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有人点了点数额,抬头望来,“小娘子,哪用得着算息?不成不成,您这是把我们当什么人了?”
简清一笑,“仗着大家情分拖了这几日,之前也说好了,算息钱也是应当的。往后酒楼开起来还缺人手,各位要觉得是合适,便再回来做工。”
谁都知道这后半句只是说辞,简氏酒楼闭门已久,雇工们也都各自找了下家,哪会看得上如今这个卖些包子面条的小摊。更何况,即便他们真的来了,为工钱闹过这一出,哪家主家心里会没有疙瘩?
互相推让几下,被叫到名字的雇工们一窝蜂一样闹哄哄过来领工钱,简清一个个付了钱,了了他们的帐,进门时或愁云惨淡、或怒气冲冲的过去雇工们都喜滋滋出了门。
等人都散了,方才跟着肖大一起进来的两人脚底板蹭着地面,才磨磨蹭蹭地挪过来,自知有错,缩着脖子灰溜溜地摸了钱串道声谢,一溜烟地跑了。
简清长长吐出一口气,终于了结了欠债,没有债务压在头上逼着,觉得浑身都轻松起来,收拾了堂中乱糟糟的桌凳,拎着简澈上楼午睡。
简澈拿着最后剩下的三十文铜钱串,穿在手指上转了两圈,感冒的乏力困倦好像一扫而空,他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简清,道,“阿姐,刚刚那几下拳脚你看到了吗?好威风!”
简清摸了摸他的头,拿走铜板,将小朋友塞进被子里,一副铁面无情做派,道,“睡觉,睡起来再说。”
简澈乖乖应下,抱着被子睡去,去梦里回味那场短促激烈的争端了。简清垂眼看了一会他的侧脸,回了自己房间,脑中想的却不是拳脚的威风,而是他们姐弟二人若是真挨上那么一下,恐怕非伤即残。
简清合衣睡去,思绪慢慢飘远。
原身没见过多少打架的场面,简清又是在稳定和平的社会环境里长大,来到大梁之后,对于简澈所担心的安全问题,一直没怎么上心。安保嘛,要么雇人,要么寻求庇护,
本来想着有捕快管事,自家院墙又砌得高,大门一闩,若真有暴徒要对姐弟两人下手,应该也来得及逃跑。可今日正面看到了两个壮汉打架场面,简清就知道自己的估计有所偏差,若真是打家劫舍的强人上门,恐怕连跑的时间都没有,一个照面就要倒地。
而今日直到过了午时,也不曾出现的捕快身影,让简清在心里彻底将寻求捕快们庇护这条路堵死,不论他们是畏惧肖大背后之人、不想管她的闲事,还是旁的什么原因,求人始终不如靠己,可以借捕快之威,却不能将他们看做最后保险。
唔,肖勉要是能做个看家护院的护卫,倒是不错。
简清想到这里,暗自摇头。她想得倒好,那种迂直的人,说不定出门就被肖大骗去了银子,又得重新为母亲攒钱治病。
方才肖家兄弟突然反目,引发了雇工们好一阵议论,简清一边派着钱,一边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八卦。这才知道,如肖大刚刚叫破的那样,肖勉并非肖大娘亲子。但十来年的养育之恩不是假的,肖勉也是个孝顺性子,赚的钱全都交给了母亲,回家就洗衣做饭忙里忙外。
可肖大娘毕竟已经年迈,人老了也糊涂了,肖勉给她的钱全都被她交给了大儿子。肖大那不着四六、惹是生非的性子,全是肖大娘惯出来的,这些年要不是肖勉跟在肖大后面收拾烂摊子,肖大的名声早就臭大街了。
据说,肖勉不仅力气大,年纪轻轻就有一身武艺。那武艺还是同驻军在小凤山的将军学的,却不知为何,那位将军调走时没有收他做弟子或亲卫。
有肖大那么一个兄长,又有年迈的养母在世,想来肖勉也不能去做镖师。肖勉一个好好的武将材料,却要在这个小城里耽搁,还不知未来如何。
无钱雇佣护院,寻求庇护又此路不通。若是换个思路,从强大自身做起,可简澈不过一个五岁孩子,简清有意锻炼力气,但也知道即便是自己前世状态巅峰时期,手上的力气也做不到单手劈断桌角。
那么,有什么是不需要多少力气,又能够防身的?
简清蹙眉想了许久,眼前一亮,火枪!
