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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欢

 

1

其实那天晚上根本没发生陆济想象的那种事,真正情况是他失去意识昏了过去,被符涟抱上了床,想走但被他拉住了。

血浸湿了他的衣服,他唇色有些苍白,脸上浮着不正常的红晕,艰难地喘着气。符涟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俯身解开了他的衣裳,拖出床底的药箱给他处理了伤口。

做完这些后他没有那么难受了,柔和了许多。他朱唇玉面,长睫轻颤,衣襟为了上药敞在那里,看起来非常好欺负。

所以……她就没忍住摸了摸他。

反正他因为药物的原因也起了反应,与其让他憋的难受,不如让她多观察观察他其它的样子。

她直截了当地握住了他微微挺立的性器,借着几分酒意和他湿滑的前液揉捏了起来,摸的他无意识地低声嘤咛,蜷起了抓着她衣袖的手指。

她的视线在他身上游走,手上动作逐渐加重加快。

身材真好。流畅饱满的肌肉曲线,看得出是一位很自律的武人。几道旧伤留下的疤痕横跨,新伤缠着绷带,浸着汗液,可怜又可爱。

若是再进一步的过分,不知道会不会更美。

当然最后没这么做,还是不想第一次见面就把印象搞的很糟。

她的抚慰弄的他很舒服,即使还在昏迷里,他也给出了很可爱的反应,紧紧抓皱了她的袖子,然后胡乱呜咽着到了一次。

他紧绷的身体一瞬放松下来,软在榻上,皱着眉,轻而急地喘着。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慢条斯理地擦着手,盯着榻上人略微湿润苍白、正微微张开的双唇,犹豫要不要尝一口。

算了算了,今天的行动已经够出格了。

2

符涟姑娘在梁京的名气不大不小,见过她的人说她美如天仙,琴技玄妙,也哄的人高兴,但是总少了一点趣儿——也许因为她签的是半契,俗称清倌。

本来如水巷这种地方便是欲意浮沉,来这莫不是想尽兴一番,但她却摇摇头,略带歉意地送客:“抱歉,小女子有自己的规矩。”

在这大染缸里,规矩就不算数,清倌被逼为娼也屡见不鲜。可符涟姑娘又不一样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认为她有戚商龙首,缪岳作靠山。

那可是惹不起的巨贾,黎国人,掌控着戚国与黎国的布匹交易,圣上都要客气几分的人物。

两年前缪岳来了一次欢铃楼,一眼瞧上了抚琴的符姑娘,竟将自己的独家信物都赠了她,但因事务繁忙,他没有赎走符姑娘,而是匆匆离开了。

那信物据说能令附近的戚人无条件服从命令,因此有不少人忌惮,不敢强逼这位清莲一般的符姑娘。

3

陆济从手下听说了此事,手下劝他:“外人也许会传您与那戚商手里抢女人。”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无聊。”

手下苦口婆心:“陆小少爷,那符姑娘是替您包扎了伤口,甚至舍身了您一次,但也没必要做到这份上吧。”

他转头不悦地看了手下一眼:“就这些吗?”

“那日我与歹人交手,刀剑无眼,她一介弱女子,虽惧,却仍敢来相救。”

当时他追捕的线人慌不择路闯进了她的房间,他紧随其后拔刀便与那人交手,他依稀记得那时她表情又惊又怕,躲在屏风后连大气也不敢出。直到歹人破窗逃走了,她才慢慢朝他走过来。

后面就忘了。

手下看着小少爷义正言辞地解释,心想,完了,这是喜欢上了。

白天少爷在梁京城里跑来跑去,晚上还雷打不动地来欢铃楼坐一个时辰,不让任何人进去。

算了,少爷也快二十了,老爷忙于战事,都不管他的婚事,兴许是希望他自行寻找呢?

