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节
不可否认,如今的确有不少以擅记闻名的人,但记忆力稍逊一些的也大有人在,若事务过于繁杂,精力分散,便更难花时间去记长文章,不然也不会有笏板来记录要务,韩盈这几日往来与宫外,哪有多少空余的时间?即便这些已经提前准备好,恐怕也来不及多背记,如此还能在崇政殿,当着皇帝和一众重臣侃侃而谈这么长时间,丝毫没有停顿之处,也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了。
其实,韩盈这份能力并非是力压群雄,当初攻讦她的闻人丞也以速记闻名,那些博士更是移动的天禄阁,只是对九卿而言,单独一项强至这般并没有什么用处,反倒是谋、断、承担责任和身体素质乃至一点儿机遇等等各项更为重要不说,还得足够均衡,没有特别明显的短板才行,倘若在以此基础上再有一两个突出的点,那就真的有重臣之相了。
而光禄勋,已经能够从韩盈身上看到这样的可能了。
说起来,她今年多大来着?应该还未过二十五岁?
嘶,这个年纪,可真是少年英才啊!
韩盈还不知道已经有人将她视为将来的重臣,还在继续说长安城和周围陵邑居民生活垃圾污染的危害,而反过来利用它做为绿肥,又能够来多少经济,以及重要的粮食产量,对长安的粮食压力也能起到一定的缓解作用。
西汉的长安城主要承担军事和政治功能,并未留给普通百姓多少居住的空间,故此城内的人其实不算多,但这不代表京都人口就少,大量的人是陵墓周围的卫星城居住,若是把他们也算上,再加上驻军,总人数甚至能达到百万。
即便其中不少人都有田地,也在京周围地区种地,可这点田地远不够供应这么多脱产的人,还是要从别地运粮,每年运至这里的粮食要以百万石来记,以现在的运输来说,压力极大,以至于东汉都城从长安搬到洛阳。
长安,后世的陕西,八百里秦川的田地质量并不算高,粮食产量也有限,再加上运输上的限制(陆运困难,水运需要中转不说,还得过三峡门,有翻船的可能),以及还没有煤矿,此处承载的人口必然有限,这也是后世几个朝代都不选择在此定居的原因。
如今的土地人口未达到极限,还不需要考虑迁都的事宜,不过,大家也被存粮困扰了很长时间,此刻听韩盈提到粮食生产,个个有些瞠目结舌,谁能想到一个防疫,能扯到粮食增产?
这种本应该往里面投钱的事情,居然还能反过来有收益,而且还是粮食这么重要的收益,着实有些离谱了啊!
然而韩盈这件事有什么离谱,她把话题一转,重新返回到了防疫上,认真做了总结。
“……按照以上防疫办法,以水源传染的大规模急性腹泻,以蚊虫叮咬传染的的疟疾,也就是周期性出现寒战、发热、出汗,以鼠为主传染的,死亡性极高的肿胀疼痛乃至高热,引发死亡的疫病,以及以流民传染的流感,都能得到极好的控制,甚至有可能让城中长久的不爆发任何疫病。”
总算说完,这么一番长篇大论下来,韩盈已经觉得口中发干,可周围列卿们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就连不怎么沾手事务的丞相薛泽也像向她投去了目光。
这可是粮食,是长安城的命脉所在啊,比不知道多少年才爆发一次的防疫重要多了!
都不需要皇帝主动开口,和韩盈关系尴尬的大司农便主动说道:
“陛下,此事两全其美,利国利民之举,臣愿为之!”
汰,你个老狐狸!
其他列卿慢了一步,只能跟在他身后赶紧表态。
“陛下,臣下人手可由韩尚院调任驱使!”
“臣必将督促下属尽快立其律法,以束百姓。”
“臣可选取王田……”
“陛下,臣……”
看着重臣的踊跃的态度,刘彻反倒没有那么高兴。
防疫是医术,朝中无人知道,想不到此处也就罢了,可绿肥不同,韩盈的《农畜经》送来都快五年了,怎么过往一直未有人提及此事?!
