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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想走也没门

 

当晨光微微亮起时,李莲花已经坐上驶向金鸳盟的马车,留下身后一地鸡毛。

“石水和云彼丘……”

“死不了。”

“你把人房门都踹倒了……”

“会有人赔。”

“我的莲花楼和狐狸精……”

“会有人照看。”

李莲花叹了口气,“那你好歹让我先回去取几件换洗衣物吧?”

笛飞声说:“我给你买新的。”

就你有钱!李莲花瞪他一眼。

车轮辚辚转动,离州小远城正离他们越来越远。马车里的李莲花一身狼狈。

笛飞声根本不给他任何节外生枝的机会。他们离开客栈之后他就拽着李莲花直接出了城,上了一直等待在城门外的马车。

马车上有笛飞声的衣物,但经过这一夜荒唐之后,衣服、腰封、带钩这些私人物品在李莲花心中全都染上了别样意味。他坚决不肯穿笛飞声的旧衣,更不用说要在他面前更换,所以干脆拿自己外袍的腰带充当裤子的系带。

他拢着衣襟,绞尽脑汁地想还有什么可以用来拖延时间的借口。

“可小远城这个阎王娶亲的案子还没破……”

笛飞声一脸不高兴,“百川院就这么无能吗?”

李莲花神色复杂地咳了一声。

“那个,”他蹭蹭鼻子,“不好说。”

笛飞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你想要天冰就直说。”

直说难道有用?

李莲花说:“我确实是想通过这个案子追查天冰的下落。要是你肯帮我,我们必定能手到擒来。”

笛飞声立刻开心了,脸色变得简直比小孩还快。他轻快地说:“我让无颜去帮你查。”

……

哄他开心根本没有半文钱用处!

李莲花不想跟他说话了。他往马车壁上一靠,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可不说话,他就难免要想事情。

想没有死的单孤刀,想四处搜罗天冰的万圣道,盘算自己又被笛飞声抓住了,还有没有时间查明当年的真相。

上一回笛飞声抓他,是想救他性命。那这一回……

这一回笛飞声到底想干什么?

平日里笛飞声虽然背着大魔头的名声,但做什么,不做什么,说什么不说什么,分寸都拿捏得很好。可现在笛盟主的脑子出了很大的问题。

他行事依旧目标明确——圈住李莲花;手段果决——抓住他,把他绑在身边;可他行事的目的本身却很令人迷惑。

李莲花不明白。就算他从笛飞声固若金汤的看守安排中逃脱了,让笛大盟主觉得很没面子,这件事也不至于比笛飞声自己被身边人下毒更重要。笛飞声中毒之后,既不关心是谁给他下的毒,也不想办法解毒,就只心心念念不准他跑,难道真只是因为他脑子出毛病了?

在笛飞声揪他出城的路上,他问过对方,“笛盟主,你抓我究竟想干什么?”

笛飞声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想了半天,最后暴躁地说:“反正你不许走!”

不许走,不准逃。一整个晚上,他一直在反反复复强调这一点。这么强的执念究竟从何而来,李莲花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他倏然睁眼,“笛盟主,你总是这么盯着人看是很冒昧的,你知不知道?”

笛盟主当然不这么觉得。笛盟主说:“你休想逃。”

李莲花送了他一个很大的白眼。

逃跑,是一定的。唯一的问题是,怎么逃。

笛飞声看他简直是看出了心得,半点空子都不留给他钻。

李莲花想借在野外小解的功夫逃跑,笛飞声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李莲花气得够呛,“笛盟主,非礼勿视你不懂吗?”