不对啊,如水巷的女人老爷也能同意吗?!还和戚商的龙头有关系……

4妈的,怎么还不做,在这写什么背景。

5

陆济白日与母亲去了一趟寅光寺,又看了好几份手下递来的信报,写了几封信与密奏,忙了一天,看了一眼滴钟,立马出了门,去如水巷。

到了地方,他才想起今日是休沐。

如水巷里的人特别多,鱼龙混杂。梁河里浩浩荡荡停着许多的画舫,夜幕将至,灯火和歌乐一同浮动在河水之上。

有人数了今天是陆将军来的第五日。

刚踏进欢铃楼,那老鸨又迎了上来,几乎是拦下了他:“哎呀,陆少爷!今日……”

他皱着眉,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做什么?”

老鸨擦着汗,赔着笑,看了眼窗外笙歌的梁河,又看了眼他:“涟姑娘今日不在楼里,她……那位缪大人请走了她。”

6

没有名鉴,河中央那艘巨大的画舫不让他上去。

守卫认识他,也是赔着笑说:“陆大人莫要为难小的了,里头那位下了令,只邀递了名鉴的人。”

陆济肉眼可见地阴着脸:“跟你们大人通报,沛东陆钦意想与他结交一番。”

守卫缩了缩脑袋,陆小将军不像来结交的,倒是像来找茬的……

他心情很不好,看着守卫传人进去通报了,才努力平复着烦躁的心情。

缪岳和符姑娘的事他早有耳闻,但直到结识了符姑娘本人他才上心起来,这些天明里暗里打听到了完整的故事。

所以他才这么烦。

两年了那厮才来看了她一次?他看他是没有一点想让她离开这如水巷的意思,也不懂她一名女子孤身落脚此处的严重之处。虽给了她一枚信物,但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哪能真正仔细地护住她?

况且……那厮消失了这么久,怎的今日突然来寻她了?莫非是想……赎走她?

他想到这瞳孔微震,猛地抬头。

那守卫被他吓一跳:“……陆大人,我家主子说……请。”

7

天底下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超过五个数,缪岳其实早就死了,现在在那高高位置上坐着的,其实是缪岳的家妹缪绕月。

这是一条多么艰险诡谲的道路,缪绕月从顶替哥哥的身份那一刻起就清楚。

她从零开始学经商知识,在深夜一遍一遍地背两国各地布料产值是多少、负责头目是谁,算盘打到手指都出血。

直到终于继承了家族的产业,终于把缪家的招牌打了出去,终于坐上了戚商的龙头这个位置。

没有人敢怀疑她的身份、她的性别,因为那些威名赫赫的成就,每一个,都是她一步步挣来的,无所谓她是缪岳,还是那个死在了十五年前的缪绕月。

符涟正好是知道这件事的五个人之一。

她们很早便认识,早到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而现在,两人都有了晦暗不言的秘密,却都彼此知晓,在这粉饰太平的人间共品一碗酒。

两年前的重逢是一出戏,但两年后的今天不是,今天是个巧合。

8

缪绕月看了眼旧友:“你什么时候惹上陆济这个硬疙瘩的。”

她眼观鼻鼻观心:“……前几日他在我屋里大打出手,中了媚毒,于是留了他一晚。”

“哦……你和他做了?”她揶揄道。

“怎么可能……他单方面被我摸了。”符涟耸肩。

“摸一下就让他对你念念不忘?符姑娘真是技艺精湛……佩服。”缪绕月大笑。

“你别取笑我了……谁知道他是个死脑筋……估计以为我和他真做了。”

她想了想:“好像说过要对我负责。”

缪绕月笑的酒盏都滚落下桌,拍大腿道:“沛东公这小世子怎么教养的,真是……真是……”

“诶,他这小子是不是喜欢你啊?一听见你被我请过来了,急的要和我手下打起来。”

符涟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唉……你问我我问谁。”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他在梁京有个绰号叫硬疙瘩了。

“哎呀,今日本来是为了……”缪绕月摇了摇头,“不然我在舫上给你们安排个房间,你把他摸走。”

“你别给我耍宝……”

有人在门外通报:“缪大人,陆首席来了。”