废除律法
刘彻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很快便想起来,大司农和少府都曾向他说过,这两三年民田和官粮的产量有所增加,而且增加的数字不算太低。
这说明他们是有在推广《农畜经》的,只是没有山阳郡那么亮眼,而若是要细究原因,也着实怪不到他们头上,长安百姓多,权贵更多,他们田连阡陌不说,还能正大光明的不交田税,想收上来太多粮食不容易不说,绿肥虽好,可它有地域限制啊。
超出一定距离后,运输成本的便超出它能转化来的粮食,长安城人口众多,绿肥的数量远超周围百姓田地能消耗的数量,用不了那么多,也就只能放那里不管了。
怪不得刚刚韩盈说要轮种木棉(棉花),还强调木棉耗地力,原来是为了这个!
想到这里,刘彻的心情微微好了些许,只是他也清楚,这两年增加的粮产不算太多,可也足够有朝臣提出来减少鲁地的输粮,以减轻鲁地的压力和运输的消耗,毕竟这么长的距离,运十石中间能吃掉五石甚至是六石的粮食,最后只有四、五石才能到长安。
可从粮食增产到现在至少已经有了三年,这么久了,就是没有人提这件事,真要是为了‘弱枝强杆’也就罢了,只可惜,更多的人怕是不敢动这里巨大的利益吧。
那么多粮食均输过来,中间的损耗哪怕只是指缝中漏出的一点,都能让一个人赚的盆满钵满……哼!
刘彻心里想着要派什么人去查这输粮贪污的事宜,面上没有显露分毫,只是就此事继续说道:
“滋事重大,应与城防等同,不可怠慢,韩盈,你必要将此事办的妥当,其余各卿也要尽力配合,不得有误!”
城池,一个政体的最后防线,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倘若敌军的士兵打到城墙这里,基本上就是存亡之危了,以至于延伸出‘兵临城下’这个成语来表达情势危机到极点。
考虑疫病的不可控性和造成的大量死亡,它还真有资格和城防相提并论,毕竟大疫出来的少,一个王朝能被敌军打到都城的次数也不多啊,不过不管怎么说,能别遇上这两个还是别遇到的好,太容易没命了。
皇帝重视,又涉及自身性命,韩盈给出的解决方式又不损害他们的利益,那大家答应的可谓是情真意切,一众臣子齐刷刷的立即行礼应下:
“臣遵旨。”
此事通过,剩下的便是推行上的问题,得遇到了才能解决,现在想没什么用,刘彻也不在这件事上纠结,而是看向韩盈,对她问道:
“韩盈,你可还有事要禀?”
“有。”
等的就是这刻的韩盈立即高声回道:“陛下,臣请废除女子十五不婚的五倍口税!”
关于人的心理研究中,有个极为有名的结论,叫做破窗效应,也就是当完整的窗户碎掉一角之后,如果没有追查是谁所为给予惩罚后并急时修补,那剩下的窗户也会被人砸坏,这是底线打破对潜意识的影响。
而这种打破底线的行为,并不只在环境上,有人在求人办事时,往往先求对方办一件不会被拒绝的小事,而答应并做到的此人在拒绝对方新的请求时,总会觉着不好说出口,这就是底线被降低的结果。
刘彻看过韩盈这些时日总结的内容,他清楚韩盈为何要提出这点,女子孕龄太低带来的死亡不在少数,有必要提高女子的成婚年龄,可完全废除这点就有些麻烦,应对未来的征战需要人口不说,罚税的年龄对女子能否为官,也是有极大影响的!
除了寡妇,能出来做官的女子,多出自于小户,十五岁到二十岁之间需要三千钱的罚税,对这些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如果这女子天赋不高到极致,更准确的说,不能打败所有对手争取到那零星几个名额的情况下,家里很难为她付出这些,还是早早的嫁出去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