于是笛盟主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根麻绳,一头拴在李莲花手腕上,一头挽在自己手上。他走开几步,让麻绳绷得直直的,然后将身一背,说:“好,我不看你。”

然后他觉得拴绳这办法挺好,去哪里都给俩人手上拴根绳。

路过饭铺酒肆歇脚打尖的时候,店里的人都盯着他们看,一边看一边窃窃私语。李莲花被人看得十分尴尬,笛飞声却走得气宇轩昂,活像院子里巡视领地的大白鹅。

有小二趁送酒菜上桌的时候,偷偷问李莲花要不要报官。李莲花皮笑肉不笑地瞥了一眼笛飞声,对小二低声说:“实不相瞒,这位是舍弟。”

他点点太阳穴,“我这弟弟打小脑子就不太好。这回我带他出远门,怕他走丢了,所以用了根绳子绑着他。”

小二神情古怪地说:“客官见谅,怪小的多嘴了。”

笛飞声突然凑过来,说:“我年纪比他大。”

李莲花冲店小二一扬下巴,意思是,“你看,他确实脑子不好吧”。

店小二看李莲花的眼神瞬间变成了同情和理解,“客官你这真是怪不容易的啊。”

李莲花心有戚戚地点点头。

他不容易,他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到了晚间投店,笛飞声要了两间房。车夫一间,他和李莲花共住一间。

李莲花明智地放弃了争取自己住一间房。他只提出一个要求:“我要洗澡。”

他已经忍了一个白天了。身上粘粘腻腻的,连碰都不想碰一下自己。

笛飞声叫来客栈伙计,让他去烧水。柴火金贵,客栈里也不会随时备着这么多热水,现烧起来怎么也得一个时辰。

新衣裳之前已经在衣铺里买过了,等热水的功夫他们完全没有事可做。李莲花不想跟笛飞声里大眼瞪小眼,便随意找了个话题。

他说:“笛盟主,你把下了毒的安神香拿来给我看看。”

出门在外,为了方便,笛飞声用的是压制好的线香,整整齐齐收在黄杨木雕的香盒里。李莲花抽出一根,放在鼻端仔细闻了一下,除了沉香味和蜂蜜的甜香,没有闻出任何其他味道。

“这毒无色无味,难怪连你也会中招。”他沉吟道,“据我所知,中原武林没有这么厉害的毒物。”

他看向笛飞声,“你们金鸳盟人才济济,不会又是药魔之流研制出来的新毒物吧?”

笛飞声说:“药魔没有这个本事。他连自己研制的毒药都做不出解药。其他人还不如他。”

这话实在是阴损刻薄,但又十分有道理。作为那个药魔无能的受害者,李莲花无言以对。

他想了想,说:“那多半不是西域奇毒,就是南胤遗物了。不如我去信给苏小慵,请她问问她爷爷,或许会有所得。”

笛飞声说:“你不许给她写信。”

李莲花奇道:“我又不跑,只是写封信,还是为了给你解毒,这样也不行?”

笛飞声斩钉截铁道:“不行。”

李莲花实在搞不懂。他问为什么。结果笛飞声又说不出为什么,想了半天,还是只有两个字,“不行!”

李莲花说:“那就活该你傻一辈子!”

笛飞声说:“可以啊。”

李莲花气得拿装香的盒子敲他的榆木脑袋。一边敲一边在心里骂自己——

他就多余操这份心!

反省归反省,决心归决心。事实是,在面对任性刁蛮的笛盟主时,倒霉的李神医总有解决不完的问题,操不完的心。

客栈伙计把一大桶热腾腾的洗澡水送进房间。

李莲花看了一眼洗澡水,又看了一眼笛飞声。笛飞声没反应。

他拿眼瞪对方,对方说:“你不是吵着闹着要洗澡吗?总看我做什么?”

吵着闹着?这人还有脸说别人吵着闹着?

李莲花气得想磨牙。他说:“笛盟主,我要沐浴,你难道不该出去吗?”

笛盟主说:“不行。你要是跑了怎么办?”

“这个容易,你守在门口就是了。”

“你要是从窗户跑了呢?”

“你那不是还有个车夫吗?”

