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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节

 

但有这份政论还不够,提出问题,必须有解决办法,同时还要遇上愿意欣赏的人引荐和陛下正巧有这方面的打算,如此,才能有机会走向更大的舞台,其难度简直高到离谱。

赋,看起来更简单一些,不需要那么多的认识和思索解决方法,但也只是看起来不需要这些,简单一点罢了,实际上,如今的汉赋风格华丽,多使用奇词僻字,没有家族藏书积累,老师教导,根本写不出来被大家认可的赋文。

顾迟就局限于这样的状态,他是有启蒙,但那只是学习两三千常用字和八体,更多的僻字,典故,他所知甚少,年幼时文笔平白,少用典故,以抒情为主还能得到赏识,可现在的年龄,就没有人会继续容忍欣赏了。

而典故,奇词僻字这些,必须大量的阅读,以及学识深厚者指点才行,它不是短期内就能提起来的东西不说,有太多擅赋的大家在这条道路上,想超越他们,难如登天,再写,出名的可能性也不大。

可若是在赋文中换个题材,去写从未有人写过的民间,那作为第一人,他完全可以避开奇词僻字这个弱点,只要他内容写得别太烂,哪怕水平比不上那些赋文大家,也能因为‘首个’与还算年轻的年龄,占据比较高的文坛位置!

若真能如此,顾家便能翻身,再次重为官吏,或者是民间大贤,与鸿儒交往而不受官吏欺凌!

这可真是,真是他回报不起的恩情啊。

只是……

让他拥有这样地位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顾迟很清楚,文章并不重要,因为一个无权无势新人做出来的新颖文章,除了有可能一鸣惊人,更多的情况,是被写旧题材的大家们鄙夷,斥责,批为狗屁不通,再排挤出现有的圈子,毕竟新题材侵犯了他们的利益,倘若不想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就必须有旧圈子的德高望重者进行站台,又或者被某个位高权重的伯乐欣赏。

而此刻,能为他做到这点的,只有韩尚院。

那,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是让我做个门客,日后以写文颂圣为主,还是……

想与我成婚?

我这样的庸人,能配得上她吗?!

造假庙祝

顾迟的那点纠结,还愁不到韩盈这边,她这几天正在忙的事情,是给皇帝解释天人感应的漏洞,以及放纵民间迷信鬼神谶纬的危害。

其实这些东西,韩盈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提到过一次,只是当时一笔带过,说得不多,也没有给出解决办法,而用天命为皇愚民和增强民众向心力的效果又太好,现在也没有出现问题,以至于刘彻暂时忽略了它的漏洞。

此刻再提及,刘彻不得不重新又审视起来这个问题。

其实不用韩盈说,刘彻自己也明白天人感应这个漏洞对皇帝影响极大,毕竟天灾的解释权不只在他的手上,只要会说话,有一定影响力的人,都可以说上一说,那谁知道他们会说什么?

所以,明白这点的刘彻只采用董仲舒的‘天命为皇’部分,摒弃并敲打董仲舒,让他和那些儒士都不提‘天人感应’部分。

只不过,这样的行为如同掩耳盗铃,没有解决根本的问题不说,还在不断地扩大‘天人感应’的真实性。

毕竟天命为皇和天人感应是相通的,他们老天认可刘家的理由,就是让他做事如天助,一路顺风顺水,有些劫难换别人就是必死的死劫,换高祖就能过得去,那反过来说,天不站在刘家这边的体现,就是在给他使绊子,那刘家为政时的各种天灾,便是天弃刘氏的最好证明。

而在天灾上,韩盈辛苦地从历官处整理了一份汉家每年的灾害记录。

不全,毕竟历官就不是专职记这个的,有些东西还都是几十年前的老记录,哪里有人会留着?更不要说西汉还没有档案管理学,东西记得乱七八糟的,韩盈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出来一部分,并按顺序整理好。

