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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

 

话说到这份上,纪筝也不好再拒绝。

车沿着夕阳一路开过去,到周司惟提前订下的酒店时,天色已晚。

酒店是一整个包下来的,给来参加婚礼的朋友住,是以车刚停下来,便有门口的侍应来开车门。

纪筝下车,不远处叶璃也下来,后座与她同时下来一个男人。

怀聿的脚步停住,目光淡淡凝过去。

纪筝也不由得被那人的气质吸引。

男人穿了一件黑色的查斯特大衣,衣上纽扣花纹是独树一帜的盾牌形状,身姿清拓,看起来三十多岁,一举一动间都是顶贵豪门养出来的优雅从容。

离得不远,纪筝听到叶璃对他说:「辛苦舅舅送我,舅舅回去吧。」

舅舅?纪筝心里不动声色地惊讶,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叶璃用这样近乎赌气的语气同别人说话。

叶璃待人,从来都是温和淡然,脸上总挂着笑,仿佛没什么事情能激起她的情绪。

纪筝好奇地又打量了那个男人两眼。

男人并未生气,反而目光落过来,对刚下车的周司惟客气一笑,随着叶璃走过来:「周总,久仰。」

周司惟颔首,同他握手:「温先生。」

叶璃与这男人站在一起,纪筝忽然恍然大悟她身上从容淡然的气质从何而来。

「我已经到了,」叶璃再度开口:「天色已晚,舅舅早些回去吧。」

这是她第二次开口赶人了,男人仍未生气,温和道:「璃璃,我眼巴巴送你过来,竟连喝一杯水的歇息时间都不给吗?」

叶璃不为所动:「我自己坐飞机也可以过来的,是舅舅自己要跟着。」

她如此不给面子,说完之后方才同怀聿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吝啬鬼。」

吝啬鬼,若不是碍着气氛如此尴尬,纪筝差点要笑出声来。

周司惟注意到,捏了捏她的掌心。

怀聿瞥她:「幸好是不见,否则见你一次我寿命短一年。」

叶璃笑起来,清冷眉眼像雪水初化,上前给了怀聿一个拥抱。

纪筝亲眼可见那位温先生笑意淡了三分:「璃璃,不介绍一下吗?」

「这位是我在伦敦时的房东,」叶璃倒是没拂他面子:「怀聿,这位是我舅舅。」

怀聿换了隻手拎皮箱,腾出一隻手同温遇深握手。

温遇手顺手扣住叶璃的手,把人拉到身边,礼貌道:「怀先生,这些年多谢您的照顾。」

他说完之后随即转向周司惟:「周总新婚之喜,温某既来了,断没有不送上祝福的道理,不知会否叨扰周总?」

这意思明晃晃是要留下来参加婚礼的意思,周司惟侧眸,征求纪筝的意见。

纪筝也稍微有些为难,一面是好友的心情,另一方面是周司惟的面子。

叶璃显然不想让她为难,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终于把这三位都送进酒店之后,纪筝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在车上问周司惟:「那是谁啊?你认识?」