“他又打不过你。”

李莲花双手环胸,没好气地问:“笛盟主,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笛飞声抱着刀说:“我要看着你洗。”

在另外一个男人面前袒露身体,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经过昨天晚上那一场治疗,现在李莲花对什么风吹草动都过敏。笛飞声多看他一眼他都心尖发颤,何况是要在他面前脱xx光了衣服。

他一口回绝,“这个绝无可能!”

笛飞声说:“好啊,那你今晚就别洗了。”

李莲花心头一跳。

不洗?

今日不能洗,那明日也没有能洗的道理。明日不能洗,后日自然也不能洗。从小远城到金鸳盟,少说也有五六日的行程,难道让他这么多日子都不洗澡?

笛飞声弄出来的脏东西,虽然李莲花之前简单处理过,但他当时擦得匆忙,用的又是干帕子,处理得实在不算干净。残留的体xx液早就干了,在皮肤上形成一种怪异的紧绷感。他这一整天都被这种触感折磨得坐立难安。一想到后面还要继续忍受,李莲花就觉得自己快疯了。

更何况旅途劳顿,风尘仆仆,后面定然还会一日脏过一日。这要是一直不能洗……

不行。绝对不行。

他思来想去,纠结半天,最后还是认输了。

“你非要待在这里也行,”李莲花说,“但你必须背对着我。在我洗完穿好衣服之前,不准回头。”

“不行。”笛飞声说,“我看不见,你趁机跑了怎么办?”

小解没人看着,你跑了怎么办。

不给你拴根绳,你跑了怎么办。

你洗澡我出去,你跑了怎么办。

我看不见你,你跑了怎么办。

你跑了怎么办。

你跑了怎么办。

你跑了怎么办。

一遍又一遍,没完没了,笛大盟主简直像只爱炫技又只学会了这一句人话的八哥!

李莲花被他烦得受不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房间窗户。

开在小镇上的旅店,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客房。这间房最贵,也仍然是推门就见窗,中间无遮无挡,别说套间了,连个屏风都没有。

他突然站起身,三两步走到窗边。笛飞声立刻紧张地跟上去。

李莲花一把推开窗户,再合上,转身看向笛飞声,说:“笛盟主,这窗户年久失修,开窗声大得都能吵醒猪了,我要真想从窗户跑,你还怕听不见吗?”

笛飞声狐疑地看看窗户,又自己上手推了一下,这才信了,点点头,说:“那可以。”

接下来,他仔细地关好窗户,抓着李莲花的胳膊把他押回到浴桶边,这才松开手,自己走到门前,面朝门而立,说:“我就站在这里,你洗吧。”

“不回头?”

“不回头。”

武林中人都知道,金鸳盟盟主一言九鼎。要是在平时,李莲花自然不会怀疑这个不回头的承诺。可现在他感觉笛飞声的心性跟小孩儿差不多少,而小孩子么,都没什么定性,许下的诺比算命先生的嘴还不可靠。他不放心,又站在笛飞声身后多观察了一会儿。

笛盟主双手抱刀,背挺得笔直,硬生生从渊停岳峙中再透出三分傻气。

一想到自己被这傻子折腾了整整一天一夜,后面说不清还要再被折磨几日几夜,李莲花就忍不住手痒。他以指代剑,在空中晃了两晃,隔空冲笛飞声的后脑勺狠狠戳了一剑。

笛盟主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说:“李莲花,你再不洗,我就转身了。”

……

我看你就是想转身!

李莲花这辈子从来没有脱衣脱得这么快过。

他三两下除完衣服,钻进浴桶。浴桶不够深,水面只到胸口,李莲花弓腰收背地缩在桶里,感觉十分不自在。

他又多叮嘱了一句:“你不许转身啊。”

笛飞声说:“李莲花,你再不洗,水就凉了。”

他这句威胁与实际情况十分不符。

笛盟主钱给得足,伙计柴火也添得足。两个人刚才扯了半天皮,这桶洗澡水还是热得发烫。李莲花如今中毒已深,又兼内力微薄,身体早不似当年皮实,被水这么一烫真是有些受不了,十分懊恼自己刚才没有再磨蹭一会,让水再凉一点。