随即简清叹了口气,笑话自己的异想天开。华夏禁枪,虽然每个现代人都会对它又畏惧又好奇,因此留下深刻印象,但是她只是个厨子,就算知道硝石火药的制法,做出来也就是炮仗的程度,枪的内部构造什么样,她见都没见过。
和枪比起来,还不如在薄刃小刀上开好放血槽,以备不时之需。不过,酒楼后厨只有一把剁骨刀和一把稍微薄些的菜刀,两把都笨重无比,可以随身带着的小刀还是要去找铁匠铺子。
思来想去,还是要赚钱,简清打了个哈欠,闭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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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初夏时节,正午的太阳已经很毒,街上行人都下意识地往树荫屋檐下靠近,挎着刀巡街的捕快们也不例外,许阳领着一队捕快快步走在背阴小巷之中,正要出城门去邻城公干,没走多远,许林就叫了起来,“阿爹、阿爹,简家那边出事了,我们快去看看。”
许阳恍若未闻,直直往前走去,一队人走过简氏酒楼门前,到快出城门时才停下。许林甩开自己扯了一路都没得到养父反应的手臂,有几分恼火,“清娘子那里,不管了吗?”
跟着二人的小捕快们偷偷彼此交换着眼神,向简氏酒楼瞟一眼,又摇摇头,彼此心知肚明。看来这简家娘子,是上了少捕头的心,却又被总捕头嫌弃了?那之后,岂不是要没有简家的包子吃了,唉,当真有些舍不得。
许阳远远看着酒楼那边动静,过了好一会,见肖大冲出来才道,“去两个人,看看他要去哪里。”
捕快应声出列跟了上去,许林急得在原地转圈,“就这么放过那小子,太轻了!还不晓得把她欺负成什么样了。”
刚刚八卦的几个捕快互相挤眉弄眼,都知道许林所说的“她”究竟是谁。也有些疑惑,许捕头这意思,究竟是管还是不管?
许阳回头,冷冷扫了一圈神色各异的手下们,昨夜大人的话,犹在耳边。他冷声道,“简小娘子与你何干,公差都不办就要揽这闲事?”
“她不是要……”许林看着养父神色,把后面的话吞回肚里。
“少动你那花花肠子。”许阳警告地看他一眼,扶着刀向城门而去,“走了。”
背后众人皆神色一凛,不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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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捕快如何简清却是不知,她依旧自顾自地开门营业,尽管手中本钱只剩下三十文,但后厨已与最初空荡荡的模样截然不同,仓禀丰实,自然心中有底。
姐弟两个歇了半天,第二日清晨又是新的一天忙碌开始,凤溪城的鸭货之风还没淡去,简清早上卖完面条包子,送走又一波来问卤味的客人,这才闭门休息。
不知是不是太害怕去看郎中花钱,简澈感冒的症状好了许多,午睡起来只是有些鼻塞,简清压着他喝完一碗姜汤,才放他去前堂开门。
简清还在后厨扯面,就听远远传来简澈一声惊叫,“啊!”
简清神色一紧,放下面条,随手抄起砧板旁的菜刀,冲向大堂。
酒楼门前却只有简澈一人,他听到声音回身,看见姐姐拎着菜刀,明显吓了一跳,“姐、阿姐?”
简清松了口气,走近后看一眼门外,就知道了简澈为何惊叫。
只见酒楼门外正杂七杂八堆放着许多东西,从碗筷到杯盏,乃至小炉、茶壶和花瓶,一件件全都有些眼熟。而简澈脚下,正放着一个掀开了盖子的简陋藤篓,里面两只灰黑色的野兔一动不动,喉咙上一个血洞,已然是死了。
街上人来人往,见酒楼开着门,门前又堆着东西,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简澈却无视了他们的眼神,兀自蹲在地上,在一地杂物中挑挑拣拣,捧出一个青色茶壶,和两个颜色相近的小瓷盏,他最后又翻找了两遍,意识到的确找不到之后,才叹了口气,将茶壶递给简清看,“少了个茶杯,爹爹最喜欢这个了。”
这个茶壶在原身记忆里出现过很多次,简清接过茶杯,转动一下,在杯底看到了“清澈”的二字印记。
她记得这是原身母亲去世前早早挑好的一套茶具,本来是送给女儿的生辰礼物,却被原身嫌弃颜色难看,扔给了父亲。简父一用就是七八年,每当原身从外面玩耍回来,如果简父没有在忙,那这套茶具必然会在他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