她兴奋地靠过来,周司惟无奈把人按回去,拉上安全带扣好:「坐好,那是温遇深,我与他也隻有几面之缘。」

「可是……」纪筝忽然沉思,叶璃方才喊那人舅舅,出身这样的家庭,她认识叶璃的这些年,叶璃一直都是做各种兼职支撑自己的生活和学费。

周司惟刮刮她鼻子,柔腻的触感让他顺手在脸颊上捏了两把。

纪筝回神,拿下他的手:「别捏了,越捏脸这边越胖,都不对称了。」

「哪有。」他抬她下巴端详,给了否定的答案,而后轻轻捏了下另一边。

纪筝差点炸毛。

周司惟及时收回逗人的手,回到驾驶座开车,转移话题:「据我所知,温遇深隻有一个姐姐,而他姐姐早年丧夫之后终身未再嫁,应当是没有外甥女的。」

「也许是表亲。」纪筝猜测,手机响起来,是叶梅打来的电话,她连忙接起来。

明天就是婚礼,叶梅打来电话,催促她早点回家。早在婚礼时间确定下来之后,叶梅就态度坚决,要她搬回家住,即便隻是走个形式,也必须从家里出嫁。

加上别的事情忙东忙西,这段时间和周司惟见面并不多。

快到家的时候,纪筝远远便看见叶梅拢着厚针织衫等在门口,她下车,周司惟跟着也下来,将她忘拿的怀聿和弗兰克斯送的礼物送过来。

「小周开车回去慢点。」叶梅关切道:「天黑,注意安全。」

纪筝接过盒子,心一跳,碍于叶梅在场,不能说些什么,隻能看着周司惟和叶梅说了几句话后开车离去。

婚礼前一夜基本是没有什么好睡的,纪筝被叶梅拉着说了很久的话,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之后又早早就叫醒做妆发。

场所办在一栋北欧挪威风格的洋房别墅,外观皆是雕着精緻图案的深卡其色古砖,室内穹顶镶嵌彩色玻璃,阳光穿过,被折射得斑斓柔和。

别墅内是中国式园林,小桥流水环绕着织锦木与古杏树等名贵树木,红毯从柔软的草地铺到尽头。

纪筝亲自挑的地方,场面布置也都是用了心。

从早到晚,纪筝没睡醒,耳边又被妆发师等一群人环绕着,耳朵脑袋都是懵懵的,打着哈欠换上婚纱,由着别人帮她整理。

这婚纱她试穿过,并不是第一回见,然后转身看到镜子的剎那,她还是剎那间惊醒了过来。

不比上次的试穿,这次做足了妆发,长发半编起来,洁白飘逸的头纱延伸至地面,化妆师的好手艺让她面庞鲜活生动了起来,越发显得明媚精緻,一颦一笑都顾盼生辉。

而身上的这件婚纱,本身便像一场梦,轻纱层层堆迭。整件婚纱坠满软缎织就的玫瑰,宝石镶嵌出流光溢彩的光彩,轻微动作间仿佛鎏彩月光笼身。

童然惊艷地看着镜中女人,不由得感慨:「周司惟真是好福气。」

头纱掀到前面遮住脸,纪筝拿上捧花,在引领下走出去。

挽着纪城誉的手,走上长长红毯,红毯的尽头,是周司惟。

白色的轻纱朦胧,纪筝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仍然能感觉到,他隻落到她一人身上的目光。

春日的阳光温柔如水,院中草木花叶随风轻轻拂动,送来清丽香气。

红毯两侧是观礼宾客,椅背上繫着白纱与鲜花。

人造喷泉呈圆形喷射出的水流在空中微微雾化,笼罩在日光下,塑造出朦胧又梦幻的彩虹。

草长莺飞,满园春色。

周司惟凝视着她向他走来。

他想起很多很多个从前,想起暗无天日的斥责和辱骂,一下下落在身上的烟头和棍棒。

想起终日充满女人的哭声和男人怒骂的家。

那并不能称之为家,周司惟从来厌烦这个字眼。

想起青年时期,那一段如梦似幻,终究破灭的美好时光。

想起曾经年復一年的孤寂与空旷。

到今日,都不復存在了。

以后也将不存在。

他从来不曾爱过这个世界,世界也不曾善待于他。

可是世上有她,于是他愿意收起所有戾气怨恨,隻余温和宽容。

神爱世人,他隻爱她。

红毯走到尽头,纪筝停在周司惟面前。

从爸爸臂弯中伸出手,带着白色缎面手套的手,放到他掌心。

周司惟合拢手,握于其中。

隐约在面纱下的明媚容颜,对他轻轻一笑。

身后喷泉造出的彩虹在蓦一刻亮如五彩琉璃。

「你愿意接受他成为你的丈夫,从今以后永远拥有你,无论环境时好时坏,是富贵是贫贱,是健康是疾病,都爱他,尊敬他,珍惜他,直至死亡将你们分开吗?」

「我愿意。」

周司惟俯身,拉着她的手,隔着面纱,唇边印下一吻。

纪筝眸中映着璀璨日光,亮盈盈看着他,目不转睛。

他的鼻尖,停在她毫釐之距的地方,目光温柔深情。

「落落,」他说:「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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