可眼下受不了也只能咬牙忍着了。

他撩起一捧水泼在自己露在外面的肩膀上。水面被搅动,发出一声“哗啦”声响。

此时天已黑了,四周一片寂静。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房间里除了烛芯偶尔爆开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响动。他这一捧水下去,声音便异常清晰。

李莲花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他瞄了一眼笛飞声,笛飞声安安稳稳地站着,看不出半点想动弹的意思。

但李莲花仍然觉得异常尴尬。

笛飞声衣衫齐整,而他却一丝不挂。两个人之间只隔着三步远的距离和一桶水,他在做什么,笛飞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李莲花就只敢在水下束手束脚地清洗自己了,生怕弄出多大的水声,连把手伸出桶外取澡豆都像做贼一般偷偷摸摸。

他一边洗一边想,这场景真是荒谬至极。

然而荒谬并不是最大的问题。

洗澡这件事情,因为过于私密,也就容易极尽暧昧。它会让人想到杨妃承欢,鸳鸯戏水,想到说书先生口中,天蓬元帅在濯垢泉里戏弄了蜘蛛精。

李莲花倒没有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当他的手碰到被笛飞声弄得最脏的地方时,昨夜的记忆便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这一整天他都忙得很,忙着同笛飞声吵架,忙着琢磨怎么逃跑,忙着大把花冤大头的钱给自己置办行装。他一直忙忙忙,让脑袋滴溜溜地转得像陀螺,就是怕自己一旦闲下来,就会想起那些不该想的东西。

坚硬的器物,灼热的手指,柔软的唇舌,还有被调弄时销魂噬骨的快感。皮肉相贴的触感教人意乱情迷,以至于他现在回想起来还会背脊发颤。

水热,心更热。热欲在身体里流淌,熟悉的躁动再度袭来。身下开始充血。

李莲花猛然站起。破水声响得惊人,他的心跳声更响。

他跨出浴桶,抓起搭在桶沿上的布巾,急匆匆擦干了皮肤上的水,穿好衣服,大声宣告道:“我洗好了。”

笛飞声转过身,一脸迷惑,“你洗得好快。”

李莲花心里有鬼,抢先瞪了他一眼,“动作慢了你催我,动作快了你又嫌我。笛盟主,你也太难伺候了。”

笛盟主说:“因为你从前每次都要洗半天啊。”

从前?

每次?

洗半天?

笛飞声居然留意过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李莲花又想拿香盒敲人脑袋了。

街上遥遥地传来二更天的梆声。更夫拖长了声音,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八个字喊得懒散又敷衍。

是该睡觉的时候了。

李莲花用手捂着嘴,打了一个很长的呵欠。

刚才他虽然澡洗得囫囵,但多少也是在热水里浸泡过了。一宿没躺平又颠了一天的骨头泡得松软了,倦意便如海浪一般一层层卷上来,淹得他整个人懒洋洋的,连眼神都快失了焦。

笛飞声说:“困了你就睡啊。”

嗯……是很想睡。但好像还有什么事……

是什么事呢?

李莲花转头看了一眼床铺,刚要抬脚,忽然想起来了。

他问:“今晚你睡哪?”

笛飞声说:“当然是睡床啊。”

小地方的旅店,一切都很凑合。这间所谓的上房里床只有一张,也没有另设给贴身仆役睡的小榻。李莲花懒得和他争床,转身向门口走去。

笛飞声一把扣住他的肩膀,“你去哪?”

李莲花皱着眉“嘶”了一声。这混蛋傻了之后就变成了一个十足的傻大个,下手没轻没重的。

他实在是疲累,连手都懒得抬,只耸了一下被扣住的肩,用懒散的语气说:“放手,你弄疼我了。”

笛飞声不撒手。他又追问了一遍:“你要去哪?”