符涟敛好随意的坐姿,把手放到了琴上。

“陆小将军,请进!”缪绕月笑道。

9

“小将军如此急切,知道的说是陆小将军为人乐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缪某这小舫上藏了重贼呢,哈哈哈。”

陆济听出缪岳话里带刺,心平气和地拱手行礼:

“缪大人肯赏脸赐座,小子感激不尽。多有叨扰,还望大人海涵。”

他本来不愿与这位龙首结怨,但缪岳既然放他上来了,说明他也有意与他相交。

他余光看了涟姑娘一眼,她垂着头没看他。

他心里说不清楚为什么乱糟糟的,她见到他好像没有那么高兴。他只好打起精神与缪岳应付。

“符涟,你去歇息吧。”缪岳在上座发话。她抱着琴站起身,各向他们行了一礼,施施然出去了。

缪绕月看着他眼睛几乎都要黏在符涟身上,心里偷笑:这小子……

10

两人本没有什么利益上的交集,推杯换盏了几巡,陆济就没什么继续的心情了。

于是他试探缪岳有没有长居黎国的打算。如果回答是有,那符姑娘就有可能真的被他带走了。

他忍不住想,听闻缪岳有断袖之癖,养了几位男宠在后院,至今没有婚配。其人今年年近三十,容貌称得上是俊丽,坊间曾传闻此人是雌雄一体的妖。

这种人为什么突然看上了符姑娘?

不过幸好,缪岳说他年底有一桩戚国的生意,不会在这里逗留。

走出缪岳的会客间,被河面上的凉风一吹,陆济才真正冷静了下来:我到底在干什么……

急莽莽地闯人家的私人画舫,打断了符姑娘和客人待茶,还在这暗戳戳试探两人的关系……

陆钦意,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

等等。

我这是……

就在他脑海里要浮现那个令他又气又羞的概念时,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遥遥站在靠河的栏杆边。

是符涟。

11

符涟倚在栏杆上,看着水面上波光粼粼的片影。今晚绕月请客,她在想应该吃什么。

身后脚步声响起,她回头,哦,陆疙瘩出来了。

他看着自己,眼睛里有一点点亮亮的,是倒映的水面上的浮光。

“见过小将军。”她礼貌道。

她敏锐地感觉到他好像有点懊悔,又有点庆幸,看见她没走又有点高兴。

挺好猜的。

心思澄澈的少年郎,没有那么多弯绕。

他真的挺可爱的,一点点傲气,一点点死脑筋,还有一点点善良。身材也很好。

她说:“小将军是来找小女子的吗?”

这个和他闯进来的说辞不一样,他扭过头去,讷讷道:“……不是。”

又急忙补充道:“我正要走,瞧见你一人在这……”

她笑着点头,想了想还是告诉他了:“其实缪大人是来给小女子庆贺生辰的。”

他呆住了:“什么?”

“我与缪大人是同乡旧识。他原想赎走我,但小女子签的乃定契,可以守着清白,但七年内不可离楼。”她半真掺假地说,“今日他恰好来梁京做事,顺道为小女子庆生罢了。”

12再不做我真的要怒了,你们做不做!?

13

陆济真的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

她都知道,但没有说破,而是用善意的目光看着他。而且今天还是她生辰,他整这么一出,她也没有生气。

他祈祷夜色昏暗不会让她看见他涨的通红的脸颊,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找来找去:“……抱歉,我不知道今天,是你……”

身上除了刀,他什么也没有带。情急之下,他摘下刀递给符姑娘:“对不起,现在我只有这个……”

符姑娘直勾勾地看着他,半晌,噗嗤一声笑了:“陆小将军,你一直都这么……可爱吗?”