这已经是不全的内容了,可从高祖到现在快八十年,仍没有一年安稳,充分证明了什么叫作年年有灾害,岁岁不平安,乍一看上去,分明是在说老刘家不适合当这个皇帝。

可实际上,汉国疆域这么大,出现南边涝北边旱,偶尔还会有点地动,刮刮大风,乃至星象异常的情况不要太普遍。

“你倒是给朕提了个大麻烦。”

将韩盈整理出来的记载扔到案几上,刘彻的心情显然不是多么美妙。

帝王的权力并非一成不变,就像他吧,刚登基窦太后还在的时候,就得做听话的孙子,虽有天子之名,却无天子之权,对民间的控制力自然也弱,可随着窦太后驾崩,他任用的亲信逐渐掌握朝中关键位置,权力也开始不断扩大,直至今日,已经可以说是一言九鼎,民间有人想控制舆论?

那他们的脑袋与三族是真不想要了。

也就是说,韩盈提出的问题,对现在来说并不算大事,因为他用暴力控制着话语权,但对继任后,暂时无权的新帝来说,控制舆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反倒是群臣或者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会借此指责皇帝无德,进而限制他接触朝政,掌权,那可就……

思索着这样的情况,刘彻缓缓地问道:

“韩盈,你说朕若是为太子理清荆棘,能否避免此害?”

克制住询问皇帝自己也是不是‘荆棘’之一的冲动,韩盈摇了摇头,反问道:

“陛下,臣听大司农说,昔日先帝在时,京师之钱累计数亿,存放到穿钱的绳子都烂掉,太仓的粮食多到要堆到外面,以至于不少粮食白白腐烂,实为国富民康之相,您觉着如何?”

啊这……

好问题。

钱多粮足,按理说的确是国富民康之相,但真正身处其中的刘彻,却能明显地感受到,虽然国库钱很多,但‘钱’一点都不值‘钱’,百姓,官吏都不认铢钱的价值,想奖赏他们,数额必须要大,而且还要多赏,不然,大家根本不觉得这叫赏赐,因为这些钱买不来多少实物,大家宁愿要粮食布锦的实物,也不愿意收钱。

如此一来,国库的那点储备,看着虽多,可使用起来,也就是毛毛雨,根本经不起用。

其实这件事情,韩盈也提过,并将其称之为‘通货膨胀,钱币贬值。’还和桑弘羊商(争)议(执)过多次货币改革的问题,刘彻更想改动这样的乱象,只是由于经验不足,阻力太大,失败了。

没办法,地方的铸币权还没有收回来,冶铸煑盐又是民间‘发家致富’的重要手段之一,哪怕是非法手段,但只要有重利,就算是杀头,照样有人抢着做,而他上次推行的货币,依旧没有足量,其中的利益……吸引的人着实不少。

而冶炼钱币也有一定门槛,真正普通的农人反倒没能力做,能做,敢做,且有实力做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家庭作坊,在此人所在的本地,也会是个地头蛇般的人物,没点儿强有力的手段,根本清除不掉。

货币的问题暂时先不提,韩盈的意思刘彻是明白了,‘荆棘’他是清理不干净的,因为除了朝堂之上的权臣外,环境会孕育出来无穷无尽的困境,它会影响着无数人的利益,让受损的人对刘家产生不满,进而将‘谶纬’当做攻讦皇帝的手段,如天灾后成为匪盗的民众一样,只要‘天灾’不会消失,他们也不会停止。

刘彻沉思了片刻,再次问道:“此法无解?”

“无解。”

皇帝这么一问,韩盈就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问题在哪,她摇了摇头,又道:

“弊病积重难返之际,有它与无它都不会有太大用处,最怕的是还未到将死之际,明明还有法可救,但因‘病人’浑身疼痛,又有天意预示,所以叫嚷着‘我要死了!’等上上下下都信了这句话,那可就真的要回天乏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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