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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又是谁教他的?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梁楚生垂下眼眸,搓着自己的手指说。

“知道,”关明鹤拉着梁楚生的手放在心脏的位置上,看着他说,“电视上说,爱是想起阿生的时候,这里就变得暖暖的。”

耳边鼓噪的心跳,突然分不清是谁的。

梁楚生沉默了片刻,他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之下强有力的跳动,至少目前为止,这颗心脏似乎只为了他而跳跃。

关明鹤是梁楚生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意外,是一个变数,无法预知的变数。

他曾经试图抗拒,但还是被命运拖拽着,逐渐坠入未知的深渊。

“等我攒攒假期,我们去漠河看极光吧,那里比这里好看一万倍。”梁楚生说,“到时候,你会陪我去吧?”

既做出了约定,就不能反悔。

第二天一大早,陈远约了梁楚生在一个公园见面。他是觉得挺奇怪的,怎么也算是工作上的事情,陈远未免有点太随便了。

想了想,可能成功人士都这样?

关明鹤被叮嘱在酒店等着,等梁楚生回来了他们就能回家了。

梁楚生到了地方,陈远已经在等着了。

“抱歉陈总,等很久了吗?”梁楚生说。

“没有,我来得早,这公园离我家挺近的,来这里锻炼锻炼。”陈远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置说,“坐吧。”

工作的部分很快就谈完了,梁楚生起身准备告辞的时候,陈远叫住了他。

“陈总还有事儿?”梁楚生说。

还没等陈远开口,一个女人走过来和陈远打招呼。

陈远站起来叫了声“二姨”,两人话起家常来,似乎完全忘记梁楚生还在一旁等着。

梁楚生局促地站了一会,在看清了女人的长相时,突然就心悸了一下。

他们交谈了一会,她朝梁楚生微微颔首。

梁楚生挤出一个微笑,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脸就像被糊了一层厚厚的石膏一样僵硬。之后她往广场上一群打太极的老头那儿走去

“你看到在那群人中间的那个吗?”陈远指了指女人走过去的方向说,“头发花白的那个,个子高高的,那是我二姨夫。”

梁楚生顺着看过去,但没说话。

“那是我二姨,那是我二姨夫。”陈远说。

梁楚生心说,我不想认识你二姨和你二姨夫!

“你别看我二姨夫现在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前段时间可不是这样的,”陈远说,“以前挺精神的一个老头,头发也不跟现在似的,全白完了你看。”

梁楚生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陈远看了看他,笑着说:“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没有。”梁楚生说。

但这其实不是他的真心话。

他不明白陈远为什么要说这些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他现在非常想回去,迫切地想带着关明鹤回家。

“听我说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东西挺无聊的吧?”

陈远一副笑吟吟的模样看上去温和无害,但实际上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倒让梁楚生想到宋道成对他的形容——非常典型的商人,为人圆滑,笑面虎,像只狡猾的狐狸一样。

“怎么会。”梁楚生说。

陈远现在还是他不能得罪的甲方。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偏私人的。”陈远递给梁楚生一个名片说,“如果哪天有什么需要……可以打我这个电话。”

梁楚生接过来,但他想他应该用不到这个。

可是陈远的这一举动,让他心头笼罩了一团迷雾,浓黑如阴云一般。

回家的时候关明鹤在车上睡了一路,回到家之后发烧了。

也许是昨天晚上在海边吹了太久的风,梁楚生想。

生病的关明鹤比往常更黏人。

梁楚生给他吃了退烧药,晚上退了烧,但到了半夜梁楚生醒了发现身上压着一个滚烫的东西,像火炉一样。

他摸了摸关明鹤的额头,烫得他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测了体温已经烧到四十度了。

这样下去不行,本来就傻,再烧下去不得了了。

梁楚生喊了关明鹤两声,摸着他的额头说:“我带你去医院挂水。”

“阿生……”关明鹤艰难地睁开眼睛,声音有点嘶哑,“阿生的手好舒服。”

“乖,听话,快起来,打一针好的快。”他把关明鹤扶起来,但关明鹤好像有点意识不清晰,连路都走不了。

他叫了车,可小区太老,里面进不来,他就一路背着关明鹤下了电梯,又在窄巷子里走了好久。

司机等急了,让梁楚生把单关了。他只能重新叫车。

“阿生……”关明鹤趴在梁楚生背上,脸颊贴在他的肩膀上不断叫着他的名字。

“我在呢。”梁楚生往上颠了颠,“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医院了。”

坐上了网约车,到了医院,值班护士看了梁楚生一眼,他低头看看自己穿着睡衣的模样确实有点狼狈。

“先去挂个号吧。”

折腾了半天,好歹是弄完了。他一屁股坐在关明鹤旁边的椅子上,后背感到一阵凉意。

原来是刚才出的汗已经干了,这会儿竟觉得有点冷了。

他来得匆忙,连睡衣都没换,关明鹤也穿着当做睡衣的短袖和五分裤。

他去买了条毯子,围在了关明鹤的身上。天快亮的时候,他给经理打了电话请假。

似乎是打扰了对方的美梦,经理的语气并不好。

到家以后关明鹤刚睡下,梁楚生的电话响了。

他匆忙出去,轻轻关上卧室的门。

但他却没想到是公安局打来的电话。

在接听之前,他还在想公安局为什么这时候给他打来电话。

他们说,找到了关明鹤的家人。

突然之间,连日来在他心头的乌云以铺天盖地之势压向他。

“……喂?能听到吗?”过了许久对方的声音仿佛才传达过来。

梁楚生突然像忘了上发条的老式钟表一样。时间静止了。

良久,他发出声音。“能听到的。”但是却嘶哑得吓人。

“是这样的,我们找到了关于你之前送到公安局那位男子的家人,那天以后你有他的消息吗?”

