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林格叫:“妈。”
“我和你爸年纪都大了,在这边住了这么久,也该回家看看了,”龙娇说,“家里面没人住,时间一长就该坏了,屋子都要人气养着,不然会越来越旧,也容易积灰,我得回去收拾收拾。”
林格摸不透她的意思,不知所措地站着。
“你爸跟着誉之学怎么在网上订机票,买了大后天的票,中午十二点起飞,”龙娇说,“别留我,格格,大城市虽然好,但我住不习惯,心里面总不踏实。”
林格怔怔看着母亲:“你是生我们气了吗?”
“是生气了,但也知道不能怪你们俩这可怜孩子……”龙娇扭头,“气归气,话可得说好了。”
林格说:“什么?”
“今年过年一定得回家,”龙娇捏了捏她的脸,嘴张了又闭,最后轻轻落下一句,“你要回来,誉之也得回来。”
林格鼻子一酸:“妈。”
“哭什么?没出息,”龙娇说,“怎么越大越爱哭了?别哭了,大冬天哭鼻子,也不怕冻出鼻涕——回头看看,你哥在后面跟一路了,你再哭,他就该过来了。”
林格愣住,转头看,身后约五十米处,站着熟悉的身影。
“过去吧, ”龙娇说,“以后别喊哥了,我听着怪别扭的。”
她叹气,似自言自语,又如自我开解:“算了,就当是给你的童养夫了。”
结局(下) 永远阳光下
给我的女儿:
上次给你写信, 还是在你六岁的时候,你回家告诉我,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 是让家长和孩子互相写一封信。
你的爸爸不擅长用纸笔交流, 坐在书桌前, 半个小时憋出了五个字,就是’给我的女儿’,我看不下去,顺着往下随便写了一封,应付差事。
我没想到,现在退休后,我会顺着当初的六个字,再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去。
我现在还记得你给我写的那封信, 两张纸, 一张画着房子和四个小人, 另一张是你的注解。你说你想要一个哥哥,想要和爸爸妈妈永远地生活在一起。
我和你爸笑了你好久,因为你太可爱了, 可爱得会冒出’爸爸妈妈为我生下一个哥哥’这种念头,也可爱到会想要永远地在一起。
现在, 你的愿望可以轻易地实现,而我却开始犹豫。
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恶人,一个自认为做好事的坏人。从生病之后, 我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变坏,跑步时候的肺疼, 喉咙里常有的血味儿和积压的痰, 我看着自己开始大量地长出白发, 眼角的皱纹,越来越难以弯下去的腰和每次挺直都像铁板的背。
我老了。
老到很难陪伴我的女儿继续生活,老到几乎不可能看着我的女儿再变老。
我应该永远都看不到你衰老的样子。
这种惶恐让我急切地做了不少错事,比如催着你相亲,催着你结婚,催着你生孩子。因为我想要尽可能多地参与到你的人生历程中,也尽可能地希望你,我的女儿,在我死后也能够迅速地调整好心态。
我不想看你一个人孤零零,而一个好的伴侣或家庭能够帮助你尽快地恢复。
那是我之前的想法,现在也差不多,不过我想得更开,我在想,人并非一定要组建家庭,也不一定要有伴侣。你还有爸爸,有哥哥,还有好朋友,他们都可以帮助你重新快乐,哪怕你失去了我。
现在,你的哥哥已经不仅仅是“哥哥”。
我应该高兴吗?
我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茫然,我担心你们之间这种不同寻常关系带来的隐患,我担心你们会因此被诟病,我担心……
别人当然可以说无所谓,包括你那个爸爸,闷着头和我说,誉之是个好孩子,挑不出什么错误的好孩子。
可我是你的妈妈。
你是我的肉,我的宝宝,我的宝贝,在我肚子里还没有呆到足月就匆匆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小可怜,我的……我的孩子。
我第一次做妈妈,很多事情上都没有经验,包括身为妈妈,如何对待女儿的感情生活。就像现在,我也不知道,现在的做法是否正确,我只想让你开心。
你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从小到大,没有向父母要过什么东西。我和你爸亏欠你太多,不能再阻止你这艰难的选择。
格格,你也要记得,这种选择也不是唯一的。你选择放弃一个’哥哥’来得到爱人,我又怎么能再忍心逼你在’爸妈’和’爱人’中做二选一的抉择。
你也要记得,如果以后和林誉之在一起不开心,记得还有爸爸妈妈,家里永远是你的避风港。不用畏惧别人会怎么看你,也不要听那些家伙胡说八道,他们敢说你的闲话,你就告诉我,我去撕烂他们的臭嘴。
爱你的;
妈妈。
」
信的末尾,还有一段,写了又划掉,犹犹豫豫的,涂成完全的黑,笔迹太过用力,把纸张都划破了。林格举起,对着灯照了又照,还是没能辨认出妈妈写得是什么。
但这些就够了。
信是龙娇在进入闸机前塞给她的,回程的车上,林格一边看,一边哗哗啦啦地掉眼泪。她捧着这张纸,贴在胸口,躬起身体,哭得像沸水中蜷缩的一只小虾米。
龙娇的行李箱收拾得十分利索,林臣儒走之前还悄悄地给了林格一笔钱,不多不少的十万块。林格不要,林臣儒强制性塞给了她,说是让她自己买些东西吃,好好补补身体。
林格无法继续推辞,默然收下。
父母都不讲为什么这时候走,她心里也清楚。爸妈都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他们虽然一时半会不能接受林誉之做女婿,可也不会真的拿出恶人姿态来“棒打鸳鸯散”。心里面的郁结解不开,频频相见只会更加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