纪好赖话都不会?说了,满嘴胡吣什?么, 姨太太和姨老爷遭了难, 谁心里都不好受,你冲着我们姑娘撒什么邪火?”

孙伯上了年纪,头发白了大半,瘦得像把干柴,黧黑的脸上满是怒气, 声音也?格外洪亮,“我?们老爷夫人就是太心善了,掏心掏肺地喂出一个白眼狼, 还被反咬一口,我?们也?认了, 现在又来充什?么好人, 还嫌把我们公子害得不够惨吗?”

一时想到老爷夫人已经去?了,公子也?凶多吉少,孙伯眼里溢出了浑浊的?泪, 浑身的?力气抽走了大半, “好人没好报啊,表姑娘还是快点走吧, 老爷夫人疼你,你就是往他?们心上插刀子,也?没怪过你分毫,卞家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自去?过你的?好日子,不拖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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