“我……”

“谢谢。”符涟很诚恳地说。

“但陆小将军的刀,小女子实在受不起。小将军请收回吧。”她笑着摇摇头。

面前的人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举着的手也无措地放下了。他吃力地说:“……明日,我一定……”

“不用了。”她说。

他蓦地睁大眼,感觉到她抓住了自己的手腕,拉到了身前。

她的手柔软的不像话,带着微微的凉。

“如果小将军愿意的话,能否将这玉穗赠予我?”她歪着头,微眯着眼,笑着问他。

说的是他刀上挂着的流苏。

他差一点拿不住刀,猛地转过头不敢看她:“……你想要的话……可、可以。”

他艰难地解下玉穗,放到她的手心里:“……你,你喜欢的话,我府上还有很多……”

“多谢小将军好意。”她珍惜地收下,“但小女子想要的只是这一条呢。”

他感觉整个人都在烧,简直要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怎么还拉着自己的手?陆钦意你真是一点出息都没有,活该你丢脸丢大发……

14该死的,写了快五千字居然只有三百字在搞涩涩,让我炒炒!让我炒炒!

捏造修为阶层:

初天、中天、末天,登阶,出离,化神,无我。

她回到了自己的难予殿。

她是魔域的苦君,恪尽职守地做了很多丧尽天良的坏事,但是最不该做的事就是随地捡东西,特别是长的很好看的男人,谁知道他隐藏着什么逆天的身份,偷偷把你害死。

她在无味境一处村庄装成纯良无害的医师,实际是操纵村外魔物的主凶,把人抓在一起炼化尸傀。

这东西阴气重,助人修为,还能唤作仆从使用,实乃居家必备出行不忘的好东西,但制作非得亲力亲为不可,就算她是苦君也不能喊别人干活。她只好用命丝做了一个假人类身体,去了凡间。

结果某天在村外发现一个长得还不错的男人昏死在地上,她就救回来打算当做尸傀的本偶,毕竟是做给自己用,弄的赏心悦目一点也无可厚非吧。

然后就出问题了。她治好了他的伤,结果在他的神魂深处发现了一道非常阴毒的禁制,锁住了什么她也看不清,只知道这道禁制来自魔域。炼制尸傀是要抽去神魂的,现在这道禁制不仅锁住了他大半的神魂,也把肉身和它紧紧关联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莫名其妙有点熟悉。

或许别人解不开,但她是苦君啊,解开不算难,但需要时间。

这时候男人已经醒了,平日就替她采药煎煮,打打下手。他生的俊气,举止也不凡,但是因为神魂禁制,只知点头摇头,常常默默盯着她看。

她想着反正也是为自己所用,关系再紧密一些也无妨,到时候剥去他的神魂,也难威胁到她。

属于是为醋包了盘饺子,最后她押上了命丝,把自己的一线生机系在他身上,终于解开了。

解开禁制那天,她坐在地上累的要死,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的,只见他周身灵力乍现,泛金的瞳孔死死盯着她,波涛汹涌的灵力翻滚在小小的屋子里。

气息流转间,她沉默了,这至少是化神的修为,和她本体不相上下。

而她现在的身体只有中天的修为。

男人第一次开了口,向她伸出手:“和我走。”

她擦了擦因为力竭流出的鼻血,说:“婉拒了哈。”

他皱了皱眉,想替她擦,被她一仰头躲开。

她有苦说不出,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别说继续干活炼尸傀,能不被抓走审问就不错了。

男人原来是琉璃天的万霖仙君,她还听过这人的名号,不过这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仙君垂着长长的睫毛,说看在她帮了他的份上便不追究尸傀的事了,如果她有心改邪归正,可以和他一起回琉璃天。

她笑得一脸牵强:“多谢仙君好意,我还是愿意留在这继续做医师。”

“你要喜欢悬壶问世,本座……也能在春生堂为你引荐。”

“这里的风水适合我修炼……”

“回去后本座指导你修习,天材地宝也不在话下。”

她崩溃了:“其实是村头的大娘们给我指了婚……”