“没有。抱歉。”

“好的,打扰了。”

梁楚生站在玄关,听着挂断后的盲音,始终保持一个姿势。

之后关明鹤的高烧有反复。迷迷糊糊中,梁楚生听到他的梦中呓语,含混不清。

他坐在床边手里捏着那张名片,几次欲把它扔掉,但最终都没有成功。

“阿生,你没有去上班吗?”关明鹤扯了扯梁楚生的衣角,声音嘶哑,唇上干皮撕裂。

“托你的福,今天请假了。”梁楚生从床头桌子把温水拿在手上说,“渴吗?要不要喝水?”

“我又给你惹麻烦了吗?”关明鹤搂住他的腰,把头贴在他腿上,一双眼睛不安地望着他。

“没有,我想请的。”梁楚生说,“喝水吗?”

关明鹤摇摇头:“不想喝。”

梁楚生又把水杯放回去。

“那你今天是不是不走了?”关明鹤说,“是不是可以一整天都陪着我了?”

梁楚生掀开被子钻进去,说:“不走了,我困了,陪你睡一会儿。”他哄道,“等你病好了带你去吃好吃的,所以你得快点好。”

“知道了阿生,我会快点好的,”关明鹤黏上来抱着他说,“我还要和你一起去看极光,我们约好的。”

两人靠得近,关明鹤的气息格外滚烫。他被高烧折磨得拧着眉,却不舍得闭上眼睛,一直在看着梁楚生。

“刚吃完药,睡一会儿吧。”梁楚生说。

“我不想睡。”关明鹤慢慢靠近,几分苦涩的药味钻进他的气息里。

“阿生,头好疼。”

关明鹤长得高鼻深目,五官俊朗,就算傻点不说话的时候挡不住一股子锐气。

可现在眼眶微红,脆弱得如同孩子的样子让梁楚生觉得心脏像被一双手紧紧扼住一样难受。

“还有点烫。”他抬手贴在关明鹤的额头上,头发落在他手背上,痒痒的。

关明鹤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唇上,因为发烧,呼吸更烫了,他被掌心里灼热的一吻烫得心脏沸腾,仿佛站在火山岩浆之下。

“关于以前,你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吗?”梁楚生问。

关明鹤摇摇头。

“那你的家人呢?”良久,梁楚生还是问出了这个最不想问出来的话。

但关明鹤却说:“阿生就是我的家人。”

梁楚生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像突然失去说话这项功能。

某种截然相反的两个想法黏腻如同苔藓一般胶着着。他陷入挣扎当中。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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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三天,关明鹤的体温才算是降下来。

期间他偶尔能听见关明鹤梦呓一些奇怪的话,虽然听不大明白,但也知道那不是和他一起经历的。

关明鹤醒的时候梁楚生在旁边抱着手机,因为关明鹤一直抱着他不撒手的原因,所以他现在一只手臂正被关明鹤压着。

“醒了?”梁楚生看了他一眼动了动胳膊,“醒了就起来吧,胳膊有点儿麻了。”

对方从刚醒的朦胧状态中回过神,眼里逐渐有了些焦距,但在看向梁楚生的时候,神色却闪过一点慌乱。

不过是片刻的僵硬,梁楚生已经从床上起来。

他背对着关明鹤,边换衣服边说:“我今天得去上班了,请了好几天假了,冰箱里有我买回来的面包和酸奶,你中午先凑合吃,等我下班回来再给你做好吃的。”

没等关明鹤开口,他看了眼手机匆忙离开,说:“我快迟到了,先走了。”

到了玄关那儿,梁楚生却突然停住,转身看向身后。

高高瘦瘦的人站在那儿,背着光,梁楚生看不清他。

梁楚生很难地扯了一个笑说:“能答应我,别一声不吭就消失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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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午休,几人的八卦又跑到梁楚生的耳朵边。

尽管梁楚生头疼并不想听,但晓玲的声音实在有点大,他的注意力不知不觉就被吸引过去。

然而之后似曾相识的感觉占据了他的内心,他好像在什么地方经历过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

“……有个当官的独生子出车祸坠崖,好像已经死了……听说是大晚上不要命和人飙车,结果掉海里了,尸骨无存啊……”

头上像是碰撞的伤口……

袖子上的黑纱……

让人感到熟悉的女人……

他无法集中精神,一些片段挤进他的脑子里,像生疏的演奏者弹钢琴,拼命又艰难地弹完一首完整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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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梁楚生回到家,屋内寂静昏暗,莫名让人觉得空旷。

“我回来了。”梁楚生说,然而声音如石沉大海。

阿生。

他好像听见了傻子在叫他。

阿生。

他回头,却只有穿堂而过的风。

梁楚生对发生的这一切都始料未及,却似乎又早有预感。

也许所谓命运就像戏剧里的角色,你只能是其中一个,从出生到死去,无法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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