“还能去哪,”李莲花不耐烦了,“当然是去找伙计再要床被褥啊。”

笛飞声说:“不行。”

李莲花已经数不清自己这一天之内到底听了多少句不行了。他想他错了,笛盟主当八哥哪是只会说你跑了怎么办这一句人话呢?他还会说,不行。

不行。

不行。

“那不然呢?”他白了对方一眼,“莫非你要我直接睡地板?”

笛飞声说:“床够大,可以两个人一起睡啊。”

两个人,一起睡。

李莲花心里一哆嗦,整个人都吓清醒了。

他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不行!”

“为什么?”

——为什么?

这混蛋居然还有脸问为什么!你说能是为什么!

李莲花咬牙切齿:“没有为什么,不行就是不行!”

笛飞声困惑地看着他,说:“在莲花楼的时候,我们还可以睡在一起。为什么现在不行了?”

……

李莲花很想掐死几个月前那个心软的自己。笛飞声跟方多病打架就让他们打不成吗?要拆房子就让他们拆不成吗?至于床不够……床不够就睡地板啊!

这混蛋就只配跟狐狸精一起睡地板!

“因为——”

因为昨夜——

答案在舌尖上打转,却死活出不了口。昨夜是一场灾难,一段应该被毁尸灭迹的记忆。不要说那段情事本身,就连提起它都是一个错误。

李莲花一抿唇,眨眼间便换上一张嫌弃脸,“因为你没有洗澡,我嫌你脏。”

“就因为这个?”笛飞声一扬眉,说,“那我洗就是了。”

李莲花一惊,立刻改口:“这不妥吧。”

“不是你让我洗澡吗?”

李莲花在心里冷笑,那我让你放手的时候你怎么不放手呢?

“是这个样子的。”他只得现编理由,“你看啊,这二更天都已经过了,说不定连伙计都睡下了。你现在把人叫起来烧水,扰人清梦不说,等你洗完了,外面的鸡都该叫了。”

他说着这话,全然忘了片刻之前自己还想找伙计要被褥,“要我说呢,你还是明日,明日再洗吧。今晚咱们俩一个睡床,一个睡地上,凑合一下算了。”

笛飞声张口欲言,李莲花又打断他,“我知道,你怕我趁你睡着的时候逃跑嘛。那你可以点我的睡穴啊,我连醒都醒不了,怎么可能逃呢,你说是不是?”

然而笛飞声下一句话就把他的如意算盘砸个粉碎:“不用找人烧水啊。”

他冲着那桶还冒着热气的洗澡水说:“那不是有水吗?”

李莲花的表情凝固了。

他怔了一怔,忽而恼怒道:“不行!”

“为什么?”

为什么,又是为什么,这傻子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李莲花瞪视笛飞声。笛飞声回视他,眼神十分坦然,仿佛用别人用过的洗澡水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其实也确实是一件可以坦坦荡荡说出来的事情。

换作是穷苦人家,一年到头也不一定能洗上一次热水澡。真要是烧了这么多热水,好几个人共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那些人可不会像他似的心里有鬼。

李莲花咳嗽一声,尴尬地给自己找补:“因为那个水我用过,已经脏了。”

笛飞声咧了一下嘴,好似很开心一般,“没关系,我不嫌弃你脏。”

“我嫌弃!”

笛飞声奇道:“你为什么要嫌自己脏?”

李莲花无话可答了。

他熟悉的那个笛飞声,是心高气傲、口是心非的笛盟主。逗一下就可能起急,想跟你玩又忍不住伸爪子,猫一样别扭又可爱,所以李莲花素来很爱招惹他。无它,就是好玩。

可脑子出毛病了的笛飞声,却一改往日作风,想什么说什么,直来直往,偏偏又自有一套与众不同的逻辑,叫人完全招架不住。

真是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过,忽悠还忽悠不了。李莲花正纠结着要不就这样算了——反正笛飞声一整晚都没有发神经的迹象,床也够大,两个人中间可以用被子隔开,他洗不洗澡无所谓——肩膀忽然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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