仙君抿唇,脸色变了又变,一拂袖走了。

胡言乱语还是有效的。

仙君不知道是脑子一根筋还是一诺千金,时常来无味境找她,问她修炼如何,医术有无长进,以及什么时候和理义成婚。

理义是她以前的病人,她虽然来做坏事但是也不能完全不做事,浅治好了几个病人充门面,理义就是其中一个。

那之后他便常来医馆帮忙,小伙子人也很老实精神,没结婚,就老有大娘问你们什么时候成事,一来二去就被她当做挡箭牌糊弄仙君去了。

她打着哈哈说就那样嘛还行还行,小理那边她也不清楚呢,仙君大人你不忙吗,老来我们这小地方做什么。

他气压有点低,沉着脸说:“……本座来看你还有无做那勾当。”

“真没有了,小女子现在就想一心医人呢。”

心想确实没再做尸傀了,他修为这么高一下发现了,不得把她就地正法啊。

现在问题就是鬼有心情在这悬壶济世啊,干不了就赶紧转移阵地,她最讨厌耽误时间。

可是……她挖了个坑自己跳,这具身体的命丝和他连一起了,本来是想能随时感应到尸傀的,现在成了他们俩能随时感应到对方了。

就凭这个,她就不能随意脱身了,甚至连死也很难死了。

她沉默,她捂脸,她不想再玩过家家游戏了。

几月后她和仙君说:“我要成婚了。”

仙君在喝茶,闻言把她的茶杯捏了个稀碎。

瓷片水渍落了一地,他脸色非常难看:

“……什么时候?”

“十日后。”

他站起身大概想拂袖而去,但是没有,而是沉默了许久,看向她:“你……喜欢他吗?”

她嘴角带笑:“小理为人忠厚老实,没有人会不喜欢吧?”

他深深地看着她,久到她有点挂不住笑容,礼貌地问他:“仙君不为小女子高兴吗?”

他好像这才反应过来,谴责地看了她一眼,一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坐在一地狼藉中,笑着想:你没事吧。

故事其实很简单,一年前他收到传息说凡间出现了魔域的波动,根据强度推测很可能是来自苦君,于是他就去了。

然后真的碰上了。对方很强,但似乎不想与他交手,趁他不注意对他施加了禁咒,然后将他推下了云间。

然后就被一个女子救了下来。

神魂被禁锢的感觉很奇怪,修为被压制到近乎于没有,也很难去思考一些事情,大脑混混沌沌,连话也不会说。

但她在他混沌的世界里非常清晰,她给他换药,她喂他水,她捂住自己的眼睛,用神识去触碰他的禁制,还试图打开……

他晕晕乎乎,去抓她的手,被她紧紧反握住,问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摇摇头,她的手柔软又温暖,他发现自己不太想松开她的手。

他在她的小院子里住下,每天替她浇那些草药,松松土,然后把医馆开张起来,有时一起去山上采药,日子悠闲恬淡得像一场梦。

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奇怪,好像被诱惑着一点一点陷入了泥潭,却甘之如饴。甚至当发现她其实是个训练魔物、炼制尸傀的邪修时,他的第一反应也是担心她。

邪修也没有关系……以后,他会为她指引明道。

她发现他都看见了,笑了笑,招招手让他过来。

她说:“你别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是了,她还不知道。他默默走近她,擦去了她脸上的血渍。没关系。

有一次他外出采买,迷了路,直到深更半夜才被她找到,她急的发髻都乱了,喘着气匆匆检查他上下:“怎么搞的还会迷路啊?有没有哪里受伤?”

确认没事后她一下松懈了下来,然后被他轻轻地抱在了怀里。她笑了一下,也伸手环住他,说:“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照顾好自己行吗。”

他没有说话,感受到她在怀里的温度,突然觉得也许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在一个小村子里,开一家小医馆,和她在一起忙忙碌碌。

直到……她说不愿意。

解开禁制的那天,他识海一阵清明,修为回到了化神,灵力不受控制地溢出,压的她受了伤。

她本来就心力交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血从她的脸颊上滴落,他呼吸一滞,俯身想替她擦去。

她躲开,说不想和他走。

……她想留在这,也罢。

回琉璃天的路上他心乱如麻,感受到她的一缕命丝牵着他,他有些心安,却又暗暗惶恐。心安是能时刻感应到她在何处,即使相隔千里,也不会消失;惶恐是怕她受他连累,他们修为差太多,若他受伤,她很可能丧命。

他有自己的身份职责,加之近来魔域苦君消息全无,魔族蠢蠢欲动,清界上下都俨然自危,他不能时时待在她身边。但只要得空,他都会来见她。

可即使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小院,他好像也不再是她口中那个重要的人了。

他想浇水,被她笑眯眯拦住,同她一起去采药,她说最近不缺草药,帮她打包药料,她夺过来,说仙君大人这种活怎么能让您做呢。

他坐在那里,捧着凉凉的茶看她忙里忙外,像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他过去几百岁都没有这样失落过,现在没有了禁制的影响,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样难过。

尤其是听到她说自己要成婚的时候。

凡间的婚事都是如此潦草吗?

他在自己的殿宇里枯坐了一夜,胡思乱想了许多,最后想明白了自己原来是喜欢她。

琉璃天很冷,平时他都没有注意到。此刻他挂念着千里之外的一个人,才发现这里真是冷得刺骨。

风光霁月的万霖仙君第一次动了凡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忽如宫关了自己七天。

大婚的前一夜,他终于出了门,赶到了无味境,在夜色蒙蒙中,找到了她。

他问她:“……你一定要和他成婚吗?”

她看着他笑:“仙君大人,你来的也太晚了吧。”

他垂眼,声音低到听不清:“……再晚,不也比他早么。”他还记得当时她医治理义的样子。

“什么?”她没听清。

他说不出,也放不下。最后他低声说:“你只要不与他成婚,我愿答应你……任何要求。”

她的面庞模糊在夜色中,他也不敢看她的表情。

沉默笼罩了两人许久,久到他甚至想一逃了之。最后,他只听见她毫无波澜的声音:“我说了,仙君大人,你来的太晚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琉璃天,只记得红光漫天,人声纷杂,掌事弟子看见他,大喊:“仙君!魔族突然发难,攻进来了!”

那一战十分猛烈,他被偷袭受了重伤。魔气与灵气相冲,搅得他痛苦万分。但他顾不上,他心慌意急,生怕自己受伤连累到她,慌忙在神魂里寻找那一处熟悉——但是,他感觉不到她了。

鲜血淋漓中,他拖着重伤,跌跌撞撞地回到了那个小院。依然是满目红光,不只是灯笼、喜字,还有遍地的尸体。

他看见了她。她死了。

她足足睡了一百年才回到了难予殿中自己的本体,舍弃一条命丝的损伤还是挺大的,她醒的时候神魂还是疼的要命。

为了摆脱之前的身体和那一根筋仙君,她暗中唤来了魔域的黑燕兽和自己的左右将,前后夹击,一边咬死自己的身体,一边打伤清界那个仙君,这才毁掉命丝,成功死遁。

虽说过了一百年,但对她来说还像是昨天一样。她想起一根筋仙君站在自己面前,跟她低声下气地说只要她不结婚他做什么都可以,吓得打寒颤。

决定结婚是因为黑燕说人不多它不去,至于和谁结无所谓,如果一根筋仙君说想和她结也行,反正横竖都要死。

而和他说你来的太晚了,是因为请帖都发出去了,明天就出嫁,你早不来晚不来,现在才说。

天地良心,她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这人怎么动心的这么不讲理?

回了魔域她才明白为什么当时一根筋仙君身上的禁制这么熟悉,因为这根本就是她的手笔啊。

捏身体前为了保护她这个分身,她在附近布置了压箱底的阵法,会自动限制后天以上的人的修为,修为越高作用越强,一根筋仙君化神的修为直接被干成了傻子。

她捏额角,孽缘啊……

思来想去不知道怪谁,她拍了自己一巴掌,悠悠地叹气。

无所谓,都过去了,反正回了魔域就基本不会再见面了,她很快又去忙着做坏事了。尸傀还是要炼,只是炼出来的可能没有那么纯天然无污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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